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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振华百人百态之十五:诡计多端的鬼高丽

 妙趣横生 2020-07-17

周振华百人百态之十五:诡计多端的鬼高丽

  上京县会宁公社金靰鞡大队一队的西北角坐落着一栋红砖石棉瓦平房,这是青年点的集体宿舍,宿舍里住着十男十女面有菜色、营养不良的插队青年。

  青年点唯一的鲜族人小朴是青年点的炊事员。小朴个大肩宽,皮糙肉厚,圆脸红面;浑身上下的肌肉疙疙瘩瘩,动一动肉球浑身乱滚。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像个无知、粗鲁的莽汉,但人不可貌相,这个外表之下的小朴,却心思缜密,脑瓜灵活,一眨眼一个歪主意,一扭头一个鬼点子,绰号“鬼高丽”。

  “鬼高丽”这个绰号,是小朴从城里带来的,始于何时、何人所赐,已无法考证。但熟悉的人都知道,他从小就是一个经常打架斗殴、惹是生非、偷鸡摸狗的“刺儿头”,一个巧舌如簧、能说会道、能言善辩的“大忽悠”。

  小朴对“鬼高丽雅”这个称谓受用,他认为自己能与两千多年前战国时期通天彻地、智慧卓绝的“鬼谷子”同为“鬼”字辈,是无上荣光的事情。平时,谁若是忘了这个“鬼”字,称他“高丽”,他还好大的不愿意,轻则骂你两句,重则给你两脚。若是喊他“鬼高丽”,他认为这是恭维他、认可他的“聪明才智”。

  青年点每到冬闲时,大部分人回城“猫冬”,留几位男青年边打更、边待命。几个正处于青春期的“愣头青”、百无聊赖的单身汉,凑在一起无非就是吹牛,扯淡,聊女人;想吃,想喝,想“天上掉馅饼”“做梦娶媳妇”的美事儿。

  东北有句话:“高丽棒子过年,要狗命。”说的是朝鲜族人特别爱吃狗肉。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刚进腊月,“鬼高丽”就想起香喷喷的狗肉了。

  青年点的伙食不好,有时谁剩下半饭盒饭,随手就倒到窗外,引得全队的狗成天围着青年点房前屋后转悠。“鬼高丽”每次见到这些狗,眼睛都会露出贪婪的目光,近几天尤甚。有时候他会舔一舔嘴唇:“这狗真他妈的肥呀,肉一定很好吃。”

  有人听到“鬼高丽”的话,附和道:“狗肉不但好吃,听说还大补呢。”

  “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这话,勾起了大伙的“馋虫”。

  这个说:“咱们弄一条狗,解解馋,怎么样?”

  “行啊!算我一个。”那位跃跃欲试。

  这话正合“鬼高丽”的心思。他眨了眨眼睛说:“要整,就都得参加,出了事,大家一起扛。再说法不责众,到时谁也别说出领头的是谁,他们就没辙。”

  “对,就这么办。”大家附和着。

  说干就干,大家分头准备,有的准备绳子,有人找来麻袋。准备停当以后,只等机会了。

  过了两天,队里有一个老乡杀年猪,请来远近闻名的“一副架”,在生产队队部唱“二人转”。

  农村有一句话:“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那边,队里的男女老少都挤到队部里看“二人转”;这边,五、六个男青年开始踅摸狗了,他们用干粮将狗引进青年点屋内,用事先准备好的麻绳套住狗头使劲儿一拽,狗越挣扎绳套越紧,一会儿就窒息了。几个人将狗装进麻袋后,扔进大缸里,再用面盆、水舀子将大锅里沸腾的开水往缸里到,开始时,缓过气儿来的狗在麻袋里声嘶力竭地嚎叫、上蹿下跳地翻滚;一会儿,“嚎叫”变成了“哼哼”,几分钟后,没声了。

  “鬼高丽”从缸里拽出麻袋,将狗从麻袋里弄出来。吩咐道:“大眼珠子,赶快点火、添柴。”然后,他开膛、破肚、剁肉、下锅,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

  半个小时后,狗肉熟了。

  “狗肉滚三滚,神仙坐不稳。”何况我们这些好酒未见荤腥的俗人。大家顾不得洗手,纷纷伸出“五尺挠子”,从锅里捞起一大块狗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一大块狗肉下肚后,这个说:“来点儿咸盐面蘸着更好吃。”

