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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园里的草坪上，每每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 好端端的被踩出一条斜斜的小径来，似乎要向世人证明，最早发明勾股定理的确实是吾大天朝。 瞧，我们一边走路一边都在默诵并实践“三角形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 抄近路、走捷径不是城里人特有的毛病。 我十几岁去江西插队，就看到山民们在冬天里弃走直角转弯的田埂，直接从收割过的稻田里斜插过去的例子。 抄近路、走捷径也不是现在人特有的毛病。 《论语》里就有关于走捷径的记载。 子游向孔子夸一个叫澹台灭明的人，说他“行不由径”。即说他走路从来不抄近路，不走捷径。 延伸开来，是在说这个人办事从不投机取巧的意思。 不光《论语》里的子游认为走捷径不是什么好事，“行径”一词从来是贬义的。 如强盗行径、侵略行径、野蛮行径、无耻行径，乃至近年常常被提及的辱华行径。 但是，说归说，做归做。放眼望去，各行各业的走捷径走得正欢呢。 说走捷径是古已有之，于今为烈，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请看事实： 天下文章一大抄，从高考顶替到论文剽窃，比比皆是，因为那是混文凭混职称求名利的捷径。 工业制造雄冠全球，却没有几项核心技术有自主产权，也是走捷径的结果吧。 城市建设也走捷径，从一线大都市到三四五线城镇，哪哪都有市民广场、摩天楼、步行街、酒吧新天地。近年新造的机场也都像浦东机场一样骨骼外露。 落起雨来，也哪哪都是马尔代夫。 电影大片远抄好莱坞，电视选秀近抄老高丽，流行歌曲抄港台，嘻哈街舞抄欧美，那是发展文化的捷径。 街头犯罪也走捷径，直接效仿警匪片，或抄袭电游。 买彩票，炒股票，倒发票，也不失为个人迅速发财的捷径呢。 连教育自家的宝贝，似乎也少有家长费心费力去观察孩子的个性和特质，一律先走弹钢琴学外语的捷径。 至于封城清零，究竟是远路还是捷径，还有待时间的检验。 如此这般地抄近路，走捷径，终于走出了理论高度，改名“弯道超车”了。 那我们早该超到别人的前头去了吧？好像不是哎，好像没有哎。 更要紧的是，我们比别人幸福吗？比别人快乐吗？ 好像也不是哎，好像也没有哎。如果不是更焦虑了的话。 真真是“欲速则不达”。 （“The speeder，the latter.” Or “More haste，less speed.”） 说起英语的欲速不达，让我想起了我们在课堂上学“捷径”（short cut）这个英文词组的情景。 有一女生来煞不及就要问：“Is there any short cut in learning English？” 老师笑眯眯地说，有的，但请允许我用中文来回答这个问题（他从来不许我们上课讲中文的哦）。 他说，很简单，只有六个字。那就是：背书、抄书、默书。 全场笑倒。 而那余味却够我们咀嚼一辈子的。 无独有偶。 据说，从前有个和尚劝人信佛，用的也是此招。 他说，信佛的捷径是参禅，但真正能参透禅机的是“上上根”人，连“上根”人恐怕都不行。那就走一条比参禅更近的路：念佛。 你只要天天念“南无阿弥陀佛”（唵嘛呢咪叭吽），你就信佛了。 巧了，那和尚写了一本书，名字就叫做《径中径又径》。 “径中径又径”者，否定之否定也。 还可以举出一个相类似的例子。 廿五年前吧，我们上海电视台曾经请了一个著名的气功师来教气功，还记得他姓杨，来自杨浦区。 大家便问，学气功的捷径是什么？ 他说，学气功只需一个诀窍：万念归一。 大家说，瞎讲有啥讲头啦，正因为万念归不了一，才跟你学气功呀。 我们练法练法，就会想到股价，想到房价，想到学区房，气息就乱了。 他便问道，那你们最喜欢什么呢？ 钞票呀！当然是钞票了！ 气功师说，好了，很简单，你练的时候就一直口念“钞票、钞票、钞票”，只想钞票一样物事，不就万念归一了嘛。 事实上，如我此等凡夫俗子，用不了想几十秒钟钞票，就又想到乘风破浪的姐姐那里去了。 那位气功师其实并没有骗我们哄我们，而是说出了真谛。 禅宗的《碧严录》里就有一则：有和尚问洞山禅师：“如何是佛？”洞山答曰：“麻三斤”。他当时的眼前之物就是三斤麻。 却原来，走捷径才是远兜远转。 最捷的径，其实就在眼前，就在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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