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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岁,她生的孩子卖了3000块

 凌霜降 2020-07-18

原创故事

NEW STROY

文:凌霜降

校对:坚持

图:网络

宝宝们,今天这个故事是在旧文件夹里找到的,以前写杂志时有一个专栏是专门写我遇到过的一些有意思的人,要求文笔比较小矫情,情节没有什么大冲突,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小小的人物身上发生的小小的事,我当时写了不少,以后会慢慢发上来给大家看。我们都是沧海一粟,愿我们都有自己的光芒。中秋节啦,祝大家团圆快乐哈。

春兰

1
春兰是导游。但当天,她的旅游团中并没有我。
我喜欢独自到处走走看看,但不喜欢跟团。我取了巧,总是到一些地方后,如果懒得自己去寻觅风景,会随机跟在一个旅游团后面,听导游小姐的讲解。
在开封看了几尊泥塑,实在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不如跟在一个声音清脆的导游小姐的团里,听她讲些编来的故事。
这次被我占了便宜的导游小姐还挺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瓜子脸大眼睛,穿着粗糙的复古衣襟,却比其他人显得俏丽。故事也讲得很生动。只是她所带的游客似乎有些不配合,东走一个,西走一个,天波杨府转一圈下来,跟在她身边的就剩下我和几个爱听故事的小朋友了。
太阳很大,在去翰园碑林的路上,几个小朋友也跑去吃冰淇淋坐游船去了。
她回头看我,说:“姐,太阳太大,我们到树下歇会吧。”
她叫我姐。我不好意思起来,她讲解得再有趣,我毕竟也不是付费的客户。我说:“我会付你一部分导游费用。”
她有些惊讶,还是接过了我递过去的二十块钱:“经常有散客跟着我们,大多不给钱的。”
她的笑容有些疲惫,却很纯真:“姓李。姐你叫我春兰就好。”
我们坐在树下聊了会儿天。她说她老家就在开封乡下的一个村庄,村里人人都姓李。她小时候以为天下人全姓李呢。后来去读书了才知道有百家姓。她挺健谈,很适合做导游。
春兰的腰很细,盈盈一握,那样粗劣的导游衣服穿在她身上,无端生了几分俏丽。她笑的时候,毫无心机,只是偶尔不说话的时候,眼神看着别处,充满了一种未知的迷茫。
 一个文静瘦弱却乐观健谈的女孩,一个尽量把导游当做一件乐事来做的导游。这是春兰给我的第一印象。
2
当晚我想在开封住下,托春兰帮我找间干净旅馆。以为她会安排我与她的团一起,但却没有,她抽了游客吃饭的空儿,带我到了一间临街的旅馆:“姐,这里是吵闹些,但来了开封,不逛开封夜市不算尽兴,住得远了我怕你独自一人不安全。”
晚间我一个人去逛了夜市,春兰说她晚上也会带团来这里,没想到真的遇上了。一个老年游客拉住她一边哭一边骂,我以为出了什么事,走近过去才知那阿婆的钱包被小偷偷了,非要作为导游的春兰帮她找回来。
茫茫人海,小偷早已消失无踪,到哪里去找她的钱包?
春兰一直说:“阿婆,先不要急,你的儿子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老太太只顾哭闹抓住春兰不放,瘦小的春兰被胖乎乎的阿婆扯得差点站不稳。幸好,阿婆的儿子终于来了。
一番解释之下,阿婆才止住了哭声。原来出门前春兰一再大家叮嘱注意财物安全,阿婆就把钱包给儿子保管,哪知一会儿她就忘记了,抓春兰非要她负责。
游客们自由活动去了。春兰便提出陪我,我俩在街边吃着烧烤喝冰冻啤酒。
我问她:“这样的事情多吗?”
春兰把一杯啤酒一饮而尽,笑着说:“也有比这更无理取闹的游客。但习惯了。”
春兰说现在的游客,把所有的导游都想象成挖空心思赚他们钱的生意人,多半不给你好脸色看。但事实上,像她这种在本地当短途导游,多半只能拿游客们给的那点导游费,回扣什么的,转来转去,到了导游手上,早已经所剩无几。
春兰最后却说:“我这样独自从村里进城的女孩子,书又读得不多,还能怎样呢?虽然很辛苦,但这却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我觉得很体面。”
和大多数从村里进城打工的女孩子一样,春兰家里的情况并不太好,她初中毕业就在家帮父母种庄稼,每天都累得看到床就想睡觉,根本没有空想什么别的事情。
十八岁,她到了郑州,在一个大排档极辛苦地洗碗。一年后,又来了开封,几经周折,因为性格活泼能说会道,才做了导游。虽然不像别人一样有证,但她真心觉得这是一份体面的工作。
3
一个月后。因为陪远道而来的朋友去开封游玩,特地打了春兰的电话,想请她作陪。
一直关机。
一直到我们离开开封前一个小时,春兰的电话才打过来:“姐,刚才手机没电了。抱歉呀,你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隐约间有男人大声呵斥的声音。大概是私事,我没多问。
她问了我们在哪个车站,便挂了电话。我们上车前十分钟,春兰风尘仆仆地来了,塞过来一袋小苹果:“姐,你尝尝。从家里摘的,还不太甜。”
车开动后,春兰追了几步,一直在挥手,很舍不得的样子。
朋友知晓这是我与春兰的第二次见面后说:“我以为真是你妹妹呢。看她叫姐叫得那么亲热。”
说得我也奇怪了,试想如若只是一面之缘,何以她费时费力赶来车站见我一面?
回到家,我打电话给她,谢谢她特地送来的青苹果。
春兰说:“这有什么可谢的呀。姐,你知道吗,你长得可像我姐,我姐嫁到贵州了。嫁得那么远,过得也不好。”
春兰幼年丧母,由姐姐带大。她对我,是寄托对她姐姐的挂念。
自此后,春兰发来一些短信,大多说带的团出了状况,或者,父亲生病,不开心,如此之类。偶尔也说买了新衣裳,认识的一个男孩在追求她。男孩很好,可惜家里也是乡下的。春兰说不想再回到乡下了。说她这样的女孩,若想永远留在城里,唯一的办法就是嫁一个多少沾点城市户口的人。
女孩家的事情,普通又琐碎。女孩的梦想,在现实中如若微尘。
 