  那位说:“有点酒该多好,白瞎了这么好的‘酒咬’。”

  这位又说:“下回咱不这么弄了,太惨无狗道,瘆人!还白白浪费了一张狗皮。这狗皮到供销社能换好几斤‘小烧’。”

  听人这么一说,大家都埋怨起“鬼高丽”。

  这个说:“白瞎了狗皮吆,那可是好几斤‘小烧’哇。”

  那位附和道:“可不是吗?可惜了。”

  “鬼高丽”说:“我忙活了半天,出了一身臭汗,累得杆儿屁,你们还他妈的瞎嘚嘚。”“再说了,我们鲜族从来就是这么杀狗,下回谁他妈愿意干就干,我还不干了呢。”

  大眼珠子急忙拿起一个狗大腿递给“鬼高丽”:“‘鬼高丽’,你劳苦功高,来个狗腿儿。这事儿,非你不可。”

  “鬼高丽”见好就收,接过狗大腿大口吃了起来。

  过了两天,丢狗的老乡才发现狗没有回家。这时,他家的狗已经变成一坨坨冰冻的大粪了。

  没过几天,“馋虫”又在大家的脑子里作怪。上次没有被发现,大家的胆子也大了许多。于是,在一个早饭后,大家故技重施,又将一只‘四眼’大黑狗引进青年点。

  不知谁说了一句:“这狗好像老孙头家的‘四眼’。”

  大家都想着香喷喷的狗肉,谁也没理会这句话。

  “鬼高丽”把狗吊在门框上,几分钟的时间狗就窒息而死。他先扒下狗皮装进麻袋,让两个人拿狗皮到供销社去换酒。然后开膛破肚、倒粪翻肠、大卸八块后,将肉丢进锅里。

  话说这俩人兴高采烈地拎着麻袋到了供销社,将狗皮从麻袋里拽出来,放到地上:“换酒。”

  柜台里一位女营业员走了出来,盯着狗皮看了半天说:“你们是一队青年点的吧?”

  “是呀。”二人回答。

  “这狗是不是老孙头家的?”她又问。

  二人不敢接茬,就装作没有听见。

  “我问你俩呢?耳朵聋啦?”她又问。

  “不是,是只野狗。”俩人小声嘟囔着。

  女营业员叉着腰:“老孙头是我爹,这狗是我爹家的‘四眼’,我认识。”“你们把‘四眼’勒死了,还敢拿狗皮来换……”

  没等女社员说完,二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青年点的弟兄们,正眼巴巴地等着喝“小烧”呢,见他俩慌慌张张、垂头丧气地空手而归。纷纷问:“怎么回事?酒呐?”“咋的啦?慌慌张张的?”

  俩人一五一十地将在供销社的经过说了一遍。

  大家顿时慌了手脚。这个说:“这可咋办?”

  那位说:“这事儿惹大啦。”

  “鬼高丽”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对大家说:“都别慌,多大点儿事儿。一会老孙头来了,你们谁也别吱声,听我的。”

  话音未落,老孙头和他的大女儿骂骂咧咧地走进青年点:“你们的胆也忒大了,竟敢把我家‘四眼’给勒了?”老孙头的大嗓门震得厨房的窗户玻璃哗哗直响。

  “鬼高丽”急忙堆着笑脸对老孙头说:“孙大爷,我们买了两卷药耗子饼干,还没等放到仓库里,就被你家‘四眼’给吃了。我们没敢告诉你,就把狗给烀了。”

  说完这话,“鬼高丽”指着老孙头的姑娘说:“问问你姑娘,我是不是前几天在供销社买了两卷药耗子饼干?”

  “是。”声音比她进门的时候明显小了许多。

  听到这儿,老孙头坐在厨房的秫秸堆上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可怜我家的‘四眼’啦”。

  大伙手足无措呆呆地站在那里。

  “鬼高丽”他对大伙说:“都别站着发呆啦,地下太凉,快把孙大爷扶屋里炕上去。”

  大伙七手八脚,连拖带拽把老孙头“请”进屋里。

  进屋后,“鬼高丽”拿出一盒带锡纸的“芦笙”牌香烟,恭恭敬敬地抽出一支:“孙大爷,别生气了,抽支烟。”然后把烟塞进老孙头的衣袋里:“孙大爷,这盒烟,你拿着,就算我们给你老人家赔不是啦。”

