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撰稿 | 贾天荣 蔡黄浩 7月13日，吴华为坐在驶离同兴村的救生皮筏上，电线杆顶从 眼前掠过，他时不时需要俯下身子，避开已悬到额头的线缆。
这是他被困村中六天后第一次出来，看着两侧被水淹没大半的房屋，这场景让他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1998年那场洪水，但又有些不一样。 江西鄱阳油墩街镇西河内线崇复圩属重点千亩圩堤，全长8.2公里。 7月8日13时，持续大雨导致油墩街镇外的西河水位上升至23.7米，漫过圩堤的水阻断道路，淹过村子，让崇复圩辖内的五个村庄发生内涝，成了漂在水上的孤岛。
20分钟后，吴华为乘坐的皮筏在荻溪村的渡口处靠岸，这里是有五个已成孤岛的村里，唯一通向外头的道路。村口大桥横跨西河，笔直地向外延伸，为被困的村民们延长出一条生命线。桥的另一头，吴华为的妻子已在等待。 在吴华为印象里，1998年的那次大水，将包括同兴村村委会在内的60多栋房屋摧毁。当时的吴华为住在泡着水的房子里，靠着当地政府送来的干粮充饥，捱了整整三个月。
灾后重建时，整个村委会连同一些村民和向北迁移近400米至吴家坂，这里地势比原来高出七八米，也因此成为同兴村在这次灾情中唯一未受到严重侵害的地方。居住在此的部分村民"逃过了一劫"，但也被困在了这座"孤岛"。 （图：同兴村村委所在地，因为地势较高周围房屋没有被淹） 成为"孤岛"意味着，整个村子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陆地被水环绕。村民们缺水缺粮也早已断了电，除了政府送来的少量物资与必要的救援，唯一的出行方式是坐船。 从浙江余姚赶来姚江源救援队，每天会开着救生皮筏，在几个村子间寻找排查救助被困者，不时运进来一些社会捐赠的水和方便面，再送一些有需要的人离开。
洪水来临时，吴华为和父母被困在家中。前些年，因为两个孩子要上学，他和妻子在半个小时油墩街县城中租了房子，开了一家小店，那里地势更高，目前还没有被洪水危及，这次跟着救援队出来，也是因为要去那里照看孩子和店铺。 更多人没那么"幸运"。 张伟也是土生土长的同兴村人，在村子里十几年一日地经营着一家小卖部，一家9口人住在曾经洪水重建后的三层楼房中。今年，张伟贷款近百万，再加上十几年的积蓄，把家中一楼的小卖部扩建成了超市，6月24日，超市刚刚开张，一家人期待生活将慢慢变好。 但变化来的太突然，在张伟印象中，8号那天的水是一下子就涨上来的："来的太快了，几十分钟就涨了四米，只想着往高处跑，根本来不及把货转移出来。" 崇复圩内，漫决的地方有三处，水来的比1998年那次更快。 5000多种货物尽数被水淹毁，两次洪水后，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和债务，张伟更多感到迷茫和无助，"有种生活又回到几十年前的感觉。"
在不到四千人的同兴村，有652幢房屋被淹，直接经济损失近千万，除了已经被救援出的老弱病残和低保户，目前还有850多人滞留 ，大多数是留下抗洪的青壮年与家中情况相对没那么危急的。 被淹的房子露出半截在水上，不时还会有一些身影出现在二楼阳台远远地向外望。有些木质结构的房屋被水侵蚀已经倾倒，周围浑浊的水里，漂浮着树木、水草、各种垃圾，甚至水蛇。
失去家园的村民们，仍在想尽办法维持生活。 荻溪村村民黄家艳在9号早上花750元买了一艘塑料船艇，当天他划船回到位于城中的家里查看情况，这里内涝严重：新房子刚刚装修不久，但一楼的家具已经损坏。 不过，黄家艳还是尽力抢救出了一些物品："没办法，这是天灾，我们住在江边，年年水都会涨，早就习惯了，但没想到今年会这么严重。"
在几个村子里，有更多的滞留村民自费购买这样的塑料船，他们载着购置饮用水、泡面与生活必需品在水间通行，再通过二楼阳台悬下的梯子回到家中。也有人像1998年一样，用木头编成木筏，靠一根竹篙撑着来往于几个“孤岛”。
（图：荻溪村内涝严重，村民划船运送必备物资） 在多数人看来，现况已经比1998年好了很多。当时大家住的都是木质平房，水盖过楼顶，房子直接就没了。 如今，一些已经失去过一次家园的人们没有去安置点，仍选择坚守在重建后的楼房里。即使水漫过一楼，至少还能住到二楼、三楼甚至屋顶："家里还有那么多东西，留下来怎么也有个照应"。
就算已经做好了打上两个月持久战的准备，但最让村民担心的，是如果这种与世隔绝的情况像上一次洪水那样要持续上几个月，目前的物资还远远不够。 据中国气象局消息，14日至16日，西南地区东部、江汉、江淮、江南北部等地的部分地区有大到暴雨，局地有大暴雨。此轮过程最强降雨时段为14-15日。雨情汛情继续，未来几天鄱阳湖水位将继续上涨。 不远处驻扎在油墩街的上饶消防支队，上午刚刚营救出一个出生10天生病被困的婴儿。这些天来，消防队已经陆陆续续救出了4600余人，奋战了几天了队员们径直躺在地上休息，他们还要在这里继续坚守。
因为怕村民们和外界断了联系无法及时求救，姚江源救援队队员们每天要在几百米的水域中巡返数十次。最多的时候，一天救出来三十多人，有需要转移安置的老人、生病的孩子、也有被困住饿了几天的小伙子，送出吴华为后，他们也将进行短暂休整，为随时可能突发的救援做准备。 抵岸后，吴华为站在岸边往村子方向看了一会儿，父母留还在那里，听说今天电工已经来过，或许不久村里就能通上电，生活应该能有所缓解，这让他稍微放心了些。 这次出来，吴华为什么都没带，只拎了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是出门前母亲给他煎的几条鱼，准备带去给妻子和孩子尝一尝。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