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连载】素衣小说:鹤筑(2)

 妙趣横生 2020-07-17

素衣小说:鹤筑(2

  鹤 

 “你在做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将何逸文吓了一跳。他回过身,秦叔拿着一盏幽幽的煤油灯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

“噢,秦叔,我只是想来拜访一下室友而已…”

“这屋子没有人住。”

“怎么可能,我分明看见这窗子后面有人……”

“你看错了,这房子已经空了五十年了,你是除了我之外唯一住在这的活人。”

“可我拍到了她的照片……”

“好了,不要说了,以后不要到西边的卧室来,这里放着很多原来主人的东西,很多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很晚了,回去休息吧。”秦叔不容何逸文多说,几乎是半强迫的将他送回了客房,回头离去了。

何逸文满腹狐疑,忍不住再去翻看手提电脑里的照片,奇怪的是那张照片还在,而窗后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影……

整个晚上何逸文都在重复一个梦境,一个年轻的男孩儿和一个美丽的女孩都在拼命寻找着对方,男孩去河边喊着女孩的名字,去山坳寻找女孩的身影,而女孩儿拼命的奔跑着,疯狂的询问着每一个人男孩儿在哪儿,他们就这样各自穿梭又各自阴差阳错般的错过彼此,何逸文跟在女孩儿的身后,大声的对着她喊着:“他在河边,他又去了学校,他也在找你……”可女孩却什么都听不见,他忍不住去抓女孩儿的胳膊,想阻止她这样疯狂而徒劳无功的找寻,可手却从她的身体穿过,他这才察觉到不但女孩看不到自己,满街的行人也看不到自己。他大吃一惊,每个人都会被自己变成了透明人或者说像一个鬼魂一样的存在而大惊失色吧。而他虽然心中惊惧,却仍然忍不住跟着女孩,女孩冲进街头的酒坊,那时的沽酒阿婆还那么年轻,“桃嫂,桃嫂,你看见子衿了没有?你告诉他,你告诉他,我爹在派人抓我们,我就在镇子最东边的大榕树下等他……”女孩儿匆忙的说完又奔跑出去,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满脑子只剩下寻找,何逸文仿佛听到她心中的呼喊,“子衿…子衿…子衿”似乎她的世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惊醒坐起,何逸文脑子还在重复着“子衿”这个名字。他抹一把冰冷的额头,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汗水,而被单也湿了一片。而他整个人也散架了一般,觉得劳累无比。好像整个晚上也都在奔跑。“子衿”这是一个人的名字,对,一定就是梦中那个一头倔强的短发,高高的鼻梁,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的男孩儿,他也在疯狂的寻找着女孩儿。“子衿”对了,前一天晚上,街头沽酒阿婆就将他错认为了那个人,叫他子衿少爷。

他匆忙整理了一下自己,就冲出门去,他迫不及待的想问一下沽酒阿婆,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梦里的桃嫂,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马上就要走到酒铺,他才想起,现在天色尚早,没有人会早早去酒铺沽酒,是自己太冲动和急躁了,他甚至为自己因为一个梦而如此失去理性觉得可笑。于是从急匆匆的步伐改为缓步而行。努力平稳着自己的情绪。奇怪的是酒铺的门板大开着,和昨天他离去的时候竟然一模一样,他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走了进去,好一会他的眼睛才适应了屋里的阴暗,而阿婆竟然还蜷缩在屋角,一动不动。他忍不住蹲下身子,轻轻拍拍阿婆的肩膀,“阿婆,阿婆,”那身体冰冷僵硬,似乎是一具尸体。何逸文大惊失色,待要站起身去喊人,只见阿婆忽然仰起头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何逸文惊惧万分,阿婆大张着嘴“子衿少爷,婉仪小姐她……回来了……你快……走……”而后便再无声息。何逸文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街上,大声叫喊着路过的行人。

阿婆死了,而且据镇里的医生说早在前一天的午夜,她就已经死了,是惊惧而死。因此何逸文一个外来的,和她没有任何嫌隙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嫌疑。镇里的人们仿佛已经看惯了生死,压根也没有火葬这回事,只是平静的将干瘦如柴的阿婆一口薄棺葬在了山里。那酒铺也永久的封闭了。反正镇里还有其他沽酒的人家,无亲无故的她很快就被遗忘了。

