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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葬礼上,父亲为了一包红三刀,把母亲打得满脸是血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风雨斜阳

图:来自网络

我上一年级那年,年迈的爷爷因一场大病,躺在了床上。原本贩卖红芋干的父亲,放下做了近两年的生意,和母亲一道,专门侍候爷爷,为了给爷爷治病,家里债台高筑。

爷爷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结婚后,奶奶生下父亲后,就与世长辞了。爷爷为了养大父亲,后来一直没有再婚,既当爹又当娘,把父亲含辛茹苦拉扯大。

父母都是非常孝顺的人,尽管当时家里的条件很不好,但他也会让母亲变着花样做些吃的。而我和姐姐,却只有干看的份。

爷爷生病的日子,他的房间,我不怎么愿意去,虽然父亲常给爷爷擦洗,但我总觉得有一种怪怪的气味。

事实上,爷爷的房间我还是去过两次,第一次,是我上三年级的时候,那天放学回到家,刚撂下书包,就听到爷爷大声的叫:“小毛羔,快过来给爷爷拉下身上的这根带子,缠在我的腰上了,你给我抽出去!”

于是,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往外拽,床上的爷爷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说来也巧,这时从田间忙碌的父母回来了,走上前一看,父亲上去就给了我重重的一个巴掌,我的头一阵阵晕眩,反应过来之后,我咧着嘴大哭。母亲生气地说,你想把爷爷勒死吗?我们再晚一会来,恐怕都见不到你爷爷的面了,随后,母亲也指责父亲,不该对孩子这么狠。

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我才发现,爷爷把那根长长的带着,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缓过劲来的爷爷于是对父母说,这不怨毛羔,是我让他这样做的,我在床上躺着,只会拖累你们,还不如死了算了。

听爷爷这说,父亲顿时泪流满面,他趴在爷爷的身上大声说:“大大(老家对父亲的称呼),你可不要说这样的迂话了,你活着,我就有依靠,你假如这样去了,以后我在村上咋做人啊?”

次年的三月,天气转暖,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爷爷的身体渐渐好转起来,他已经能坐起来了,并且胃口也大了不少。父母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先前和父亲一道贩卖红薯干的朋友,说是到徐州那么贩卖绿豆比较赚钱,来邀请父亲一块去干,他负责出本钱。

父亲思来想去,犹豫不已。母亲说:“孩他爹,你看咱大大气色也好了许多,再说,家里还有我呢,你放心去吧,来回也就四五天的时间。”

父亲给爷爷道别,并给爷爷郑重地说,回来的时候,给爷爷带来他最喜欢吃的红三刀(也叫蜜三刀),爷爷闻听,不住地点头。是啊,这个家的日子太难过了,我和姐姐已经几个月没吃过肉了。父亲再不出去,日子根本没法过了。

父亲走后的第三天一早,爷爷忽然大声对母亲说,我想喝碗咯也(汪刺鱼)汤,好多年没尝过了。说完,挣扎着起来,想到自家地里看看。

母亲赶紧拿出父亲临走前剩下的五元钱,让我骑自行车去集上买,爷爷拄着拐杖,在母亲的搀扶下,去了家里的自留地。村头的大娘看到后,对母亲悄悄的说,你家老爷子这样,恐怕是“回光返照”啊,她嘱咐母亲赶紧为爷爷准备好后事,免得到处措手不及。

我在集上,是十一点半左右回来的,母亲把咯也一一杀好,按照爷爷喜欢的吃法,放上了一点面筋,然后盛出来,我循着鱼汤的味道,跟着母亲到了爷爷的床前,这也是我第二次到爷爷的房间。母亲小心翼翼地掀开汤盆的盖子,爷爷的房间顿时满屋子的清香。我在一旁静静的站着,拼命的咽着口水。

