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惊世的“二金蝶堂”，两种美学观的碰撞

lj0279 2020-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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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

由毓慧老师撰写的专栏《慧·见》（共100期）已经和大家告别好几个月了，一些热心印友总是恋恋不舍，希望有机会能再看到毓慧老师的文字。经过金石君反复努力，毓慧老师终于同意再开专栏，继续和大家一起交流印道。新的栏目名为《慧·读》，两周一更，主要分享毓慧老师的读印心得，试图从方寸之间的印文或边款，去探寻作者创作的根源及背后的故事，从而拓宽我们的视野，提升我们的鉴赏能力。如毓慧老师所言：“读方寸印，观自在心。”，就让我们一起用“心”和“眼”去寻找方寸之间的大美吧。

——金石君

第

期

两方惊世的“二金蝶堂”，两种美学观的碰撞

中国篆刻史上最有名的一次争吵，发生在两方“二金蝶堂”印的创作者——鼎鼎大名的吴让之和赵之谦之间。有人说，这是“血气方刚”对“平和敦厚”的一次挑战，其实并非如此，其根本原因是两种不同的篆刻美学观之间的冲突与碰撞。

那一年，赵之谦34岁，血气方刚、才华横溢而又自负非常，自视“天七人三”；而吴让之已是65岁高龄，人生经历丰富，艺术造诣已达巅峰。

“二金蝶堂”之前，赵之谦对吴让之评价极高，当他们共同的朋友魏锡曾带着为赵所辑的印存请吴让之题跋的时候，那时赵对这个前辈满怀着憧憬，对魏的此行也充满了期待，一心以为以自己的小粉丝身份和傲人的才华一定能够得到前辈的肯定与赞赏……其实，一切都和谐融洽，只不过吴让之说的一句：“让头舒足为多事”，当即惹翻了赵，随之发长文进行声讨，引发了众人的围观。此亦即我们今天口口相传的篆刻史上最有意思的一次争论，这里其实并没有久经江湖的居高临下，也没有无从接纳的狭隘的固执己见，其根本乃是对于篆刻美学的各抒己见。有人把它定义为吵架，其实那只不过是年轻气盛的赵之谦有些激动而已。

△赵之谦

不以印传的赵之谦，却被后世印人奉为圭臬，篆刻作品主要集中在34岁遇到魏锡曾后至44岁赴江西上任前的十年间。在初遇魏锡曾开始搜集整理印谱的三年时间里，赵之谦即创作了两百余方印，超过其一生创作的半数之多。在有限的时间里，其远比其他人终生所求取得的成就更为巨大，可见他的不可一世，当真是有相当的才华来支撑。他在继邓石如“印从书出”的理论之后，所开创的“印外求印”的创作理念使其在篆刻史上的高度遥不可及。他的存在，为明清以来的篆刻史增添了辉煌，对中国篆刻艺术的发展具有重大的积极意义。

赵之谦所作的“二金蝶堂”，印面2.8厘米见方，高6.5厘米，印纽为一只睡眠中的小兽，憨态可掬，赵之谦对此石也甚是喜爱，在一侧边款中云：“此石制钮浑朴，百余年物也，以二百钱得之惇仁里徐氏肆中”。在另外的两面边款中，记录了“二金蝶堂”斋号的由来：“旌孝子，七世祖，十九年，走寻父，父已殇，负骨归，启殡宫，金蝶飞，二金蝶，投怀中，表至行，大吾宗，遭乱离，丧家室，剩一身，险以出。思祖德，惟下泪。刻此石，告万世。同治纪元壬戌夏，赵之谦避地闽中作记”。

△二金蝶堂（赵之谦）

赵之谦在艺术的追求上不拘一格，出土的古器物及前人的艺术理念均是其取法的对象，并能够融会贯通、集取众长。在这方“二金蝶堂”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到秦汉印的朴茂身影，“浙派”的艺术理念在此中也悄然流露。“二金蝶堂”四个字雄浑苍秀，“二”字夸张地拉大了两横之间的距离，大面积的留红显示了赵氏独具特色的艺术个性，而此亦恰恰是吴让之所针对的“让头舒足”之意。此印将“二”“堂”两字的贴边笔画做了大刀阔斧的残破处理，一横一竖节奏变化鲜明，作品独具强势的个人气息。

吴让之所作“二金蝶堂”正是在吴为赵的印谱题跋之后，刻赠赵之谦的，可视为勉励后学之作。吴让之共赠予赵之谦两方印，其一为“赵之谦”，另一方即是“二金蝶堂”。当赵之谦看到这两方印后，确切地说是在看到吴的题跋之后，一个萌萌的小粉丝瞬间不淡定了。

△二金蝶堂（吴让之）

吴让之到底做错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吴让之在65岁的年纪，同时以在当时篆刻领域的地位来说，意见应该说是十分中肯的。赵之谦在54岁的那一年，还与弟子钱式提起过吴让之，对其篆书成就极为肯定，可见，赵并不是一个如我们想象的那般没有胸怀。

吴让之在篆刻艺术的追求上始终追寻着邓氏的“印从书出”理念，这也正是后来赵之谦反唇相讥他“谨遵师法不敢逾越”的由来。在吴让之的这方“二金蝶堂”印中，四个字均极富笔意，书写自然流畅，“二”字的处理与赵的处理方式截然不同，上下自然留红，疏密和谐有度，他将“印从书出”理念同样完美地融入在白文印中。吴终其一生所求即是自然地流露，而赵灵魂中所存在的“独立”精神让他在仰视了偶像多年之后，走向与吴大相径庭的对另一种篆刻美的追求。

△吴让之

“可贵者胆，所要者魂”。在向前贤的学习过程中，一刀一笔之间的模仿容易，而对神韵的追求却极难，而这也正是他们极富魅力的艺术灵魂之所在，“胆”与“魂”在此二人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赵之谦曾说过：“独立者贵，天地极大，多人说总尽，独立难索难求”，而吴让之的“不多事”又体现了一种中正平和的艺术观。在艺术的追求上，无论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分歧，对于篆刻艺术的那一份纯粹才是最能打动我们的灵魂所在。吴让之如此，赵之谦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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