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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析《伤逝》之畸形家庭中的社会映射

 丁香文苑 2020-07-16

简析涂惜君《伤逝》之畸形家庭中的社会映射

                        文\郑熊斐

《十三经注疏》中在“无后为大”下面有注云: “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

用白话文来解释就是:一味顺从,见父母有过错而不劝说,使他们陷入不义之中,这是第一种不孝;家境贫穷.父母年老,自己却不去当官吃俸禄来供养父母,这是第二种不孝;不娶妻生子,断绝后代,这是第三种不孝。其中无后为大是最重要。

其实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这种思想还是禁锢着一些人对生男还是生女的看法,在中国传宗接代对一些沿海城市影响还是很大的,像潮汕地区以及福建都还是这种思想占主导地位,主要原因还是他们都是一个个宗族传承下来的,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祠堂。他们都很尊重这些先人,因而对后代的延续都很重视,这也体现了中国人的血缘之情很重。

就血缘而言又是有三个特点的。

首先是排他性: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几乎没有割裂了血缘纽带而能真正独往独来的个人,即便有也被视为特例甚至被人另眼相看。几乎所有人都与自己的家族脐带相连,家族或家庭可以说是中国人的生存单位;

其次是其封闭性:一般家族血缘范围总有限,再加之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以农耕文明为主,缺少海洋文明的那种交流能力。以致有了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其自闭性就益加明显;

最后是其令人难以置信的简单性:人们的是非、善恶和美丑的标准在民间往往简单到只分内外不顾实际、自欺欺人的地步——家里的自然是好的,家外的怎么会好呢?这也就是在家族血缘的障蔽下,难辨真假、善恶和美丑的原因。

由此可见血缘力量之大。

而我就《伤逝》一文的简析是从家庭的发展变化的角度来分析的,同时因其社会背景是重血缘的潮汕地区,所以当中涉及的就是“重男轻女”这一敏感话题。


                            进入家庭的本真

涂惜君的《伤逝》主要写的是若云和泽清的家庭生活,在若云最美丽的时刻她遇上了她的另一半泽清。在本就是高中同学的基础上,他们又发现他们有很多共同的兴趣爱好以及许多曾经都未曾发现的各自的优点,就这样他们如童话中的公主和王子一样生活在了一起。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有自由恋爱而得到他们的幸福,没有现行的阻碍没有过多的繁杂,只有他们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但文中写到“话说相爱容易相处难。爱情是花前月下的浪漫,婚姻却是柴米油盐的琐碎。”让我们从花前月下的臆想一下子被拉回繁琐的现实,这主要是我们往往只能看到爱情的浪漫却忽略了生活的本真,这种我们没有准备好的思想让我们原有的爱情会错过保鲜期,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烦恼,这时你会发现原来婚姻是这样的,它是如此让我们发现了彼此的缺点。这就有了婚前和婚后的对比性。如”婚前,若云半夜想要吃肠粉,他会骑着自行车从东门的宿舍飞奔到西门的肠粉摊给他买来——因为西门的那家肠粉是全城最好吃的。”“婚后却因为谁洗碗的问题而”石头剪刀布“,结果他输了,本该洗碗的他却假装肚子痛而耍赖。”


这几乎是每个家庭在刚建立都会有的小插曲,对于这对新人还不是最大的打击。更多的想不到还在后面,最重要的是若云还未尝到有一群婆家的人正以各种她未想到的方式在向她的思想、行为以及家庭进攻。她自己私人空间完全被占用了,尤其像警察一样的婆婆在一次看到她穿吊带在家里时,就借以”她家楼上有个女人喜欢穿吊带衫,两个大奶子晃晃荡荡的,虽然隔着一栋楼,却还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含沙射影地说了“哎呦呦,居家女人,怎么这么不知道羞耻呢!”若云只是敢怒不敢言,默默照做。