母亲用调羹送到爷爷的嘴边,他尝了尝,爷爷忽然很生气的说,羔子他娘,你咋给我喝刷锅水?那么难喝!这与前年小根(父亲的乳名)给我买的红三刀相比,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听到爷爷提及红三刀,满眼泪花的母亲又赶紧让我到集上去买,母亲看着我的目光一直盯着咯也汤,就盛了半碗给我,我发现,母亲做的咯也汤,是我有生以来最喜欢的味道。

喝罢汤,我高兴地骑车而去,我从集市的南头走到北头,又从西头走到东头,也没有发现一家售卖红三刀的地方。于是,就失望的回家了。

为了不让爷爷失望,母亲赶紧掀开了面缸,用缸底的半碗面粉和面,放入了一点红糖,然后,切好一块块,放在油锅里炸。然后,用盘子端着,进了爷爷的房间。

天快黑了,爷爷的房间在油灯在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暗,爷爷的脸色看上去蜡黄。母亲用筷子夹了一块,放在爷爷的嘴边,也许妈妈做的太硬,爷爷咬了一下,就吐了出来,气息也开始变得急促,忽然,爷爷说了句:我撑不住了,浑身难受!

母亲急忙靠近爷爷,用手轻轻地捶打着爷爷的后背,几分钟后,爷爷的头忽然垂了下去,母亲用手探探爷爷的气息,发现爷爷已经去了。

母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让我赶紧去叫村里的大老知。

父亲回到家,已经是第四天的下午三点钟,爷爷的身体已经僵硬,他卸了世上的劳苦,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浅黄色的草纸。

父亲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在他的手里捧着的一盒红三刀,约摸过了两三分钟,他好像才回过神来。忽然,他猛地扑向爷爷的尸体,伏在上面放声大哭:“我苦命的爹啊,你咋说走就走了呢,我给你说好的,给你带红三刀来,你连尝也没尝,就去了,你咋咋不等等我呀,我一辈子受苦的爹啊!”

父亲哭得肝肠寸断,一旁来吊唁的亲戚,也跟着默默落泪,大家都知道,父亲是个苦命的人。

给爷爷下葬前,母亲偷偷地把我和姐姐叫到东屋,把那包红三刀递给了我们,我们无所顾忌的吃着,吃着,等一包红三刀下肚,还有一种余味绕鼻的感觉。

正沉醉间,一阵摔打和责骂声在院里传开,我透过窗户一看,发现母亲满脸鲜血,躺在地上,而父亲还不停地用脚踢着躺在地上的母亲。

我和姐姐恐惧地走向哭泣的母亲。父亲还恼怒万分地责问母亲:“那包红三刀你究竟放什么地方了?”一旁的几个男人过来,把父亲拉到一边,我和姐姐拉起母亲,用她身上的孝布,擦拭着母亲脸上的血和泪。

突然,父亲像中了邪似的,挣脱几个人的拦阻,用头狠狠地向着爷爷的棺材撞去,额头顿时就肿胀起来,右眼睑处淌了好多血,随之,父亲一声长啸:“我的爹啊,我不是人,我连你最起码的要求都满足不了,我也不想活了!”说完,又把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父亲的脸上又灰尘满面……

时隔多年,在一次家庭聚餐时,姐姐谈起了当年我们两个吃红三刀的话题,父亲听了,并不搭话,只是说,爷爷没能吃上红三刀,是他一生的悔。

也正因为此,每当清明节和春节,去爷爷坟前的时候,我和父亲都会买些红三刀。

三年前的12月9日,身患肺癌的父亲临终前对我说,“羔来,不要因为我不在了,就忘记在给爷爷上坟时带红三刀,那是你爷爷最爱吃的果子。”

父亲的手越来越颤,接着他又告诉我:“你爹这一辈子,从没欠别人的,只是愧对你爷爷,他一辈子没享过福,很不容易……她临死没能吃上红三刀……!”端详着父亲越来越浑浊的目光,抓着他,我郑重地给父亲说:“您放心吧,大大,我会永远记在心上。”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每次回家,我都先清理爷爷坟墓上的荒草,每次,我带着红三刀站在爷爷的坟前,我都会给他念叨:爷爷,在另外一个世界,您有红三刀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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