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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苏嘉鸿小说:保家仙

 妙趣横生 2020-07-17

苏嘉鸿小说:保家仙

  保家仙

  民国年间,有个叫荒草甸的地方,此处蒿草横生狐兔遍野,附近有个屯子叫拉拉屯。

  屯子不大,总共只有几十户人家。在屯东头一处老宅里住着兄弟两人,老大赵才,老二赵宝。

  赵才为人十分贪婪吝啬,又心肠狠毒,因为常年去荒草甸里打猎,被火药崩坏了一只眼睛,所以周围的老百姓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独眼豺’。

  赵才在他爹娘死了之后,便和老婆王氏把祖辈遗留的家产霸为己有,只把旁边茅草盖的厢房给了赵宝。

  弟弟赵宝老实憨厚,媳妇儿玉芹也是善良娴静之人。对于哥嫂的蛮横霸道,这对小夫妻一贯忍让,从来没有怨言。

  仗着老爹留下的良田骡马,独眼豺生活过得十分富裕。可是赵宝却贫寒苦度,每日里只能吃糠咽菜饥寒交迫。

  这一年,转眼到了冬天,赵才看着天已落雪,便思量着去荒草甸里打猎,换点钱财给他老婆添件皮裘。

  他打猎有一个绝活,就是专门打黄鼠狼。同样去打猎,别人把套子下到洞门口,而他为了炫耀自己的本领,则把套子下到别人的后面。

  第二天早上去看,必定是他的套子能逮住黄鼠狼。

  这里面的诀窍他从不外泄,连他老婆都不知道,每年冬天在他手上死的黄鼠狼不计其数。

  赵才这天起的特别早,穿好棉袄,带着几根煨了药的鸡骨头、炮仗和一副钢丝套就出了门。

  荒草甸方圆几里全是半人高的茅草,冬天枯干发黄,在北风的肆虐中,不断的起伏不停,如波浪一般。

  独眼豺寻了个高坡,站在上面四下打量了一下,他发现北面靠近乱坟岗刚下过雪的地面被踏得凌乱不堪。

  丰富的经验告诉他,这里肯定有不少黄鼠狼,而且还有可能是一个家族。

  狡猾的赵才并没有急于过去下套子,而是绕着乱坟岗慢悠悠地走了一圈,他要确定一下这窝黄鼠狼的活动范围,还有就是不能惊动它们。

  黄鼠狼这东西非常机警,有个风吹草动的就可以趴在洞里几天不出来。

  转了一圈之后,赵才薅了几把干茅草将棉乌鲁鞋包好,这样可以避免留下人的脚印和气味,之后他才轻轻地走了过去。

  看着地上凌乱不堪的黄鼠狼足迹,他心里特别得意,好像已经全都捉到了一般。

  就在这时,他不经意的一瞥,发现一旁老槐树下的一座不知年代的老坟上有个大碗粗的深洞。要知道,一般的黄鼠狼洞口顶多也就是擀面杖粗细,这么粗的洞特别少见。

  赵才心中又惊又喜,暗咐道:这难道是传说中成精的黄皮子?这可是千年不遇的,若是把它逮到,送到城里,换个百八的大洋那可不在话下。

  可是,这东西并非凡物,听老辈人讲,成精的黄皮子那是能迷惑人的,而且,你若得罪了它,它可以一辈子找你麻烦,阴魂不散的缠着你。

  赵才瞪着一只独眼在原地踱着步子,脑子里不断的权衡利弊,最后欲望终于战胜恐惧,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元,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蹑手蹑脚的来到老坟边上,瞄了一眼那乌黑幽深的洞口,身上还是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迅速布好钢丝套,又拿出鸡骨头,刚放进去,想了一想又拿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拧开瓶盖,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在鸡骨头上又倒了少许,然后才满意地笑了笑,把瓷瓶收好。

  布置好一切之后,赵才左右窥视一圈,见没什么动静,便悄悄地退出坟地,一路小跑回到了家里。

  他把这事偷偷告诉了他老婆王氏,王氏一听能卖许多银元,也乐的合不拢嘴。

  赶紧下厨给他弄了几个好菜,烫上一壶老酒,陪着他喝了几杯。

  赵才一直喝到天黑,他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连忙让王氏给他把棉衣拿来穿好,又找来一个牛皮做的袋子。

