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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其昭小说:凤祥客栈

 妙趣横生 2020-07-17

钱其昭小说:凤祥客栈

 凤祥客栈

  井冈山长坪,“江西坳”海拔1800多米,雄踞群山之上。

  山腰,凤祥客栈,一帮贩盐客正在喝酒。

  “菜来了!”一声拉长了腔的男中音从灶间飘出,旋即转出一位身着蓝衫、腰围拦裙的厨子,他手托三盘菜来到桌前,满脸堆笑地说:“辣子鸡丁,爆炒虾公,酱卤牛肉全到了,客官请慢用!”

  “老板!你也坐下来陪我们喝两碗。”一位浓眉盐商发出邀请。

  客栈老板忙推辞:“不不不,哪有店家吃客人的呢?客官!你们吃好喝好!”

  浓眉盐商很不高兴的样子,说:“老板,莫非是怕我们不付你的酒饭钱?”

  “客官说笑了,我哪里当得起‘老板’二字哟!你们才是大老板,岂会少我几个酒饭钱?”客栈老板陪笑道。

  浓眉盐商笑道:“好,你不要我叫你老板,我叫你掌柜总行了吧?既是如此,那还客气什么?”其他客商也热情相邀,客栈老板不好再推辞,说:“好!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陪你们喝一碗。”

  浓眉盐商提起锡酒壶为客栈老板筛满一碗酒,问:“掌柜贵姓?”

  客栈老板答:“免贵姓聂,小名凤祥。”

  浓眉盐商端起酒碗:“好!聂老板,干!”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聂凤祥赞一声:“客官果然豪爽!”端起酒碗也是一饮而尽。问:“敢问客官高姓大名?”

  浓眉盐商答:“不敢!小人姓罗,名天罡,湖南衡阳人氏,以后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你也知道,洪武皇帝的税赋又多又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没办法,大家跑出来贩点私盐卖,混口饭吃。不知聂掌柜为何跑到这半山腰来开客栈?这可方便了我们不少哇。”

  聂凤祥叹了口长气:“唉!说来话长,我本是河南人氏,因朝廷奸佞专权,残害忠良,中原战乱不断,老百姓没有活路。没奈何,我带着老婆一路逃命逃到这长坪来了。见往来贩卖茶盐的商人颇多,翻山越岭的好不辛苦,且吃住不便。因此,我就在这开间客栈,一来可方便行商客旅,二来也可赚些蝇头小利度日。”

  罗天罡说:“这湘赣边界方圆百里人烟稀少,是官府‘三不管’的地方,土匪多,你就不怕?”

  聂凤祥苦笑道:“怕,怎么不怕?好在土匪劫的是财,我的小店有什么可劫的?了不起请他们吃顿饭。”

  众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光线一暗,二十多个持枪执刀之人已进客栈,聂凤祥赶紧起身离席,迎上前去肃客:“客官!吃点什么?”

  匪首左手执刀,右手一拨,说:“你给我滚开!”把聂凤祥拨拉到一边去,满屋子扫视一遍,然后盯住盐商,沉声道:“识相的赶快把银子拿出来!”

  罗天罡心知是遇上了土匪,壮起胆子问:“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们把银子拿给你?”

  匪首晃一晃手中钢刀,阴笑道:“嘿嘿,就凭这个。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罗天罡猛地站起来,匪首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警告道:“坐下,别动!我们只是求财,不愿伤人。你最好是老实一点,别逼我伤人。”

  腮边有颗黑痣的盐客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碎银,陪笑道:“大王,请收下!”匪首用刀拍落银子,冷笑一声,说:“哼!这么点小钱,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呀?”

  腮痣客一脸诚恳:“大王!我们的钱都购置了货物,身上的确就这么点盘缠,请大王拿去喝杯酒。”一个刀疤脸土匪用刀面重重地拍了拍腮痣客的肩膀,厉声喝道:“我看你是活腻了,快把银子交出来!”土匪们蜂涌而上,包围了饭桌。

  “大王,我们身上的确是没多少银子,不信你们看。”腮痣客边说边将身上所有口袋翻出,然后指了指盐包,说:“看,所有的钱都购置了货物。要不你们把这些盐拿去?”

