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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永恒的记忆:小时候总爱长在头上的虱子,都到哪儿去了?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刘进平

图:来自网络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上小学二年级的小女儿用稚嫩的声音摇头晃脑的朗诵着贺知章的《回乡偶书》。

“爸爸,给我讲讲这首诗?”

  孩子眨巴着眼睛很认真的看着我。

我放下手中正在看着的《活着》这本书,说道:“好的。”我拉起孩子的手,看着孩子那双清澈的眼睛说到:“这首诗给我们讲是人年轻的时候为自己的理想离开了家乡,去外面奋斗,当他再次回到家乡的时候,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我慢慢的认真的用简易通俗的语言给孩子讲着,突然有种像讲述自己经历的感觉,顿感心里五味杂陈,不勉有些伤感。

“爸爸,你怎么了?”女儿诧异的眼神看着我。

“呵呵,爸爸没事,爸爸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我微笑着看着女儿的眼睛说道。

“我要听爸爸小时候的故事,爸爸给我讲讲,给我讲讲吧…”女儿撅着小嘴巴揪着我的衣服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我。“好的,好的,爸爸讲给你听。”

二十多年漂泊的游子生活,让我对“家乡”和“乡愁”这两个词有着浓厚的情感,就像是一壶很烈很纯的陈年老酒,越品越香。每每提及,总会想起老家的很多人,很多事,在眼前渐渐的清晰,仿佛忽然之间回到了小时候,哪个充满乐趣的童年。

泡杯浓茶,搬把椅子,摇把蒲扇,在夕阳余晖里,陪孩子读读书,讲讲我的故事我们的老家,也是件趣事。

最近常常听《我的甘肃老家》这首歌,每听之,必心生感动。就用这首歌做《序》,开启我的故事,以后我将分成篇章,讲讲我家乡的风土人情,讲讲我的故事。

……

院子里还呀是啊

摆着那盖碗茶

院子外还开着那

满墙的牵牛花

麦子熟了盛夏

庄稼再一茬

就像奶奶纳的鞋底

密密麻麻

甘肃老家啊

我的甘肃老家

山山水水的归程

再没有坑坑洼洼

心里的话

……

第一篇章:

捉虱子

我的老家在黄土高原上,她就是被誉为塞上小江南的甘肃天水。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就出生在这里的一座小山村。

从我被抱出家门第一眼起,我看到的除了蓝天白云,就是哪连绵不绝的群山,好像没有了尽头。五六岁时,便能记事了。我们姊妹五人,我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哪个时候农村人是重男轻女的,所以,我的到来给家里带了欣喜和希望,得到了爷爷奶奶辈,叔叔阿姨辈和姐姐们的大部分爱。

 记得小时候,我们那里的冬天特别冷。深秋时,家里没有了农活,各家各户都会用晒干的驴粪(也有牛粪和骡马的粪便,用这个烧炕省柴火,炕还热。),麦杆和枯树叶的混合物把土炕烧的暖和暖和的。

当然谁家的炕头热,串门子的人也就多,东家的婶子,西家的奶奶,院后面的大妈,院上面的二妈,都会来我家,她们一边拉着家常里短,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婶子拉着厚厚的鞋底,奶奶用雪白的棉花缝着厚厚的棉袄,大妈二妈一人提着一小梱麻叶拧成的丝团,挂在窗头上,用小撵车织着拉鞋底的绳子,妈妈是做衣服做鞋子的行家里手。

所以,婶子们,奶奶们一到农闲时,便会来我家,踏鞋底样片,衣服样片。每到此时,我家的炕头就会欢声笑语,我也会坐在一旁听大人们讲东家理长西家理短的事,也唠着讲着一年收成,讲着一年辛苦,讲一些新鲜事,讲到开心的事他们都回哈哈大笑,说到伤心难过的事,他们都会一起落泪。这就是我老家的女人人们,纯朴善良的母亲们,西家有事帮一家,东家有事帮东家,永远想一家人的女人们。