  老孙头擦了一把鼻涕、眼泪,深深地吸了两口烟之后,说:“咳!你们这些小青年呐,吃什么不好?非要吃我家‘四眼’。”

  大家见老孙头态度有所缓和,纷纷围着他七嘴八舌地向他道歉:“我们不应该把‘四眼’烀了,应该给您送回去。”

  倔了吧唧的老孙头最见不得别人说软话,再说是‘四眼’偷吃了青年点的药耗子饼干死的。就对陪他来的大女儿说:“姑娘,走吧!‘四眼’嘴馋,偷人家东西吃,死了活该。”

  没等大女儿说话,老孙头起身就走。大家前呼后拥把老孙头父女俩送出大门外。

  大伙回到屋里后,有人问“鬼高丽”:“你怎么想出这么个鬼主意?”

  “老子这叫‘急中生智’,‘急中生智’懂不懂。”“鬼高丽”得意地说。

  大眼珠子对“鬼高丽”一拱手:“还是‘鬼高丽’厉害,佩服!佩服!”

  “鬼高丽”将头昂得老高,伸出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大眼珠子马上把一根烟卷放“鬼高丽”的在两个指头之间,恭恭敬敬地把烟点着。

  “鬼高丽”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狗肉早炖熟了,吃肉。”

  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大家对狗肉的兴趣骤减,吃起来也感觉没有上次那么香了。

  从此以后,大家好像有了约定,谁也没有再提勒狗的事。

  眨眼之间,夏天到了,“鬼高丽”又想出了“馊”主意:“不弄狗,咱们可以弄几只鸡解解馋啊。”

  这句话,又将大家肚子里蛰伏已久的“馋虫”勾引了出来。

  “鬼高丽”说:“东头刘矬子家独门独户,和谁家都不挨着。他家的鸡窝在后院,还没养狗,不容易被发现。”

  大家连连称:“好!”。

  在一个只有星星、不见月亮的夜晚,“鬼高丽”和大眼珠子俩人拿着一个麻袋、一根树杈消失在夜色里,人不知、狗不觉地来到刘矬子家的院墙外。

  按照事先想好的计划,他俩翻过刘矬子家的后院墙,捻手捻脚来到鸡窝旁,两个人将鸡窝旁边小门的挡板轻轻挪开,大眼珠子把麻袋口对准小门兜住,“鬼高丽”把树杈从鸡窝上边的小门伸进去一搅和,鸡窝里的鸡就都跑进麻袋里了。

  可是,鸡窝里的鸡在扑扑楞楞被赶进麻袋的同时,“咯咯——,咯咯——”地叫了起来,旁边不知谁家的公鸡竟然也跟着打起鸣来。刹那间,被公鸡、母鸡的叫声惊醒的狗也跟着凑热闹,“汪汪——,汪汪——”地疯狂吼叫;左邻右舍的鸭子和大鹅也跟着“嘎嘎——,嘎嘎——”地叫。

  一时间,全村来了个鸡鸭鹅狗大合唱。

  突然之间的鸡鸣狗吠鸭鹅叫,把村民们从睡梦中惊醒,刘矬子家屋里的灯也亮了。

  “鬼高丽”骂道:“妈的,大事不好,快跑。”俩人扔下树杈和麻袋,翻过院墙,撒腿就跑。

  慌乱中,大眼珠子从墙上摔下,来了个“倒栽葱”眼眶淤血、脑袋起包;“鬼高丽”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来了个“嘴啃泥”,嘴唇出血、下巴掉皮。

  在青年点翘首以盼的哥几个,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好。又见空手而归的二人丢盔卸甲的狼狈样,欲笑又止,失望之极。

  听完二人的“惊险历程”,脸色瞬间就晴转多云,一会儿都多云转阴了。

  这个说:“早知道这样,晚饭我就多吃点儿了。饿死我了。”

  那位道:“我说不行,你俩非得逞能。怎么样?不听老人言……”

  “都他妈的给我闭嘴,赶快关灯睡觉,大半夜的开着灯,等着人家来抓呀?”“鬼高丽”极不耐烦地说。

  空欢喜一场的馋鬼们各回各屋,可怜巴巴地关灯睡觉。

  刘矬子看见鸡窝旁的麻袋和木棍,猜想是青年点这帮“生慌子”干的,但没有证据,也不好造次,只好“哑巴吃黄连”了,心里还庆幸:“好在一只鸡也没有丢。”

