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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深秋的夜晚,去世的奶奶被偷偷安葬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吴殿虎

图:来自网络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话虽如此,但是一年一度传统清明祭扫却是必不可少的,到去世亲人的坟前添一把新土,烧点纸钱,以表达怀念之情。过了年一晃又到了细雨霏霏的清明时节,由于疫情原因,好多地方公墓园都取消了聚集性清明祭扫活动,幸运的是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坟墓就在农村自己家的田里,不受影响。

清明节前夕,我们一家从外地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走在老家那条熟悉的小路上,路边开满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小草也苏醒了披上嫩绿的衣裳仿佛要叫醒沉睡已久的亲人:在外漂泊的孩子看望他们来了。

这片土地长睡着我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他们生长在这里,一辈子在这片土地辛勤耕作,老话说入土为安,能长眠于此也许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爷爷和父亲母亲都是按照老家农村的风俗习惯去世以后吹吹打打风风光光把他们安葬下地,唯独最先去世的奶奶却是在多年前一个深秋的夜晚被偷偷安葬的,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但是每每回想起此事仍然会泪流满面,心中就会涌起别样的悲伤!

我的奶奶是个经历过旧社会苦难的人,和爷爷一起含辛茹苦拉扯五个儿女长大成家立业,非常不容易。印象中她裹着小脚,但是走起路来却是风风火火,花白的头发总是窝在脑后,经常穿着一件洗的干干净净蓝色的斜襟褂子。

奶奶性格非常善良,村上谁家用得着她帮忙从不推辞。她还非常勤劳能干,记得小时候父母忙于农活,她年纪已经大了却照样承担起全部的家务活,洗衣做饭照顾我们兄妹几个生活起居,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记得我上小学时,每天中午要回家吃饭,每次到家奶奶都已经把饭烧好了,从来没有因为来不及吃饭而让我迟到过。

记得有一年正好是寒假期间,我不知怎么患上疥疮,背上全是脓疮,痒的很,每天都是奶奶亲自为我擦药膏,一天要擦两三次,那药膏是父亲骑自行车跑了很远的路从城里的医院买回来的,听说很贵,奶奶一边擦一边念叨:"现在条件好了能买到药膏,要是搁解放前,你就更要受罪喽!"

我当时不理解奶奶说的这句话,后来母亲透露我才知道,原来奶奶在解放前还有个女儿,十来岁的时候也生了很严重的疥疮,可惜那时候家庭极度贫穷且缺医少药最后却不幸去世了。当时我不理解一个小小的疥疮为什么能夺走人的生命,但我想奶奶当时一定很悲伤!

由于冬天穿衣服厚不好擦,每次都要脱衣服才能擦药膏,奶奶怕我着凉,每天都会在外面生好一盆旺旺的柴火放在屋里取暖,由于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雪柴火有点潮湿,刚点时容易起很大的烟,每次奶奶都被熏得眼泪直流。

在奶奶精心护理下,我的疥疮一个月左右就好了,奶奶很高兴的说:"还好,没有耽误你上学。"记得我当时随口就说:"奶奶,您对我太好了,我长大一定好好孝敬您!"奶奶顿时咧开了嘴长满皱纹的脸上乐开了花!

可惜奶奶没有等到我长大便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她去世的时候已经七十多岁了。那一年我刚到镇上读初中,由于学校离家很远又要晚自习,于是住到了离学校近一点的表大伯(爷爷的外甥)家,一个星期只能见到奶奶一次了。

依稀记得那年刚刚忙完秋收,空气中已经有了微微寒意,奶奶突然就病倒了,具体什么病我已经记不太清楚,每次回家总能看见父亲用家里的木制手推车推着奶奶四处求医问药。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奶奶却身体却不见好转日渐消瘦,气色一天不如一天。

那时候农村家家条件都不好 ,也没什么好吃的,有一天星期六晚上我正好在家,母亲单独做了一张油饼,上面还打了个鸡蛋,撒了点葱花香气扑鼻,这对那时的我来说简直就是个诱惑。