“吱呀呀,吱呀呀…”小撵车在大人们的手中转呀转着,转了一年又一年,我也在这一首首悦耳摇篮曲中,沉沉的香香的睡了一年有一年…

冬天到了,我便穿起了妈妈做的棉裤,棉袄,棉鞋,厚厚的,穿在身上连走路都不灵巧了。

“胖乎乎,笨头笨脑的像个小狗熊”,我的姐姐们经常这样笑话我。

就是因为这厚厚的棉袄,便有了我今天的故事——《捉虱子》。我们哪个年代的孩子,特别是农村的,由于冬天棉袄不能经常换洗,也没有条件洗澡,身上应该都生过虱子的。其实,这就是环境和条件所至,没有办法的事。

冬日里的日头把村里朝南的那一溜溜墙晒暖的时候,村里的爷爷奶奶,大伯大婶们都会坐在南墙下晒太阳,于是,会经常看到妈妈、奶奶抱着子女辈、孙子辈的人的脑袋,在太阳底下、南墙根下,扒拉着头发抓虱子,年龄大的老太太们有时候嫌不解恨,抓住虱子一下子填嘴巴里,“咯嘣”一下咬死……

我家南隔壁是一个门内的唐兄弟,年纪都差不多,就听说她妈妈经常咬虱子,小孩子在一起玩,总会闹些别扭和矛盾,每次小伙伴们和他们兄弟闹别扭对骂的时候,都会扯着嗓子喊到:

“你妈胖,你妈怪,你妈爱吃大虱子…”,其实不是吃虱子,是咬,在吵架的小孩子嘴里便就走了样了。

“日你先人,你家先人才吃虱子呢!他们弟兄有些心虚的回骂一句。

听见自家的先人被骂这群小伙伴,当然不愿意的,都会追着要打,他们便愤愤的跑回家去了。声后便又是阵阵取笑声。“哈哈…嗷嗷,回家捉虱子给你妈吃了…”

我小时候最害怕推头(推头是我们的方言,就是理发),所以,经常留长头发,我头上也过生虱子的,奶奶、妈妈、姐姐都给我捉过,那过程是挺享受的。冬天的暖阳晒我得迷迷瞪瞪的,姐姐的手在头发里划拉着,找到虱子后马上吼一声:“这里一个,还想跑…”

然后姐姐用双手大拇指指甲盖用力一挤,只听得“嘎嘣”一声,满指甲的血,这个虱子便一命呜呼,真是好解气……

当然,靠人工肯定不能根除,然后就是靠篦子来梳,梳子跟篦子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齿儿稀一个齿儿密,有些不长眼的虱子在脑袋上爬行过程中,会被篦子一下子夹住。

妈妈用会用蓖子仔细的在我头上梳着,有一次一下子梳了四五个。

“大球娃呀,你看看,让你洗头你不洗,给你推个短发你也不推,看看…生了多少虱子”。

妈妈说着让我看那些吸血鬼在篦子上张牙舞爪的,我顺手就是一指甲盖将其嘎嘣嘎嘣的挤爆,蓖子上和手指上都是血。

“大球娃”是我的乳名,在我们老家,家里生儿子都叫球娃,老大就叫“大球娃,”老二叫“二球娃”按顺序类推。生女儿就叫“米娃”,大的叫“大米娃”,老二叫“二米娃”,按顺序类推。其实就像有些地方叫男孩“毛羔”,叫女孩“毛妮”一样的道理。直到我工作多年后,碰见村里年长的长辈,还有人会问道:“大球娃回来了?”心里还是感觉很温暖的。

南墙下的女人们除了给孩子捉虱子,就是做些针线活,拉鞋底,纺线什么的。而男人们会聚在一起玩牛九纸牌,就是哪种细长方形的,上面有圆点和花型人图案的哪种,大人们把哪个叫游胡也叫牛九,他们是玩钱的,经常看到他们每个人面前放着分分钱和毛毛钱的。