  准备妥当,便出了门直奔乱坟岗而去。

  这时早已明月中天,月光照在雪地上格外的亮,借着月光他很快找到那座老坟。

  还没到跟前,就听到老坟上一片“吱吱唧唧”的叫声。他蹑足拔开草丛一看,满坟地都是大大小小的黄鼠狼,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停的上下乱窜,好像有什么大难来临一般。

  再看老坟下方,一条浑身雪白如同野狼般的黄皮子被他的钢丝套死死套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这把赵才看的心惊肉跳,这么大的黄皮子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毛都白了,这得活多少年啊?

  看样子这些小黄鼠狼是想救它,但钢丝坚韧无比,任凭它们怎么撕咬也无济于事。

  他悄悄从兜里掏出一支炮仗,蹲下身子点燃,然后用力地扔了过去,就听“嘭”的一声,再看坟头那些黄鼠狼,吓得魂飞魄散,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那只被钢丝套紧勒的动弹不得的黄皮子在那里,乌黑的圆眼珠惊恐的四下张望。

  扒开茅草,赵才快步走了过去,掏出牛皮袋子,把硕大的白毛黄皮子拎起装了进去,然后猫腰钻进荒草甸里,顺着原路返回家中。

  到了自家的院子里,他看旁边赵宝的茅屋里漆黑,这才放心的把牛皮袋搁到院子里。

  王氏听到院里有动静,掌灯出来观瞧。独眼豺得意地把牛皮袋打开,倒出白毛黄皮子,说:“你看看,这家伙多大,明个弄到城里,少了一百大洋我可不卖!”他老婆一听,欢喜得一个劲夸她当家的有能耐。

  可这时,地上的黄皮子已经不再挣扎,一双滴流圆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那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怨毒和仇视。

  这眼神把赵才盯得不禁打了个冷战,但看到猎物被钢丝捆得结结实实,不由得胆气壮了起来,瞪着独眼,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死到临头还敢这样看老子,今晚就让你尝尝老子的手段!”说完,他伸手把黄皮子提起来,进屋里舀了一瓢冷水,浇到院里的石磨上,紧接着便把白毛黄皮子肚皮朝下按了上去。

  数九寒天,黄皮子的肚子很快被冻在了石磨上,它刚一挣扎,撕扯的疼痛使它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赵才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他觉得这样还是不妥当,于是,又掏出一捆细钢丝把黄皮子牢牢拢在石磨上,这才满意地进屋睡觉去。

  寒冷的夜里,渐渐刮起北风。赵才两口子刚躺下不久,突然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赵才心中疑惑,这么晚谁来敲门?想到外面还有绑在石磨上的黄皮子,要是被人偷走了那可不得了。

  想到这,他一骨碌爬起来,披上棉袄打开房门就出去了。

  院里大门是桦木板做的,刚才的敲门声就是那里发出来的。他手提着灯笼照了照,仗着胆子问谁啊?可是,院外此时却静悄悄的,一点生息也没有。

  心想莫非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风刮的木门发出的动静?

  赵才满心疑惑的嘀咕着,转身回到屋里,他刚脱掉棉袄躺下,外面竟又传来一阵敲门声,这回更加急促。赵才听得真切,这可不是风刮的动静。他赶紧起来点亮灯笼,又找了一根木棒来到院门口。

  奇怪的是他一出来,那敲门声便没有了,四下里依旧静悄悄的,只有北风刮赵宝家房上的茅草发出一阵“刷啦啦”的声音。

  赵才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他慢慢把院门打开,伸出灯笼四下看看,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嘴里骂了声晦气,刚要转身回屋,突然发现对面的柴垛上密密麻麻的闪烁着一些亮光。他再仔细一瞧,他妈的,竟然是一群小黄皮子在柴垛上盯着他呢!

  他心里又惊又气,暗骂道,这帮玩意儿,大半夜的敢情是想要搭救那白毛黄皮子啊,正好,老子今晚也不睡了,顺便把你们这一窝都端了!

