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文学之春》
作者:王一宪

王一宪,女,网名:道长,高级职称,深圳市文学学会、福田区作家协会会员,福田区沙头街道文学学会会长(文学社社长)。
龙华的春天比我家乡来得早一些,刚脱下御寒外衣,热浪就袅娜而至,温暖紧紧裹在身上,翠绿满满映入眼帘。这里有馨香的桃花,惊艳的杜鹃,绒毯般的草坪,它们在园林工人呵护下,无忧无虑地绽放、成长。周日,我和工友去公园游玩,发现小草喜欢徜徉姑娘的裙边,和她们“躲猫猫”、“捉迷藏”。树枝懒洋洋地伸出臂膀,想把游人揽入怀里,谁也拒绝不了那份柔情。榕树上那缕缕藤帐,像仙女头发,瀑布般地垂至腰际;像竖琴琴弦,弹奏《春之声》乐章;像一支支秀丽的羽笔,提起它便能写出春的畅想。

春来了,鸟啼莺唱,阳光,情不自禁吻上我前额,春风,肆无忌惮抚摸我脸庞,春光,就这么叩响了思乡的那扇窗……我来自江西赣州一个也叫龙华的山乡,早春,家乡的山坡上,茶树像一蓬蓬绿伞,在蓝天白云下,沿着大山陡坡丰满地撑开。满山遍野的迎春花,没有任何养护,凭借自身顽强生命力,布满茂密草丛,为它们点缀上米白和浅黄。少女时,天刚蒙蒙亮,我和小姐妹上山采茶,地平线那抹金黄,把挂在叶片上的露珠,熏出淡淡的芬芳。我们采下芽尖放进嘴里,留下余香,神清气爽,再装进茶筐,炒制后运往城市他乡。据说,这种少女含过的茶叶如同燕窝,在城里包装一下,价格立马就成倍上涨。
春天的山乡,枝冠抽出兜兜嫩芽,较着劲地往上长,远远看去,层层叶片如流线起伏,在山间缠绕,在山谷飘荡,牵着迎春花的手,讲述着神仙出没的幻想。太阳出来了,大地回暖,阳气升腾,慢慢地,整个大山飞旋起优雅的华尔兹,仿佛成了自然界的舞王,与蔚蓝浑然一体,与云团热情相依。大山的春天给了我太多灵感,我在清贫中体验着每寸芬芳。
初中时,我特喜爱文学,语文老师经常在我作文本上画些红杠杠,还特别注明:很精彩!同学们羡慕地说:“你以后肯定能当大作家。”放学路上,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观看林海绿波,观看鸟儿飞翔,有时会爬上岩石,默默背诵朱自清的散文:“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 这段不长的文字感动了我,多年来一直在心底珍藏。去山上割草,我会想起“绿草如茵、莺飞草长”;在家里喂鸡,我会想起“闻鸡起舞、鸡栖凤巢”;去溪边担水,我会想起“流水潺潺、清泉涌流”;连躺在床上,我也会想起“醒来意兴难说似,石鼎细味煎茶香。”
初中毕业后,家里没钱供我继续上高中,面对皱纹过早爬上额头的爹娘,看看还在上学的弟妹,我对辍学没有太多的怨言和悲伤。或许我再也成不了作家,但只要有空,就对着家里坑坑洼洼的土坯墙,背诵以前学过的文章。每次到乡里赶集,我都会花五毛钱,找收废品老伯买两本旧书。我几乎能背下里面所有内容,因为只有这么一点点“财富”,不能轻易将它遗忘。有时候,读着、背着,眼眶就湿润了,不争气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见我这么痴迷,体弱多病的妈妈流着泪说:“孩子,爸妈没本事供你上学,心里难过。”我搂着妈妈,强颜欢笑道:“妈,别难过,我决不会放弃,不上大学也能实现梦想。”