从家庭生活的角度来看,作者用了许多的生活场景向我们展示了泽清与若云婚后的生活。以婚前与婚后他们的表现来揭示婚姻更多的是要相互了解,共同经营。同时也是映射了整个社会的婚姻的真实现象。而且作者更多的是站在若云的角度来看待整个婚姻变化,在婚姻的围城里不论是如何去解读生活,用女性的思维来看待家庭、婚姻都能看出给女性带来的变化也是很大的,因为她们要学着适应这个新组的家庭.学会与家庭成员打好关系。


                          家庭矛盾的开化

随后发生的事让这个家庭内在的矛盾逐渐浮现出来,正如列夫·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说过“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各不同。”若云就这样接受着命运的安排。她怀孕了,这本是幸福的。但对她来说却是痛苦的开始,在历史遗留和社会风气的笼罩下,她生活的潮汕地区一直都延续着延续香火的风俗,即使她和她的丈夫都是知识分子,但还是无法打破传统,也就为若云的婚姻罩上了一层悲剧色彩。

由于潮汕人的家庭观念尤为强烈,而家庭承担的重大的功能之一就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这多半来源于中国传统文化延袭,其实在奴隶社会后期形成之前,结绳记事之初,茹毛饮血之始”,没有男人和女人的劳动分工,过的是原始公有制的生活。原始人为了生存,只能群聚一起,合力互助、相互依赖、共同劳动、共同消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原始的自然平等的关系。这也证明了女性地位并非是先天低下的,相反,还出现过一个曾经属于妇女的时代即母系氏族时期。


但一进入奴隶社会后期,特别是商周二朝为华夏制度文明确立的关键时期,为了巩固和强化男性的支配地位,便制定出了一系列宗法伦理的信条,既以规范社会,更以桎梏女性。女性地位更加全面低落。因此,这段时期成为妇女地位发展史的分水岭,在这之后,妇女地位一落千丈,沦为男子的附庸。以至于延续至今,再加上潮汕地区是由中原地区移民过来的,在思想上继承发展了中原文化,正如《诗经》中曾描写到:”乃生男子,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弄之瓦。”男女从出生时便被定义为“璋”“瓦”之别,可看出男女社会地位的不同。女子生来就注定无法与男子享同等的权力,也没有同等的期望和责任。

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男尊女卑的思想毫无保留地贯穿于史书和人们的思想中。


在这种文化传统上,传宗接代几乎是一个最接近宗教信仰的世俗观念。

在潮汕民间,祖先崇拜有着广泛的社会基础。

祭祀时,子孙满堂即是向祖先“汇报”的最佳成绩;子嗣又是祈祷祖宗保佑的要项,若无子孙,谁来供奉祖先,谁来供奉自己日后在阴间的生活?个人是传宗接代下来的生命中的一个环节,而将这链环延续下去,是他此生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这次的怀孕可以说是一锤定音,决定了她的命运。作者由“起先婆婆很高兴,隔三差五地跑来看望。每回都没空着手。有时是新鲜水果。说怀孕多吃水果对孩子皮肤好;有时是刚出炉的煎饼,说俺晓得怀孕的女人嘴馋;有一回竟隆重地提来一只老母鸡,说乡下他老姨家养的,很补,炖了吃肯定能生个大胖小子……’来写婆婆对若云有一定目的的好。我们从这里可以看出若云的婆婆很看重这一胎。


在怀孕这件事上若云也有自己的看法,但她错就错在心直口快,没有处理好与婆婆与丈夫之间的关系。

若云表面上客客气气地表达自己对婆婆的谢意,可暗地里却对老公说“瞧你妈那假惺惺的样子,我早就看透了,她并不是真的对我好,而是对她未来的孙子好!”值得注意的是若云在说出自己的心声时也得罪了自己的丈夫,很多女性不喜欢婆婆在丈夫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同样的,作为婆婆,也不会喜欢媳妇在儿子耳边嚼舌根。尤其现在的男人,很多是非常愚孝的,即使他明知道是他妈错了.他也会说你就忍忍吧,那是他妈!所以作为妻子的丈夫又作为母亲的儿子的泽清就以儿子的角色为自己的母亲开脱。