男人们身上也是有虱子的,只碍于面子不会在白天捉虱子的,当日头晒的暖暖的时,就会看到大人们的头上和衣服上有虱子在活动。他们便会晚上在煤油灯下捉住哪些白天让他们尴尬的虱子,然后用指甲盖一个一个的挤死它们。上了年级的爷爷坐在墙底下,解开大长襟棉袄的扣子,在衣缝里摸着虱子,由于眼神不好,他们捉虱子经常是凭感觉和经验的。

我家院子上面的三爷爷快八十岁了,满头白发,留着白花花的胡须,古铜色的干瘦脸上一绺一绺的皱纹,就像是被犁头犁过的黑土地,数不完的垄般。他总是耷拉着眼皮,佝偻着腰,拄着个拐棍,日头出来的时候总会对着日头打无数个喷嚏,然后做在南墙角晒太阳,中午的日头里他会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衣服里摸着。

“三球娃,狗狗娃,马娃…快过来把虱子给爷爷挤死”,摸着虱子的时候他总会喊好多名字。

小孩子们便跑了过去,然后带着粘着血的指甲跑开了。

我小时候就帮我爷爷挤过虱子,因为我爷爷中风,半个身子不能动,所以捉虱子也很困难。

那个年代农村人是没有洗发水的,条件好的就用肥皂洗头,不好的就用碱,洗澡也不是很方便,所以大人小孩都会生虱子,因为虱子是会传染的。为了消除虱子,大人们会给小孩子推头发,那个时候给男孩都用推子推头,我们村里就我家有一把推子,村里男人都用他推过头。已经有些锈迹了,牙齿也有些钝了。

所以,每次给我理发前,爸爸都会给齿上抹上些我家缝纫机上用的机油,即使这样,如果手捏的速度慢了,也会夹住头发的,生疼生疼的。其实,小孩子都是不愿意推头的,只不过是屈服在大人的棍棒下罢了。加之爸爸又是老师,每次爸爸给我理发,都会来一群小伙伴乖乖的排队等着,因为这次不推到下次会有常的时间的。每每推头,就会听见隔壁婶子骂孩子:

“你个狗日的,叫你去给你也推个头,怎么就像割你头一样?”

“我就不推头”

就听见,啪啪几声,然后哇哇的哭声,紧接着就是凳子倒地,跑动摔门声。

“嗷嗷…快听啦,夏夏娃又挨打了…”

排对等推头的伙伴们大生喊着。

“马娃子,快看你头上的虱子被推子切成了两半,你头上的虱子真大”。爸爸笑着拿推子给正在推头的马娃看。马娃的脸羞的红红的。

我最羡慕的还是院子上面爹爹家的二定和三定两个,爹爹经常用剃刀把他俩的头刮的干干净净,光亮光亮的,像两个小和尚,就因为小伙伴们经常拿小和尚取笑他们,所以经常会追着打架,二定可是打架的能手,爬树的本领特好,像猴子一样敏捷,我们都很羡慕他,他的头上没有虱子。

说起捉虱子,不免想起一个小故事,说当年毛主席等老一辈在延安,有一年的一个冬天,主席和周总理,朱总司,任弼时等在窑洞外面闲聊,毛主席看到任弼时衣领上有一串白色的东西在蠕动,主席笑着问:“此何物?”

任弼时亦笑答曰:

“虱耳!”

众人皆哈哈大笑……

身上长虱子并不是件丟脸的事,只是有人不想提起而已,时间久了也就慢慢的淡去了。“人贫双月少,衣破半风多。”, 虱子是分不出高低贵贱的,分得清高低贵贱的却是人心,对于虱子来说,只要环境允许,温度适宜,他们就会寄生繁衍,只要有血,它就会叮咬。

上小学一年级了,我跟着爸爸去了隔壁他任教的学校上学,我身上依旧有虱子的。我后排坐位有个同学,大家都叫他“跛狗子”,因为他天生有小儿麻痹,走起路来一癫一癫的,所以人们就叫他“跛狗子”。只知道他姓胡,他的大名没有人知道,听说他父亲去世了,有一个疯疯癫癫的母亲,家里的日子过的极其贫穷。