几年后,我告别父母,从赣州龙华来到深圳龙华,进了清湖工业区南方药厂。从自由自在的山乡到了纪律严明的工厂,我的生活彻底变了样,每天闹钟一响,就慌忙起床,洗脸、刷牙、梳头,揉着惺松的眼睛一路小跑,“咚咚”的脚步声唤醒了霞光。上班的脚步总是那么匆忙,紧张的一天又开始了,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在流水线上重复着机械动作,在劳动的浅墨中寻觅暖色亮光,每天都告诫自己露出迷人的酒窝,把快乐送给工友,给自己鼓足力量,文学梦伴随我打工岁月成长。好不容易,盼来下班铃响,才拽着疲惫的双腿走出厂房,夕阳把我的身影越拉越长。
每天晚上,是我最陶醉的时光,长期霸占着宿舍那张破旧书桌,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捕捉一闪即逝的奇思妙想,编织着让自己感动流涕的文章。我沉醉其中,忘了工厂机器轰鸣,忘了停不下来的流水线包装,忘了清淡无味的食堂饭菜,忘了工友们早已进入梦乡,我孤独地享受着精神上的快乐,行走在文学花朵盛开的路上。有几次,写着写着,便有了幻觉,字里行间,跳出一个帅气的男孩,他紧紧抱住我,陶醉在甜蜜爱情中,然后步入婚姻殿堂,相儒以沫,直到白发苍苍。一阵恍惚过后,我才发觉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睡得那么沉、那么香……
我只是一个初中文化的打工妹,为了减轻父母的生活重担,为了能给弟妹交学费,我要努力挣钱,把自己柔弱的肩膀,当作全家的脊梁。工作非常辛苦,流水线连轴转,双手一刻不能停,连上厕所也要有人代替,好不容易下了班,工友们像鸟儿四处散开,去寻找轻松,解除疲劳。而我,宁愿守在小桌旁,跟自己讲几句心里话,写下了许多在别人看来并不出彩的文章。连小姐妹都笑我:“你不是在写我们吧?别把我们写成了明星!”我笑而不答,她们说对了,我是在写她们,写我身边的“草根明星”,我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报纸杂志定会刊登我的文章。
我知道,文学不可能改善生活,但坚信它一定能改变命运。许多知名的打工文学作家,当初从文学路上艰难走过,他们没追求什么名利,只是无缘无故地爱它,希望自己更加充实,向困苦大声发出挑战,向未来发出频繁邀请。我和他们一样,写作就是为了圆梦,让打工生活不再灰暗,心里越来越畅亮。文学还告诉我,只要不言放弃,就会多一份美好的憧憬。如果把辛苦当词,用劳累谱曲,就可以藐视艰辛,轻松地歌唱。如果用家乡的清新撰文,把工厂的趣事汇章,记录下每一对前进的脚印,我漂泊在外才更有力量。
今春,龙华新区草根文学大赛的序曲奏响,我被春天感动,希望为它添点新绿,实现一个打工妹的文学梦想。家乡春天是我热爱文学的“启蒙老师”,家乡山水是我迸发文学灵感的地方。龙华新区是我生存奋斗的第二故乡,打工生涯为我提供了创作源泉,我要把身边的草根写成花儿一样;我要把工友的惆怅,写成白云和鸟儿翅膀,让他们和我一起快乐翱翔;我要写出拼搏的最强音,消除姐妹们的疲惫,让她们和我一道梦呓春天,带上美丽的期望。

我是草根,有了文学,我不会沾泥带土;我是草根,有了文学,抛弃怨言忧伤;我是草根,有了文学,心地更加宽广;我是草根,有了文学,不再纠结曾经的沧桑;我是草根,在文学园地健康生长,和着春天的旋律一起歌唱。
(获2013年龙华新区草根文学大赛三等奖)

《寻梦深圳——我的文学梦》这是深圳作家关于“中国梦”的文学回答、当代诠释,也是国内首部以一座城市为单位,征集优秀作家呈现个体文学之旅与民族国家、时代社会关系的“自我证明”。底层写作与白领写作、都市叙事与工厂叙事,在本书中实现了四手联弹、和谐变奏。入选作品,讲出了自己的文学故事、追梦之旅,刚健清新,文学性强,富有真情实感,体现了文学从个体经验出发可以达到的理想、力量、爱与美,体现了人文精神和道德关怀,体现了富有创造性的文学表达和具有个性的思想内涵,体现了更多正面能量。
〖 主编 〗罗 烈 杰 〖 本卷主编 〗顾焕金 李兰妮
〖 编选 〗深圳市作家协会 〖 出版 〗南方出版传媒 花城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