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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你不薄它 它必厚你

 妙趣横生 2020-07-17

素衣:你不薄它 它必厚你

 你不薄它 它必厚你

  在我小的时候,没有现在这样丰富的精神生活,更没有芭比娃娃和手机,那时最喜欢的反而是纸笔。姑姑在读高中,每天晚上她伏在炕桌上学习,为了不让我捣乱,总是随手给我一只铅笔一张纸。铅笔是用了一半的短短的笔头,这样才不会被笨拙的我轻易折断,纸也是随手从练习本上扯下来的废纸头。尽管如此,我还是爱不释手,这简单的玩具,在我手里,可以千变万化,天马行空。太奶奶给我讲过很多的故事,老家门前的大山,山里的大树,飞过的龙,蹲在地里的花脸狼,睡在院子里的仙鹤,春天开满山野的黄花菜,我不会写字,但可以将它们一一的画出来。尽管画的东西只有我自己能看懂,也没有关系。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拥有一本大大厚厚的本子,在上面画满写满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上了小学,发了很多方格、田字、算草本,用各色的本夹订好,整整齐齐的装满了书包。太奶奶常常一边帮我订本夹一边回忆她小时候,那时候的纸是非常金贵的东西,也没有这样雪白干净。穷人家三餐温饱尚且不能保证,哪里有闲钱去买纸笔。太奶奶出身八旗富裕人家,但读书的也极少。对于文化的崇尚,让那一代人对于笔墨纸砚也怀着异乎寻常的敬意。妈妈说,她小时候是去供销社买大张大张的草纸,自己裁成32开的大小订起来,反正面都写满,也舍不得扔。于是这七分钱一本的本子,在我眼里,神圣了起来,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写字、算数。物尽其用,轻易不敢浪费。

  邻居赵爷爷家有很多的书纸,一次我去串门,看见赵奶奶正把一本书撕了一半,去点炉子,我急忙说“奶奶,这本书给我行么?”于是,我得到了我生平第一本大书,《聊斋志异》,因为已经撕了一半,前面的故事看不见了,后面第一个故事至今记忆犹新,它是“席方平”。那时的我,勉强能把字认全,也并不知道有蒲松龄这个人物,只觉得能写出字,把字又变成故事,故事又变成书印出来的人,仿佛是高高的在云端之上。在农村亲戚的烟笸箩里,在卖早点小贩的摊位上,我都曾讨来过大书。那些没有成为卷烟纸,垫油条麻花的幸存之书,是我读书最早的启蒙,也给了我很多文学的滋养。我是个好脾气的孩子,极少和人吵架动怒,唯一一次我发怒打了一个女同学,她的妈妈带着哭哭啼啼的孩子来找我家,妈妈问我为什么这样粗鲁,记得当时我委屈的大哭道:“她撕了我的书”!至今在我的心里仍旧认为破坏一本印刷精美,满是文字的书,是最不可饶恕的事。

  后来跟老师学国画,那薄薄的宣纸,更加的神圣,我在报纸上练无数遍,才敢在上面落笔,唯恐糟蹋了一张画纸。老师说:古画寸纸寸金,我的宣纸虽然并不多么贵重,却也不舍得浪费。后来看到纪录片里宣纸的制作过程,更不敢懈怠,一张纸从一根草木开始,汲取日月精华,经历水火相济,到摆在我们的案头,经过数百道工艺的锤炼与汗水,如果无人蓄意毁坏,可以历经千年不坏。不珍视实在罪过。

  上中学开始流行带着各种图案和花瓣的信纸,买上一打,一笔一划的写完,叠成心型,或折成纸鹤,装在信封里,邮给远方的朋友,又或打开一封期盼已久的信,轻轻抚平,一遍又一遍读上面那些温暖的文字,真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我想古代文人雅士互赠的洒金笺,薛涛笺也是如此吧。单单就是各种精美的信纸收藏起来也是莫大的乐趣。