“他的孙子不就是你孩子?妈关心你,你不感激也就算了,怎么总把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呢,真不懂事!”可以看出清泽的护母心切,也预测着泽清心中的天平是向着母亲那边的。


再后来随着泽清下乡工作,若云开始学自己照顾自己,当她在医院听到妇产医生问她'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她回答'当然是女孩,我做梦都想生个女孩,可以给她穿漂亮裙子,扎好看的辫子。”

当我看到这里时,我体会到了她内心的激动和她对她肚子里孕育的小生命的向往。她当然希望她的想法与事实更接近,这样就能满足她初为人母的成就感。于是当医生告诉她怀的是女孩时,她高兴得开始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织毛衣和袜子。

晚上她的婆婆来了带了一篮土鸡蛋,可当婆婆听到她说她怀的女孩时,“一旁的婆婆阴沉着脸,刚刚进门时的那股热乎竞不知道跑哪去了。”“婆婆走了,出门时没有忘记把那篮土鸡蛋提走了。”这里也就应证了若云的第六感——婆婆的虚情假意,照顾她是为了孙子。


她特别希望和丈夫说她对孩子以及婆婆的看法,”瞧见你妈的好心了吧?她多久没来了你知道吗?我早就知道她是冲着孙子来的,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可她忽略了她的丈夫是她婆婆的儿子,因此无法在真正意义上站在她的角度考虑。

于是泽清在表情上是蹙了蹙眉头,声音上是努力压低声音。表示泽清不愿意这话是出自妻子的口,不愿意听妻子对自己的母亲的评价,他接受不了。再加上她的丈夫是个孝子,忠实于自己母亲,对她不能体谅母亲有怨言,这就使夫妻间的感情有了裂痕。

他们之间有了第一次争吵,结果是若云这边连珠炮似的大倒苦水并将泽清骂走了,可事后又爱,恨,悔……整宿没合眼的心理煎熬。而泽清这边他没想到生活会变成这样子.并想到若云婚前和婚后的不同, “婚前的林若云是那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怎么一结婚就变得这么庸俗,特别令他生气的是若云对他妈妈的态度。”

在这里作家是想表达什么呢?我个人觉得她是想告诉我们婚姻一涉及到除夫妻双方的另一方的出现,尤其是婆婆的出现,婚姻生活的经营就变得复杂了。


婆媳关系在这篇小说主要冲突就停留在生男孩和生女孩的问题上。这也对应了上一阶段的话题。那么为什么潮汕人会如此看重生男孩的呢?

据我了解在潮汕地区女儿通常不负责赡养父母,父母一般都是由儿子负责赡养。当父母年老丧失劳动能力时,就靠儿子养活。儿子就是自己未来生活的命根子,没有儿子就意味着没了命根子。老时就会无依无靠,甚至凄惨,所以许多人拼了命也要生儿子。不仅要生一个,而且要生两个、三个……因为“多子多福”,”养儿”可以“防老”。由于这种社会文化氛围,许多父母自然而然就会认为女儿没用,养大了只是嫁作他人妇,所以很多潮汕农村的女孩早早就辍学打工,失去受教育的机会。于是我们不难看出在这种氛围下,若云的反抗是无效的。


那么若云的家庭在这么一个社会存在中展示的就是在潮汕这种文化中诞生的畸形家庭,像若云和泽清这样的知识青年理应懂得优生优育才是造福社会,造福后代的教育。但因为有大的文化思想束缚着他们,使他们屈服于这种思想,从而变得麻木。只要这个根基不变,那么他们还是会禁锢在里面。更甚至泽清在母亲的鼓动下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抛弃,送给了在乡下的五婶,也就是文中泽清说的找医生开假证明说生的是死婴,从而逃过计生来获得生二胎的指标,这也就是所谓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为了生男孩不惜偷生。