  鸡没偷成,丢了麻袋,还吓得够呛、摔的够呛,真是应了“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句老话。

  初战失利,“鬼高丽”并没有就此罢手,他一计不成,又生一技。

  这次他决定自己干。他先到仓库抓来一把黄豆,把稍微大一些的豆粒儿挑出来,用烧红了的钢针在黄豆中间连烫带钻弄出一个眼儿,再用尼龙绳从豆眼儿中穿过,将黄豆拴在线绳的一头;将前几天铁匠打铁盆时剩下的雪花薄铁板的废角料找出来,用钳子卷了几个与卷烟粗细长短相似、一头粗一头细的小圆筒儿,然后把口大这头朝下穿在线绳上,小圆筒儿可以在尼龙绳上来回自由滑动。

  “鬼高丽”将连在一起的黄豆、细绳、小圆筒儿藏好,等待机会。

  这天其他人都下地了,“鬼高丽”将一把高粱米撒到院里,把用细绳拴着的黄豆抛到地上的高粱米中间,线绳的另一头和笔帽攥在手里。远远看去,阳光下,金黄色的黄豆粒儿在褐色的高粱米中间十分扎眼。

  准备就绪,只等鸡来。

  不一会儿,一只羽毛艳丽的大公鸡和几只芦花老母鸡慢慢走进青年点的大门。大公鸡首先发现了地上的粮食,啄了几粒高粱米之后,就直奔黄豆粒儿而来。

  “鬼高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公鸡。大公鸡刚刚将黄豆粒儿吞下,“鬼高丽”就把细绳拽直、举起,穿在细绳这一端的铮明瓦亮的小圆筒儿顺着细绳飞速而下,直奔大公鸡长长的嘴巴而去,大公鸡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嘴巴就被牢牢套住。受惊的大公鸡拼命挣扎,然而,它越挣扎,细绳越紧,鸡嘴里的黄豆粒儿和鸡嘴外的小圆筒儿“里应外合”,将鸡嘴死死箍住,大公鸡既张不开嘴,也叫不出声儿。

  “鬼高丽”三下两下把大公鸡拽到跟前。

  下面的事,对“鬼高丽”来说,就好办了。

  不费吹灰之力,“鬼高丽”就连续吃了两、三顿鸡肉宴,美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一回得逞,就想着第二回。然而这次“鬼高丽”失手了。

  他如法炮制,但这次的黄豆粒儿进到鸡嘴里后,不知怎么回事,小圆筒儿套在鸡嘴上,细绳却被拽了出来。

  嘴巴被小圆筒儿套住后,鸡先用爪子蹬了几下,小圆筒儿没掉下来,就气急败坏的把嘴用力往地下琢,越琢小圆筒儿箍得越紧,越紧越不舒服就越啄,把嘴啄出血来。

  这只鸡回到主人家,一会儿甩甩脑袋,一会儿用爪子蹬嘴巴,就是不吃食儿。女主人发现了这只鸡不对劲儿,抓过了一看,发现了鸡嘴上的金属物件儿,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知往哪儿撒,只好不了了之。

  有人说:“可能是谁家顽皮的孩子淘气弄的。”

  一来二去,出现了几次这样的事儿,还因此死了一只正下蛋的老母鸡,心疼得鸡主人站在自家门口骂大街,老乡们议论纷纷,但谁也说不出个子午寅卯来,这事儿就成了一桩“无头悬案”。

  “鬼高丽”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见好就收”的道理,从此没敢再轻举妄动,金盆洗手了。

  一晃儿几十年过去了,返城就业的“鬼高丽”也已退休在家。这一天,他看到了一本名为《俗世奇人》的书,里面有一篇“钓鸡”的文章,写一个街头混混从钓鱼中得到启发,随后开始钓鸡、吃鸡,使用的方法几乎和他当年的所作所为一模一样。

  从此以后,年过花甲的“鬼高丽”,逢人就说自己在青年点的这段鲜为人知的糗事儿。其洋洋得意的神情、滔滔不绝的话语,仿佛当年的大英雄关羽在述说自己“过五关,斩六将”的丰功伟绩。

  一次,十几位队友一起回到当年插队的青年点看望老乡,“鬼高丽”提起这事,有记性好的老乡才解开这件蹊跷事的“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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