  再后来,我开始面对更重要的纸。那印刷清晰,工工整整的试卷,透着无限的庄严。卷首上端印着姓名、考号、座号、得分。每次我都怀着无比的虔诚去填写它们。然后用120分钟或者150分钟全力以赴从脑海深处搜罗出所有的认知把一页一页的空白郑重的填满。那些注音、填空、选择、解析、作文,就像人生的一个个脚印,层层叠叠的试卷像极了人生的曲曲折折。它带给我的不仅仅是喜悦、收获、失败与胜利,更是一次次对于命运的挑战。

  上了大学,学校在哈尔滨市图书馆的对面,近水楼台,如果说以往面对的纸载文字是家常便饭,那么如今则是饕餮大餐了,我一头扎入书籍的海洋,各色的纸张,无尽的墨香,为我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窗子,文字也深深渗入了我的血脉,更逐渐明晰了我人生的方向。这一页页薄如蝉翼的纸,信手拈来,也重如泰山。

  开始写作,并不习惯使用电脑,骨子里还是喜欢那种在安静的灯光之下,一支钢笔,一本稿纸,将脑子里构思已久的故事付诸纸上感觉。写到兴起之处,只觉得与故事里的人物同喜同悲,这笔,这纸,与自己整个人已经血脉相连,浑然一体。古人有形容写文者呕心沥血,深以为是。写到尽兴之处,浑然忘我,万余字,挥笔而就,抬头东方已经发亮,所有的肩酸背痛才纷至沓来,发誓以后再不这样用命去写,及至再拿起笔来,依旧如此。看着一打打用心血凝就的文字,不禁感慨:写文者最苦,写文者也乐在其中。

  如今办公,看着发到手里的一打打雪白的A4纸,心中充满着爱惜。在这样好的纸上写字,哪怕有一笔潦草,都是对它的亵渎和不敬。每当打印文件,也势必排版整整齐齐,字迹清晰好看。写文章、打草稿,尽量使用正面打印过的纸,不浪费新纸。无论是个人收藏还是单位的办公耗材,作为一个以写字为职业的人对笔墨纸砚的爱惜与生俱来。记得太奶奶小时候经常给我讲很多勤俭节约的故事,比如浪费了水,浪费了米,来世都会如何如何,带着强烈的迷信和因果色彩。却没有人跟我说浪费了纸会如何,我却深知这一张张的纸,无论贵贱,皆来源于草木,是大自然的赐予和先人智慧的结晶。对文字的热爱,对文化的崇尚,对自然的感恩,也化作了我对纸的珍爱。

  时光飞逝,从孩提时对纸的渴望,求学中对纸的敬畏,到如今对纸的珍视和崇敬,真正觉得是纸成就了我的人生。从学习,到阅读,到创作,到谋生,各色的纸张陪伴我走过了人生的大半岁月,也印证了我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出生一张纸,求学一张纸,姻缘一张纸,我想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也会有一张纸为我的一生画上句号。如果还有更多,那就是或许会有一本或者几本书,几百页印刷精巧的纸,卷首印着我的名字,承载着我一生思想的火花和心路历程留给后人。

  在我的心里,纸是最密不可分的伙伴和朋友。记载着我行进的脚步,倾听着我的无数心声,读懂我的泪水,也见证了我的努力,更成就了我的梦想之路。

  沉默的纸是有灵魂的,你不薄它,它必厚你……

  作者简历:

  笔名素衣,原名何锐,女,满族,老姓赫舍里,镶黄旗。1977年出生。毕业于黑龙江大学。2000年开始创作,代表作有散文《故园黄昏》《老树》《山海为关》、通讯《全勤老陈》、小说《三生缘》、《抱素斋物语》等、有多篇作品在《散文百家》《乡土诗人》等全国各大报刊发表。作品曾获得全国散文优秀创作奖,选入《中国散文大系》《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丛书》等,2017年《双城堡》第一期封面作家。现在哈尔滨市双城区公安交警大队工作。哈尔滨作家协会会员。双城朗诵协会会长。双城读书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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