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作者丨庞壮国 主播丨晴 天 我认为老家很重要。老家对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承上、启下以及内里或外在,发挥着一种说不清的近似于神的东西。有根本的人和能成大事的人,往往他身前身后有一个老家在远远近近地罩着。 老家不一定是祖籍。就一个人本身来说,老家应该是那个人的出生之地,是出生后的童年情思凝聚之地。可是,有出生之地的人,并不一定会认定那里是他的老家。 我的出生之地是齐齐哈尔,确切说是齐齐哈尔有老虎有丹顶鹤的龙沙公园。我童年里晨昏出入睡去醒来的地方,离龙沙公园不远,那时户口上叫龙沙区五龙分社丰恒街道委员会七十四组,一栋黄泥平房中一个北门两个南窗。我知青在小兴安岭西麓七八年里思念故乡,其实只跟那土房一个北门俩南窗有关,只在那个小圈子里生活着我的爹妈和四个弟弟一个妹妹。十八岁二十岁能够思念,思念着是幸福的。 而后四十八岁五十岁我思念什么呢,那栋黄泥土平房早已消逝,如果思念在那墟基上平铺的大马路和矗立的大楼房,一是显得我很傻,二是我根本缺失思念的动力。 没有老家的感觉一直迷茫着我。 我父亲有老家。晚年他写长篇小说《马占山演义》到辽宁河北陕西自费奔走,回过他的老家。河北迁西三屯营,他的出生地。再回到齐齐哈尔,他叨咕了大半年,老家怎么怎么。就是那时候我第一次发觉我没有老家。当时四十岁的我,听父亲这么说那么说,事后写下一首诗,标题想叫《没有老家》,觉得发表后万一老爸读着太刺激,于是叫《城市》。有一次我真的来到迁西三屯营,我却从吉普车上下不来,突然感到三屯营对于我只是陌生只是隔膜甚至有点恐惧。那里没有我要找的人物景物事物。我不该去打扰三屯营,也不想让三屯营打扰我。 “你碰巧在城市出生/四十年后/你悟到这是你的悲哀//你没有老家//在桑树抑或桃树抑或槐树/浓郁荫护之下你父亲/有他少年的梦/他忘不了那些旧宅/那些苔痕那些鸣虫那些燕影/他老了就更想老家/你却从没把父亲的老家当老家/你常想如果自己有了子女/也没法让他们把你出生的城/看得如何如何/更何况你已经远离那城/更何况那城总是补旧翻新/把你小时候依恋的平房矮屋/全推倒铲平踩在宽宽的柏油路下/有一年你在这路上行走/脚步很坦然/脚掌并未感受到童年许多故事/正渗出路面戚戚呻吟//你孩提时代的朋友最纯真/那些思念不得不淡/你知道他们还活着你也活着/只是城市太大人口太多/在人潮中起伏很累/而你漂流着从一个城市向另一个城市/时常感觉自己本来无家//你就嫉妒你的父亲/老了老了还能回一次老家/还能把老家讲得幽香如酒/说老家的四姨六姑还在/说老房子老树还在/说爱吃的蟹和栗子还在/那时候父亲的眼神里/老是老而又甜的一种滋味//你只能默默/一边听一边提醒自己/千万千万别说自己觉得没有老家”——这既是那首《城市》。 作为一个人,在那诗里我袒露了所有的罪孽。比如嫉妒。嫉妒别人还情有可缘,竟然嫉妒自己的亲爹;嫉妒功名利禄倒也不足为奇,竟然关于老家这种可嫉可不嫉的事。而且还阳奉阴违,满脸虔诚听老爹叨咕,肚子里嘀咕些反叛父亲的东西。而且还虚伪,生怕说真话把老爹气得个倒仰。现在我坦白交代也不能让父亲对我宽大处理了,因为父亲已经作古多年。我的悲哀仍在,我还是觉得我没有老家。 为什么我一听见腾格尔的歌子《蒙古人》就眼睛湿润,尤其那句“这就是蒙古人,热爱故乡的人”,曾经因为杜尔伯特县长助理包龙山唱到这几句的时候我泪流满面。当时没找到我的病根。写这短文,才让我意识到,不哭才怪呢,连老家都丢了。一个人想热爱故乡想热爱老家,那他得先有故乡先有老家。 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故乡老家放逐了我还是我自己的心放逐了故乡老家?我的漂泊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我能找到我的故乡我的老家? ——写于2005年1月17日 作者简介:庞壮国,1950年生于齐齐哈尔市。当过八年上山下乡知青,五年地区电台记者,三年地区报副刊编辑,二十六年大庆专业作家和文学杂志编辑。出版过诗集《望月的狐》《庞壮国诗选》,散文随笔集《听猎人说》《庞壮国随笔集》以及《心大》《划痕》《梦着梦着》《古道》《红手镯》五卷本中国专业作家典藏版丛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 主播简介:晴天,教师,热爱朗诵。崇尚简单自然,相信大道至简。微信号:wangshuang3393。 茉语知音精选回顾 月下一爿清澜,耳畔知心茉语 ©原创作品 授权发布(公众号转载须联系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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