  匪首哈哈大笑,说:“好啊!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是如此,那就怨不得我们啦!”扬起钢刀作势要劈,浓眉客抢先飞起一脚踹向匪首。匪首没有防备他敢对打,被踹得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他恼羞成怒,手中钢刀狂飚一般卷向浓眉客,浓眉客赞一声:“来得好!”顺手撩起坐着的板凳砸过去,把匪首的刀砸开。

  刀疤脸土匪见势不妙,喊一声“点子硬,弟兄们并肩子上啊!”马刀顺势一勒,在腮痣客的背部划过一道长长的口子,殷红的鲜血立刻染红了衣衫。土匪们蜂涌而上,刀枪并举,与盐商打成一团。聂凤祥退进柜台,暗暗在抽屉里抓了一把铜钱,右手捏了一枚,监视着打斗场面。

  腮痣客背部受伤,像一头狂暴的狮子,一脚踢翻桌子,提起胯下的板凳扫向土匪,将挡在身前的两个土匪扫飞,凳子一顺,来了一招“顺水推舟”,凳头悄无声息地直奔刀疤脸捅过去。刀疤脸见凳势来得凶猛,急忙闪身跳开,继而腾身跃空,一招“天崩地裂”,钢刀直劈腮痣客头顶。这一刀若是劈实,腮痣客势必从头到脚被劈成两半,眼见腮痣客就要死于非命,不料刀疤脸背部的凤凰穴一麻,整条手臂酸软无力,颓然垂下,马刀跌落尘埃。这时,腮痣客的板头横撞,早将刀疤脸撞向柜台,轰然倒下。

  说时迟,那时快,浓眉客已与匪首斗了四五个回合,本来已占上风,奈何猛虎架不住群狼,正当他要结果匪首性命的时候,几根长矛狠狠地扎向他的心窝。逼得他不得不回凳自救,荡开长矛。匪首也不是善茬,他趁这个机会,贴地来了个“就地十八滚”,钢刀砍向浓眉客的双腿。却不料手腕突遭重创,钢刀“咣当”落地,痛得他抱着手腕连叫:“不好,有暗青子相助,弟兄们扯呼。”

  众匪与盐商相斗,各有死伤。突然,有的土匪膝窝一麻,扑地跪地;有的土匪腰部被击,丧失抵抗能力;有的土匪手腕痛彻心肺,拿捏不住武器。正自胆战心惊之际,听到匪首号令,忙不迭地扶起匪首和刀疤脸狼狈而去。

  腮痣客起身向聂凤祥深深一躬,致谢道:“多谢聂掌柜鼎力相救,在下永生难忘!”

  聂凤祥双手乱摇,转移话题:“别别别!我又是收你们的银子,又是喝你们的酒,惭愧!要谢也应该是我谢你们。”

  腮痣客一愣,接着深施一礼,说:“聂掌柜!我知道救命之恩,说一声谢,那是太轻了。”

  浓眉客正为是谁出手相助这事费解时,听得腮痣客如此说话才恍然大悟,赶紧上前抱拳一揖:“聂掌柜深藏不露,今天救了我们一命。大恩不言谢,今天我罗天罡的命就交给你了,聂掌柜以后若有差遣,我定当赴汤蹈火!”

  盐商们一齐抱拳施礼:“大恩不言谢,以后聂掌柜如有差遣,我们定当赴汤蹈火!”

  聂凤祥急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们说什、什么呀?又是武林高手,又是大恩不言谢,我,我,我一句都听不懂。我哪是什么高手呀?充其量就会炒几个菜,还不晓得中不中各位大老板的意呢?”他一番话说得盐商们疑疑乎乎的,不知真假。

  腮痣客从地上捡起一枚铜钱,说:“这是什么?在事实面前,你聂掌柜就不要隐瞒了吧?这事传出去,人家岂不会说我们是忘恩负义之徒。”有几个盐商也从地上找到几枚铜钱,说:“不错,这里没有旁人,一定是你,聂掌柜果然是武林高手,请受我们一拜!”一齐跪地叩拜。

  聂凤祥大笑,手一指柜台上方的关公神像,说:“哈哈哈哈!你们拜错了对象,我告诉你们吧,是关老爷显灵,暗中保佑行商客旅。你们若是要拜谢呀,就拜谢关老爷吧!”