虽然他们都有一定的法律知识,但还是置之不理,尤其像泽清这样的,他在心理上并不了解若云的痛苦甚至不能替她分担,他的语言就像是一把把利刀,足以将若云的心剖开。就像从他说给女儿起名字时的笑可以看出:一方面他是想让若云宽心,一方面他也没有把这件事当作一件重要的事来看。

就这样泽清继续他的工作,而若云却再也无法平静。若云的生活全被打乱了,原本坐月子应该好好享福的她,一边因为乳房胀痛和下身恶露淋漓的肉体之痛,一边有困思念宝宝精神恍惚。没有婆婆的照顾,没有老公的疼惜.就连自己的母亲对此也表示无奈。并讲述了自己的痛“若云呀,咱们潮汕地区,家无男孩受人欺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你看你妈就是不会生男孩,才被你奶奶家瞧不起”,从这里我们不经想起潮汕地区在旧时潮汕婚礼流行”做四句”:“新娘生来雅啰雅,双生二个大逗仔;新娘生来真正雅,今年娶来明年生逗仔。“在这里也反映了重男轻女的生育观。


女儿丫丫的诞生让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变的亲情寡淡,丫丫在五婶家长到五岁,虽然每个月他们俩夫妇都会去乡下看丫丫一次,但孩子似乎跟她们很陌生,没有对爸爸妈妈的亲热,这让若云很是难受。最后当丫丫回到若云的身边时.却是她生命快要凋零的时刻,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一出生却被医生开出死亡证书,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生儿子的心理,丫丫就成为了这种社会生活中的牺牲品。而丫丫的心里在想“要不是生病了,我还不能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呢!”这是文中唯一描写丫丫的心理的,我们看到了丫丫内心的美好和她心里的满足感。最后丫丫还是被病魔带走了。


“丫丫走了,把若云的魂也带走了。”若云得了中度抑郁,泽清希望她能出去散散心.可是在她最需要泽清的时候却因为泽清的事业如日中天而没有时间来陪她。她像是很多在物质上有许多优势的女性一样,在感情的世界里有太多她无法忘却的事,时间在她这里不是一种流失的光阴,确是在她绝望的内心,她需要关爱,倾诉以及陪她走出阴影的人。可是她没有这么幸运,不仅没人给她安慰,并且因为之前在坐月子的时候她一直心情低落。这对她现在得了乳腺增生和子宫肌瘤影响极大.从文中“子宫肌瘤保守治疗,靠吃中药控制,乳腺做了微创。医生告知.以后如果生育。也不能再哺乳了。”可以窥见一斑。


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因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孩子,这个女人的一生是不完整的,会觉得自己好像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身体上的疾病是命运强加给自己的灾难。就这样她再次患上了抑郁症,她再也得不到快乐,而她想要一生一世依靠的老公又给她心灵造成了最大的伤害,让她永远失去了丫丫——她的挚爱。她只能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一个充满仇恨的世界。以至于她说”我要让他不得好死,因为他把我毁了!”她的十年婚姻就在这家庭氛围中消散了。


文中的若云是作家为我们塑造形象丰满的中心人物,种种事态的发展都是若云用血泪在完成,她跟丫丫都是这种“重男轻女”文化下的受害者。我们跟随作家的笔调去了解事态的发展,以及对问题本质的把握,让我们带着沉重的心去看。并产生共鸣。


试问为什么会这样?真的就只是没有生儿子就要受这样的委屈吗?婚姻不只是被爱情包围,还应该有夫妻间相互的理解,若云和泽清的聚少离多,重男轻女的思想以及婆媳的紧张关系,使他们缺少应有的交流,他们是无数这样家庭的缩影。他们的分离有诸多因素,却无法跳出这种社会思想映射的怪圈。

-End-


(《伤逝》先后发表于《揭阳文艺》2012年第1期,《朝阳》第13期,作者:涂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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