而何逸文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阿婆并不是什么坏人,他也并不知道她有什么罪孽,虽然自己并没有害死她,可他却总是觉得她的死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再满镇子闲逛。他开始去鹤筑的书房查阅古旧的典籍,为自己要写的小说充实内容。夜以继日的沉浸在工作中,他果然觉得安宁了许多。在书房里,他翻到一本手抄的诗经,娟秀的小楷,让人一眼就看的出是出自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之手。打开书页,一页薛涛笺飘落在桌上,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子衿”。那一瞬间,他恍然看见一个穿着绯色旗袍的少女坐在桌前,满眼笑意的一笔一划写着心上人的名字,忽然门开了,一个个子稍高的穿着蓝色长袍的女子走进来,两人面目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两姐妹。少女连忙将薛涛笺夹入书中。用另一本书盖住。却不意被发现,两人嬉闹追逐着穿过他的身体跑出屋去。

是夜,何逸文又在重复着同一个梦境,一群家丁在追着什么人,远远的何逸文看见他们在大声叱责着桃嫂,桃嫂紧攥着衣襟在摇头,而为首的管家模样的人,拨开叱责桃嫂的人,露出虚伪的笑容,似乎在劝桃嫂,又拿出一个钱袋样的东西,桃嫂的眼神开始挣扎,毕竟钱财对于穷苦的人是最大的诱惑。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抓过钱袋,说了些什么,如狼似虎的家丁夺门而去。桃嫂紧攥着手里的钱,紧咬着双唇,抓过一个少年,似乎是她的儿子嘱咐了什么,那伙计飞奔出店门,去找那个男孩儿也就是子衿了。

何逸文在石板路上飞奔,他知道迎面走过的人,马车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妨碍,他青烟一般的穿过所有的障碍物,以最快的速度,他想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办法也一定要去告诉那个女孩儿,她的父亲已经去抓她,不,是去抓他们了。虽然说是女孩的父亲,他却本能的觉得女孩将面临巨大的危险。他知道镇子东头的大榕树,那大树两人合抱不住,中间被雷劈开,又各自生长,扭曲而又挣扎,如两个被生生拆开的人一般千丝万缕的藕断丝连,却又越长越远。

天开始下起瓢泼大雨,路变得其滑无比,何逸文踉跄奔跑着。远远的看见那棵大榕树了,也看见了被一群人架住,在死命挣扎的女孩儿。终究是柔弱的女子,怎么能敌得过强壮的家丁。她被半拖半架着抓走了。何逸文颓然坐在雨中,他知道对于这一切自己都无能为力。这只是一个梦,一个真实的梦,撕心裂肺的梦吧!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中了榕树,大树一分为二,在雨中冒着嗤嗤的青烟。巨大的树枝连着树叶散落一地。这时一个男孩踉跄着飞奔而来,疯狂的扒开地面的树叶,喊着女孩的名字“婉仪”,何逸文赫然想起他在书房翻起的《诗经》扉页曾小巧的写着赫婉仪。男孩儿没有找到女孩儿,又发足向镇里奔跑,何逸文知道他的目标一定是鹤筑!

又一次梦醒,何逸文张开眼睛,身上还感觉的到大雨的水汽,而窗外天还没有亮,他坐起身子,拿起桌上的半杯凉茶一饮而尽。忽然他听到门外似乎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那带着无比伤痛与悲哀的声音出自一个女性,绝不是守屋的黑衣人。他轻轻将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在开门的刹那,他忽然犹豫了,自己希望看见什么呢?看见那曾经在窗子里出现的曼妙的青年女子还是……赫婉仪!半个世纪过去了,大屋的人都已经逝去,即使赫婉仪活着也年近古稀,绝不会发出刚才那样的叹息。他手握着房门把手,靠在门上,短短半月时间,他已经觉得和鹤筑,还有这个镇子,密不可分,其中的情感纠葛,他似乎感同身受。他甚至觉得当赫婉仪被抓走的时刻,他伤心难过的程度并不逊于那个叫做子衿的青年。这似真似幻的梦境,好像经历的是自己的另一个人生!

作者简历:笔名素衣,原名何锐,女,满族,老姓赫舍里,镶黄旗。1977年出生。毕业于黑龙江大学。2000年开始创作,代表作有散文《故园黄昏》《老树》《山海为关》、通讯《全勤老陈》、小说《三生缘》、《抱素斋物语》等、有多篇作品在《散文百家》《乡土诗人》《东方作家文萃》《上海二十冶报》《冰城警察》《警苑青年报》等全国各大报刊发表。作品曾获得全国散文优秀创作奖,选入《中国散文大系》《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丛书》等,2017年《双城堡》第一期封面作家。现任哈尔滨市双城区公安交警大队秘书。哈尔滨作家协会会员。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