“跛狗子”其实五官长的还算清秀,就是有些邋遢,由于很少洗头推头,头发都一绺一绺的粘在一起,在头上立着,衣服前面几乎是没有扣子的,走起路来“忽闪,忽闪…”的,像两片风叶,露出黑黝黝的肚皮,看着都让人觉得生疼,生冷生冷的。

鞋子也没有后跟帮,像脱鞋般一样的拖着,跑起路来“吧嗒,吧嗒”作响,鞋底打着脚底,像打快板一样。冬天的时候他的脚后跟会被鞋底打出的风割出一道道裂开的口子,向外翻着,有的还结着带血的疤,我看着都觉得自己脚有点疼,走路时也会不由自主的一癫一癫的。

“跛狗子”他很调皮,也很乐观,谁都不怕,身上的虱子很多,谁惹他他就给人家头上放虱子,但是唯独没有给我放过,因为我爸是老师,哪时的学生都怕老师的。记得有一次老师上课提问,几个问题班上就一个同学回答上来了,其他同学都没有回到出来,老师表扬他哪个叫安安同学,说安安是千里马,我们都是蠢驴,还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玩。

安安是我们班的第一名, 安安长的很俊俏,总是理个平头,干干净净,聪慧过人,也没有虱子,老师都很喜欢他。

哪天放学后,“跛狗子”把我悄悄的拉到一边说:“我今天捉了五个大虱子放到了安安的头上了,让虱子咬死他。”

说完,做了个鬼脸,便腿一璇一旋的跑走了,裤腿在地上杨起了一圈一圈的灰尘,看着哪个一摇一晃的小小身影在杨起的尘土中渐渐模糊,我人生第一次感到了难过伤感滋味。

“跛狗子”没上完二年级就辍学了,听说他去了城里,和一群小混混在一起,在火车站附近出没,后来听说他被火车碾断了一条腿,成了真正的“跛子”。后来又听说他被好心人收养,火车机务段还给陪了一部分钱。再后来,听说他在火车站附近的马路上给人擦皮鞋。

我最后一次见“跛狗子”是2000年的盛夏,学校放假,我从西安坐火车回天水。在火车站附近看见他的,见他的时候,他在摆放着一排台球卓的路边正在给别人擦着皮鞋,脸上的模样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个头高了,魁梧了。他留着小平头,还是浓眉大眼,穿戴还算干净整齐,胳膊上刺了纹身,工具箱旁边放着一幅拐杖。等他擦完皮鞋后,我喊了他,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他的眼神有些诧异和陌生:“你是…你是…想起来了,你是进平,刘老师的儿子。”他挠着头说道。

“我是…”我笑着回答。

相互寒暄一翻后,他低下了头,感觉没有话说了,我去旁边的商店买了两瓶水放下就走了。以后就没有了他的消息,一直到现在。

突然有一天,身上的虱子也消失了,就像“跛狗子”一样,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不再是人们的茶余饭后,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一样,却又能时时的想起。

时光荏苒,老家的那棵老槐树也干枯了,那一绺绺南墙也破败不堪,成了残垣断壁。墙下晒太阳哪些老面孔换成了新面孔,新的又慢慢变老,像割韭菜一样,一茬接着一茬。山还是哪座山,天还是哪片天,人却变了样。我努力的跨过一座座山,可眼前依旧还是一座座高山,我不禁有些感伤,有些寒颤了。

“爸爸,虱子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子的?我好难过。”女儿摇着我的手,泪眼汪汪的看着我。

“呃呃…呃呃…”

我仿佛从梦里被孩子叫醒一般,愕愕的不知所措的回答着孩子的问话,说心里话,我也不记得虱子长什么样子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女儿这次朗诵的特别深情…望着窗外天边的夕阳,我嘴里呢喃着:“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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