  盐商们见多识广,岂会被他的话所蒙蔽?大家猜想他聂凤祥之所以刻意隐瞒,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就不再说什么,留下必用的盘缠后,银两悉数留下。聂凤祥执意不收,双方僵持不下,聂凤祥说:“你们看啊,这一路上山下岽的,路面着实难走。要不这样,既是关公显灵救了你们,你们一定要谢,我就代他收下,先行保管着。以后若是有敬关老爷的香资,我都代收,待银钱够了,我就请人来把这条路整修一下,铺上石块,你们说好不好?”

  盐商们齐声赞同:“好主意!就照你说的办。”

  山风悠悠,穿州过府,一路过长坪、黄坳、井冈山、吉安;走下七、遂川、泰和、万安、赣州。于是,“凤祥客栈”之名家喻户晓,“关公显灵”故事妇孺皆知。江西、湖南的茶商、盐商络绎不绝行走江西坳,都会在“凤祥客栈”落脚,留下敬关老爷的“香资”。

  日月如梭,晃眼就是半年过去。朔风以其无穷大的肺活量纵声放歌,大雪在歌声中轻姿曼舞。

  大雪封山,旅客绝迹,聂凤祥夫妻俩难得空闲,两人站在门外尽情地观雪赏景。山顶方向隐隐传来人声、马声,两人仰首眺望,不见人影。良久,聂凤祥担心说:“这样的大雪天气出行很危险,半天了都不见人下来,怕不是在转弯陡峭处出了什么事吧?”妻子说:“那你还不去看看?”聂凤祥见妻子发话,赶紧前去看个究竟。

  一行人看到聂凤祥来了,如遇救星,其中一个面皮白净的人说:“聂老板!你来了就好,赶快看看,张二毛有不有救?”

  聂凤祥问:“刘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刘仁善手一指塌陷处,说:“你看,就是这里,张二毛一脚踩空了,连人带马滚下去的。”

  “别急!让我看看。”聂凤祥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说:“他断了两根肋骨,还不打紧,最致命的伤是头部,估计他是撞在崖石上了。”

  刘仁善看着满头满脸是血的张二毛,焦急地问:“聂老板,你说他有救吗?”聂凤祥摇摇头,说:“这要看他的造化,他一息尚存,我推拿推拿,如能缓过气来出声,那就有救。”刘仁善等人异口同声地说:“那你赶快救呀,还等什么?”

  聂凤祥嘟囔道:“你不问我,我也不会说话,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说着,已是动手推拿起来。突然,张二毛痛苦地叫了一声“哎哟!”大伙都高兴地说:“活了活了!”聂凤祥望着一张张漾着笑意的脸,撇着嘴学着商人们的口吻说:“活了活了,还不赶快去我家下一块门板来把他抬下去?难道你们想把他冻死?”他声音陡然提高,倒把他们吓了一跳。

  刘仁善忙陪笑脸:“多谢聂老板的救命之恩!刚才我们不是急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嘿嘿嘿!”

  聂凤祥脸一黑,斥责道:“嘿嘿嘿!嘿个屁!你们泰和茶帮呀,就是要钱不要命,这么大雪封山的天气也敢过江西坳?幸亏有关老爷保佑,今天没出人命,还不快去拿门板?”说完,径自去采草药了。

  大家回到客栈,安顿好张二毛,聂凤祥不久也回来了,替他喂了草药,说:“草药只能疗伤,不能迅速恢复体力,你们在这里好好照顾着他,我去黄坳抓点补药,顺便买点粮食菜蔬回来。”刘仁善知道,这么多人住店,消耗很大,说:“聂老板,山路遥远,我带两个人同伴你去,人多好照应,也好驮粮食回来。”

  聂凤祥想想,说:“也好,那就赶快走吧!”

  第二天,聂凤祥和刘仁善等四人赶着驮着粮食菜蔬的马匹回山。刚走到黄坳圩口,前面传来阵阵嘈杂声,一大群人在围观。聂凤祥等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群如狼似虎的庄丁围住一个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的老者拳打脚踢,一位少女在拼命地护住老者,声嘶力竭的哀求:“别打了!别打了!……”

  聂凤祥忙上前阻止:“住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一个身穿羊裘大衣的男子上下打量聂凤祥,一脸鄙夷地问:“哪里来野崽,敢来管我的闲事?”