妈妈把油饼装在碗里叫我端到前屋给奶奶吃,奶奶那时候坐在藤椅上显得有气无力,我咽着口水看着奶奶吃了两口就不吃了,然后叫我吃,那时候我表现的还真不懂事,剩下的油饼被我狼吞虎咽三口两口就吃掉了!奶奶慈爱的拉着我的手用微弱的声音喊我的乳名:"虎子,你上学要好好学习哦,"过一会又说了句:"哎,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过年了!"没想到这是奶奶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晚上,我回到学校上晚自习时,突然老师喊我到教室外,只见表伯父等在外面,原来奶奶下午去世了来接我回家,我顿时哭了起来,赶紧坐上了表伯父的自行车往家赶,路上表大伯说准备今天夜里偷偷把奶奶安葬下地。

原来那时老家刚刚实行火化制度,谁家有人去世必须去火化以后才能把骨灰埋下地,刚开始人们思想上还不能接受,谁能忍心把自己的亲人送去火化呢?感觉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所以经常会发生家里老人去世被偷埋下地的事情。

不一会到家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我家从外面看不出有任何动静,到了院子里才发现有七八个人在小声的讨论着什么,那是父亲找的几个本村的邻居帮忙抬棺材的,堂屋微弱的灯光下,正中央摆着一口棺材,一圈围着几个亲戚在小声地哭泣,由于事情仓促又不敢声张,远嫁南京的两个姑姑和从部队转业在连云港农场的大伯一家都没有来得及通知,所以他们连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也许这是他们今生最大的遗憾!

奶奶静静地躺在棺材里面,看着很安详,我内心很难过恐惧地浑身发抖却哭不出声来,眼泪哗哗地流,多么希望她老人家只是睡着了,可我知道从小疼爱我的奶奶再也醒不过来了!

棺材是原本给爷爷准备的,一直放在爷爷奶奶的房间,爷爷几年前就请木匠用最好的木料打制的,他说在世的时候就能看见自己去世后睡的棺材也是件幸福的事情,没想到却被奶奶用上了,爷爷歪坐在门旁,哽咽着喃喃自语:"他奶奶,你怎么说走就走了,怎么和我抢棺材呢。"那一刻,我感觉爷爷比以前就更苍老了,自从奶奶去世后,他老人家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没几年也去世了!

眼看着到夜里十二点了,村上的人们大多进入梦乡,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的叫声,这时候隔壁的三爹按照习俗,已经给奶奶整理好了遗容,所有的亲戚磕了头,请来的木匠便盖上棺材盖,用钉子钉牢了,几个帮忙抬棺材的邻居,系好了绳子插上扁担轻轻齐声一喝,抬起棺材慢慢地沿着门口那条土里往村外自己家田里走去,我和父亲披着白色的孝布走在前面,还有几个亲戚跟在后面,一行人就这样默默地走着,没有人说话,只听见抬棺人粗重的呼吸喘气声音。

就这样那天晚上,月亮出奇的圆,出奇的亮,月光像水一样倾泄大地,如同白昼,也许是给奶奶照亮最后的行程,让奶奶一路走好!安葬奶奶的田离家很近大概有二里路,这是爷爷选的一块地,他说奶奶去世后灵魂可以看见老宅会保佑下一代平平安安。

天一黑父亲已经找帮忙的人挖好了坑,都是乡里乡亲,谁家都会有难事,只要找到帮忙大家都不会说二话。奶奶自从生病后身体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估计是棺材重了点,八个人轮流换着抬歇了两次才到地点。就这样,没有哀乐,没有花圈,没有烧一张纸钱,奶奶走完了人生最后的路程,一座孤零零的土堆悄然出现在我家的田里。

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一个天空阴沉沉的下午,突然来了几个镇政府殡葬改革工作人员,原来奶奶被偷偷埋葬的事情有人举报了,几个工作人员派人到田里把我的奶奶的坟挖开把柴火浇上汽油重新焚烧了棺材,那时候我们一家人跪在奶奶的坟前放声大哭,压抑许久的悲伤在那一刻彻底释放,再也不用遮掩!

一晃奶奶去世已近三十年了,爷爷和父母亲也都相继离开了人世,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我的心已渐趋平静,倒不是心变冷漠了,而是觉得人总应该坚强起来,唯独奶奶去世偷偷埋葬后又被重新火化的这件事让我刻骨铭心,当时那种无能为力的痛令我久久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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