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没人能十拿九稳地说出的哪朝哪代,帮牛堡子这块山一个连着一个,山上的树呀遮天盖日的。大松树可粗啦,几个人手拉手也搂不过来。榛子啦,核桃啦,老鼻子了。在树木稀疏的石头砬子上,有一股泉水像个小淘小子唱唱咧咧地从山上下来了,又蹦蹦跳跳地猫进树林子里,钻出草地向远处淌去。河沿上有个百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大伙在这深山老林里,不受有钱有势的财主气,生活不算宽绰,但挺舒心的。

村东紧把边那家,当家的是个壮汉子。一家五口人,种几亩薄拉地,一年到头也够吃。家里养个大牤牛,这头牛比村里最大的牛要高出半头,这牛活好,劲大,随看随爱。这块儿山高树多,自然会有些兔子啦野鸡啦,村里人随时都有野味改馋,靠山吃山嘛。有一年夏天,有人看到树林里不知从何来了只黄毛猛虎,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到林中去了。不几天,前街有家百十来斤重的小猪不见了;过一天,后街有家羊羔没影了;再后两天,有个孩子去林边打柴被虎咬伤了,亏得沟边有人一吵吵虎一愣神,孩子挣脱虎口才拣了条小命。打那时起大伙便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白天下地时得三五成群地走,下晚太阳一压山就关好了窗户门。猪圈、羊圈垒得老高老高的,但时常还有人和牲口被虎咬伤。小村里的人就更害怕了。
养牛这家也小心地防着虎害。大估计在村里人愁眉苦脸地熬了半个月后的一天早上,这家当家的一起被窝,就像往常一样去看他的牛,他来到牛栏边,见牤牛通身是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当家的寻思牛有病了?就用心地筛了草,加些好饲料,添到槽子里。牛好像懂了人的心思,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才放心了。第二天一早,见牤牛身上还是汗淋淋的,当家的犯疑了,看牛那个样就像跑了挺远的路,干了挺累的活似的。当家的心里琢磨着,我怕牛受委屈,从来不拴牛。牛松着,那人一扬手高的墙它也蹦不出去呀,它又没长翅膀还能飞出去?这天下晚他把牛拴得牢牢的,边拴边唠叨着:“我也不乐意拴你,怕你跑出去叫老虎祸害了!”

第三天早上牛身上还是湿漉漉的,还弄了一身土,它更犯疑了,决定今晚看个究竟。晚上他坐在炕上从窗户眼往外看,一直看了半宿也没啥事。他刚躺下,就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起身从窗户眼一瞅,见牛一猛劲蹦出了围墙。他麻溜下炕,追出了院门口,见忙牛往南山跑了,一会儿前边传来“哞”的一声牛叫,他就着月亮一看,牤牛站在小山顶上可威风了。牛的吼声把山谷震得嗡嗡响。忽然林中呼呼地刮起了一阵风,又听见树丫巴嘎地折裂声。接着像炸雷似的一声吼,窜出一只猛虎。虎站在草地上,牤牛像发疯似的跳下小山,它俩在一起争斗起来。斗了两个时辰,虎吼着跑回树林里,牛也“哞、哞”地叫了两声,顺着原路回家了。
怎能让牛斗赢呢?当家的到家后跟家里人合计着。一整天也没想出好法子,嘴上都急出了水泡。日头就要下山了,窗纸上映出了大牤牛的头影。他想,牛是靠犄角和虎干仗的,要是在犄角上绑两把尖刀准成。他推开桌上好饭菜,找来两把尖刀来到牛栏。牛好像明白什么似的,把脑袋伸过来。他绑好了刀,又撼了撼见纹丝不动,他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当晚半夜南山草场上又是一场恶战。虎嗖嗖地窜来窜去,牛犄角上的尖刀叫月光一晃锃亮。老虎恨不得一口吃了牛,牛恨不得一头撞死虎。当虎又一次扑向牛时,牛照着虎肚子撞去,只听一声瘆人的虎叫声,这只老虎“啪嚓”一声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不动了。忙牛像个斗胜的英雄似的“哞、哞”连叫几声,也趴下了。
村里人为了记着牤牛的好处,就管这个村子叫牤牛堡子。后些年可能叫白了,才把“牤”换成“帮”,又改叫“帮牛堡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