  聂凤祥不愠不怒:“难道你不知道这里的关老爷特别显灵,专门惩治恶人吗?我好心提醒你,别惹恼了关老爷!”

  羊裘老头眨巴眨巴眼睛,说:“好,我问你,欠债还钱是不是天经地义?他欠了我的钱不还,该不该用他的女儿顶账?”

  聂凤祥问:“他借了你多少钱?你要他还多少钱?”

  羊裘老头吼道:“关你屁事?”

  聂凤祥蹲下来问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老头:“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借了他多少钱?”

  老头满头瘀青,口鼻流血,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叫葛长洪,遂川衙前人。前年年底我父亲病故,我借了他赵阎王两块银元安葬父亲,去年我东挪西借凑了六块银元还清了他的账。哪知道前几天他说我还欠他十八块银元,不还,就要拿我女儿顶账,做他的小老婆。我父女俩连夜逃走,他一路追到这里,我到底还是没有逃出他的魔掌。唉!”

  “赵老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去年人家还清了你的欠债,你怎么还能敲诈人家十八块钱呢?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他一块没还,也没有十八块这么多的利息吧?你这分明是欺男霸女嘛,还不快走,莫非要等关老爷发怒来惩罚你们?”

  羊裘老头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说:“野崽!竟敢来管我的闲事,还敢假借关公来吓我,我看你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喝令庄丁:“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个野崽!”庄丁们将聂凤祥围住,拳脚暴风雨般袭去。聂凤祥哈哈大笑,舒展拳脚把庄丁们打得东倒西歪。

  赵阎王气急败坏,猱身而上,当胸一掌“刀劈华山”,想一掌击毙聂凤祥。聂凤祥不闪不退,待他的手掌将及面门时,两手相交,一招“天地交泰”,将他的小臂剪断,再一脚,将他踢出三丈开外。赵阎王痛得嘴牙裂嘴,犹自叫嚣:“葛长洪!你等着,看这野崽能不能保得你一生世?有本事你就别回遂川!”带着庄丁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聂凤祥赶跑了赵阎王,忙检查葛长洪的伤势,说:“你的胸骨和肋骨各断了一根,小腿骨也被打断了,你打算怎么办?”

  葛长洪说:“恩公!我还能怎么办呢?等死呗。”

  姑娘扑地跪倒在聂凤祥面前,磕头如捣葱:“恩公!你一定要救我爹一命!……”聂凤祥细看姑娘,一条乌黑油亮的辫子垂到腰,清纯粉嫰的脸庞,眼睛里满是恐慌。遂长叹一声,说:“唉!我聂凤祥今天索性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刘老板,你去街上请四个人来抬他上山医治。”刘仁善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竹影摇翠,云锦飘香,“凤祥客栈”的故事越积越多,越传越广,就像这江西坳的云锦杜鹃漫山遍野,开得绚丽,香飘湘赣。

  众多的避难者为求“关公”的庇护,逃离家乡故土,在“凤祥客栈”周围的开阔地居住,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座座村庄。这条连通湘赣边界的崎岖山路,也铺上了石块,成为宽敞的茶盐古道。至于聂凤祥的身世,除了他自己,至今无人知晓。

  2015.5.16

作者简历

  钱期昭,笔名钱其昭,男,1958年出生,青原区富田镇人。小学高级教师,中共党员,江西省作协会员。业余时间喜爱从事于党史研究和文学创作,在青原区委宣传部工作期间,担任了《丹心照汗青》、两期《青原文艺》、《群星辉耀东井冈》等书的编辑。参与了《青原区教育志》、《青原区志》、《富田镇志》的编修,在海内外各级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歌词、论文一百余篇,撰写了电视解说词《魅力青原》及历史文化研究《青原游》两本书,计30多万字。

  2009年6月,30万字的红色历史长篇小说《东固暴动》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吉安晚报》、《井冈山报》、市电视台“今晚八点”都作了专题报道。

  2011年元月中旬至二月,“曾山、赖经邦和段起凤的英雄传奇故事”讲座由市电视台《庐陵时闻》连播12期。

  2014年7月,30多万字的红色历史长篇小说《烽火赣西南》由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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