  赵才发下狠心要把那些小黄鼠狼都抓了,他回屋里拿出一个绝户网,从院墙东一直扯到西边。这种网分三层,层层都有无数的铁钩倒挂着,只要动物碰上绝户网,几乎一个保一个的被勾住。

  况且他非常了解黄鼠狼的习性,一个被勾住,其余的都会上来搭救,那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一网打尽了。

  布置完绝户网,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屋去了。

  可能被折腾的有些乏了,他回屋倒在炕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外面的那些想过来继续挠门的小黄皮子们一个个都被勾在了网上。铁钩勾在肉里,根本无法逃脱,又惊又吓又疼,它们发出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旁边的赵宝两口子其实一直也没有入睡,从赵才回来,所有的一切他们都从残破的窗户纸看在眼里。

  他们两个想要出去制止这独眼豺,可又惧怕他的淫威。听到黄鼠狼们发出的嚎叫,又见哥哥回屋睡觉了。赵宝和媳妇玉芹小声商议一下,便悄悄地出来,看到被困在石磨上的白毛黄皮子正仰头对着月亮,眼神里一片绝望。

  听到动静,它扭头敌视着赵宝,眼神又变得极度的怨毒,喉咙里不停地发出低沉的怒吼。

  赵宝并没有害怕,他走近石磨一看,心中很是难受,想不到哥哥赵才如此狠毒。

  他解下捆在石磨上的钢丝,可黄皮子依旧沾在石磨上,如果硬来,势必会把黄皮子的皮毛一起撕扯下来。

  赵宝想了想,把身上的破棉衣脱了下来,捂到了黄皮子身上,不一会的功夫,冻上的冰便被融化了,赵宝把黄皮子抱起来,将它身上的钢丝套解了下来。

  悄悄地打开院门,把黄皮子放到地上,小声嘀咕着说:“快走吧,以后可别再让他逮着了,去吧,快逃命去吧!”

  白毛黄皮子这时眼睛里竟有些湿润,活动一下四肢,绕着赵宝转圈就是不肯离去,嘴里还“唧唧”地发出焦急地叫声。

  赵宝心里也很着急,他不时回头去看独眼豺的屋子,怕他此时醒来,那就糟了!

  可白毛黄皮子不肯离去,他又无法放心回去。正危为难之时,就看到白毛黄皮子窜到绝户网前,不安地来回扭动身子。

  赵宝恍然大悟,它的意思是让赵宝把那些小黄皮子也救下来。

  赵宝抬头看了看,大哥独眼豺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息。

  他这才偷偷走到院墙边上,轻轻的把勾在上面的黄皮子们一个个的都摘了下来,又把网子扯掉扔到一旁的土沟里。

  这时,那只白毛黄皮子才窜到他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裤脚,如豆般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赵宝心中一暖,用手抚摸着它的白毛说:“快走吧,一会我哥哥若是醒来,我也救不了你们了,快逃命去吧!”

  白毛黄皮子朝他拜了拜,转身朝着荒草甸一溜烟跑了下去,那些小黄皮子也跟着钻进了那片茅草里。

  第二天一大早,赵才被他老婆推醒,让他赶紧出去看看是不是已经抓到更多的黄鼠狼了。

  赵才这才睁开朦胧的独眼,心里美滋滋地,套上棉裤和棉袄,又拽出好几个大麻袋,叫王氏跟着出来帮忙。

  一到院里,赵才两口子可傻了眼,石磨上的白毛黄皮子不见了,就连墙上挂的绝户网都没影了。

  赵才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心里又是疑惑又是窝火。

  王氏倒是比较冷静,对赵才说,按理来说这东西不可能自己挣脱逃跑,难不成是有人给放走的?

