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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苇杭:夕看露颗上稍行(外一章)

 妙趣横生 2020-07-16

周苇杭:夕看露颗上稍行(外一章)


夕看露颗上稍行

世事烦冗自不待言,浪迹红尘若许年,这一点子心理准备还是有的,然烦恼来袭还是只有招架之功而乏还手之力。日则焦虑不安,一杯茶,一册书,悠哉游哉的状态不翼而飞,夜则辗转不能安榻……老氏云,吾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而今之所以如此熬煎,还不是“心为形役”的结果?

顺流而下则一日千里,逆流而上则要付出百倍的艰辛,还要遭人白眼,何苦来哉?然为了良知,仍苦苦坚守。

范仲淹是进亦忧退亦忧,进以忧民退以忧君,而吾之忧也,进则沉沦退则万难,要挥慧剑,碎缧绁,才能够破壁飞升——结果未必有臆想中的“云蒸霞蔚”之殊胜,则“孤家寡人”的滋味恐不免矣!

偶念及一句古诗“夕看露颗上稍行”。细细玩味,太安闲了,安闲到令人羡慕嫉妒恨的程度。恨谁呀,恨自己呀,恨铁不成钢呀,恨自己生错了时代呀。

遥想老早的农耕时代,田畴阡陌间抑或水榭歌台下,有人能于日日的奔逐中特特地停下匆遽的脚步,双目烁烁,喜气盈腮,不为别个,不是捡到了钻石玛瑙金元宝,只为夕辉中,草叶上,一滴新凝的露珠——还不够美吗,还不让人感动吗?

清人沈复在浮生六记里说,兰蕙芍药之蒂间,必有露珠一点,若此一点为蚁虫所食,则花必萎矣。又见笋初出,当晓,则必有露珠数颗在其末,日出,则露复敛而归根,夕则复上。

原来“夕看露颗上稍行”之内蕴,远非闲适二字那般简单。 而我,多么希望,在金光里弯下腰身,与翠叶上一颗初凝的新露,窃窃私语的那个人,是我呀。

梦亦非


 自觉不是矫情的人。

青涩时尚且清浅小溪般坦荡示人,不避偏狭、浅陋、愚诚,而况历尽人事种种不堪的当下,唾面不辱,优宠何荣,人间万事,被纤柔的一丝毫发压死的,还少吗,真真的冤似窦娥了!可是怨谁呢,倒应了吾乡的那句村话:脚上的泡,自己走的!

  年来自觉渐臻优游从容之境,虽然一介布衣,功不成来名不就,面对位尊多金者,却毫无心肝,丝毫没有“羞将白发对华簪”之愧,亦不失白衣卿相的气度。

  可是,日间容易做到“主人公惺惺不昧,独坐中堂”,夜里便有失警醒了。梦中最易暴露灵魂深处自家亦不曾察觉的尘垢。今晨迷迷蒙蒙地醒来,这样的句子却大珠小珠落玉盘——宝我,贝我,珍珠我。那样明晰,清脆,且烁烁。一时间,我,竟怔住了!

  宝我,贝我,珍珠我。——句式不可谓不奇,名词动用,可酸得是不是要倒了牙!青春年少时亦不曾如此发嗲,日日坐禅的禅和子怎能如此小儿女一般撒娇弄痴?百思不得其解。嗯,宝我,贝我,珍珠我——再三玩味,终于悟得其中三昧。不禁抚掌,少不得称奇道妙!

  此句省略的主语,若冠以他者,如某某某宝我,贝我,珍珠我——则是一句不折不扣的肉麻到家的不入品的情话!若省略的主语,不是别个,而是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我”,那么,宝我,贝我,珍珠我——多么庄重,端雅,凛然不可犯!

  传说,西方人的上帝照自家的模样造了人,我们国人亦传说是女娲娘娘照自己的模样用黄土捏了人。嗨,小小的人,不起眼的人,竟是神的仿制品呢,且是高仿呢!怎容尔等自轻自贱?污言秽行,或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是对神莫大的亵渎吗?

  端正其外,虚静其内。天地为一,死生无别,则渐与道亲。此空明澄澈的千里之行,必始于“宝我,贝我,珍珠我”的自重自珍。

  看来,真该向我的书法家朋友,求一幅字,最好是颜体,雄浑苍劲,质朴端严,才珠联璧合。

  “宝我,贝我,珍珠我”,张于书房的素壁上,亦好比,牡丹抗旨于上苑一般,铁骨凌霄!

  梦中得此句,醒来味其味,恰逢自家贱降,亦算自勉吧!迷蒙绿,花飞雪,塞北的春,虽说姗姗来迟,可到底是,来了。

  窗外,春光正好。一只淘气的雀儿,斜蹴花瓣溜,叫声愈发高亢婉转了……

(本文系作者原创首发文化范儿,请选稿的纸媒予以重点关注)


作者小传:

塞北小城肇州,杨柳枝头姗姗来迟的朦朦春色,是为胞衣;醉汉也似的东倒西歪的黄土屋,是为摇篮;无边的雪野,雪野尽头苍黑的野树,是为吾初读的诗行——孤独,闭塞,耽于不着边际的梦幻,遂有长长短短的诗句涂抹青春的苍凉,如蚌含珠,花润露,却是血浸泪染的伤怀。步入中年,浮华落尽,混迹市廛,情寄青山。以茶为饮,以五谷为食,腥膻远庖厨,日奉以青蔬;静坐有蒲团,案上摊书卷,闲来把笔,以抒胸臆,不为名与利,笔下故无媚俗之语——对抗俗世之滚滚红尘,以此。此何人哉,乃周氏旭东者,名似伟丈夫,实则女裙钗。又字号苇杭,取禅宗初祖一苇渡江之故事,向往之情跃然。笔底文字若干,撒于文山报海,无异于晨星之寥寥,不足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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