  说着,她还往赵宝屋里看了一下。赵才一听,猛的从地上站起来,瞪着一只血红的独眼,恶狠狠地抄起一根木棒,直奔赵宝屋里来。

  由于害怕独眼豺,赵宝两口子被逼无奈只好承认是他们放走了黄皮子。

  赵宝还劝赵才说,黄鼠狼天生灵性,哥哥还是就此收手吧,多积着阴德,以免遭受报应。

  这时的赵才早已气的七窍生烟,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举起手里的棒子就打,赵宝不敢还手,只是一味的躲避。可王氏双手掐腰在一旁晃着脑袋咒骂,撺掇赵才狠狠地打。可怜赵宝两口子被打的死去活来遍体鳞伤。

  赵才打累了却还不解气,临走时放下话,让赵宝两口子赶紧滚出厢房,不许再这里住下去。

  鹅毛大雪伴随着凛冽地老北风呼呼刮过,屋里寒冷刺骨。赵宝和玉芹躺在冰凉的土炕上,浑身疼痛难忍,却又动弹不得。

  赵宝看着媳妇儿和自己受这般的苦,心中难受落下泪来,大哥又要撵他们出去,这冰天雪地的,他们能去哪里呢?

  好容易熬到天黑,两人勉强挣扎起来熬了点碎菜叶子果腹,便一头扎在土炕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何时,房门响动,赵宝以为是大哥赵才来哄撵自己,慌忙起来掌上油灯。

  进来的并非赵才,而是一位白发苍苍面容憔悴,身体有些虚弱的老者。

  白发老者看到赵宝如此惨境,不禁双眼潮润,对他说:恩公啊,恩公不要害怕,我便是你昨夜搭救的生灵,今夜是特地前来报恩的。

  赵宝错愕万分,一时瞠目结舌,愣在当场。

  老者接着说道,天地鉴正邪,善恶终有报。恩公暂且委屈一晚,待雪停日出之刻,便是恩公翻身光耀之时。

  说完,他拿出两粒丸药给赵宝和玉芹服下,然后屈躬告辞,隐身而去。

  赵宝骤然醒来,却发现是做了个梦,不过奇怪的是身上一丝痛楚也没有了,屋里虽然没有生火,却暖如初春。

  玉芹这时也醒了过来,二人相互讲述,彼此都暗暗称奇。

  第二天,天气大好,风雪住了,许久不见的太阳也火艳艳地挂在天上。

  赵宝刚刚推开房门,迎面就跑来一个人,是隔壁的王二虎,他风三火四地叫喊着,赵宝,快去看看,你哥在乱坟岗上吊死了!

  赵宝一愣,赶紧和王二虎一起跑到乱坟岗一看,独眼豺赵才悬空着挂在老坟旁的槐树上,瞪着惊恐的独眼,舌头伸出老长,早已冻硬了。

  而不远处的一棵荆棘上,也有同样的一只小黄皮子身体吊在上面勒死了。

  来看热闹的老人都说,这是黄皮子索命啊,一命换一命,仇怨更深的,来世还会继续纠缠下去的。

  这边还没等把赵才放下了,又有人来说,赵才老婆王氏疯了,光着身子又笑又哭的朝荒草甸深处跑去了。

  她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众人帮赵宝把独眼豺安葬完毕,有屯子德高望重的老人说,赵才无儿无女,原本家产理应有赵宝一半,但都被赵才独吞,现在赵才暴毙,王氏疯癫不知所踪,所遗财产由赵宝继承。

  赵宝继承了赵才的财产之后,好善乐施,对屯里贫困的人家慷慨解囊从不吝啬。又将赵才留下的捕猎的东西悉数销毁,发誓自己的子孙永不许打猎。

  后来,玉芹给赵宝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叫赵善。为了纪念那个白毛黄仙,又请人裱了一张黄纸,供在西墙之上,上书‘保家仙之位’,逢年过节必会焚香上供。

  再后来,赵家的香火不断,几十年后便成为当地一个大户,但每户都要供上保家仙的牌位,一是为了纪念白毛黄仙,二是为了祈求它继续保佑赵家世代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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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苏嘉鸿,笔名漠漠弘尘,男,1978年出生于黑龙江省双城区,民族满,中共党员。著作有:长篇小说《老北风》、《古墓秘事》、中篇小说《天下魍魉传》、《荒冢魅影》、《鄂伦的传说》、《反恐大队》《县太爷智斗霸江龙》等十余部。诗歌、散文《那一抹离殇》、《人生若只如初见-爱的吻痕》等,先后在国内网站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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