4
再见春兰,是深秋。
是在医院的走廊里,我有点感冒,拿了药,晕沉沉地想睡觉。恍忽间听到有个男人在呵斥:“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叫你不要来吗?协议上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你再来我就找律师告你!”
那女孩低声下气地道歉和恳求着什么。我远远看去,那女孩子背影瘦瘦的,似曾相识,一时间倒也想不起是谁。
在那男人的推搡下,那女孩终于放弃向这边走来,尖尖的瓜子脸,眼睛大大,不是春兰还有谁?
她也看到我了,提着手里的大堆东西跑近:“姐。姐!好巧呀!你怎么在这里!”
“你今天很漂亮,我差点认不出。”
我是真心赞叹,她穿了件短装大衣,瘦长笔直的两条腿裹在牛仔裤里,更显得整个人俏生生的,也是看似时尚美好的女子,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城市姑娘了--谁说她没有资格梦想做个城市人呢?
“姐,你怎么了?生病了?要紧不?”大约是听到我声音因感冒而沙哑,春兰十分紧张地扶我,好似我得的是重症。
“没事儿,只是感冒了。刚看了医生拿了药了。”
“什么没事呀。感冒很伤人的。走,我送你回家。”她不由分说,架着我往外走。
 
5
那时候我还在租房子住,懒散且不擅收拾,所以屋里通常很乱,但春兰坚持一定要送我上楼。上了楼,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把我摁进被子里,自己忙开了。
昏沉中我有想过,昨天领回来的两千块稿费我随手放在书桌上,刚买了房子,还得交房贷呢。但感冒严重困极而睡,只隐约觉得她在房间里忙来忙去,她什么时候走的我就更加不清楚了。
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房间里的整齐洁净让我恍惚间以为到了别人家,几乎不用的厨房里有一锅已经冷却掉的小米麦片粥,我点了火加热,不一会便麦香满屋。吃了一半,忽然想起桌面上的钱来,端着粥过去看,大量的失望爬上心头,钱不见了。
掏出手机打春兰的电话,通了,没人接。再打,关机。
粥仍然很香,却吃不出味儿了。想起春兰毫无心机的笑,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就当是请了一个贵一点的钟点工。
 
6
两天后我又再遇到了春兰,还是在医院里。她还穿着那套漂亮的衣服,只是有些皱了,让她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
春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哭。也不出声,只是低头不断地用手抹着眼泪。她那么瘦,楚楚可怜的。
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春兰。”
她抬头,大眼睛里满是泪水,看到我,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抱着我大喊:“姐!”
我本来还是责问她为何拿走我的钱,她这么一哭,我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就算是小偷,这会儿也是可怜,我总应该听她说完她编的故事。
春兰到医院里,是来看她的儿子的。很难相信,才二十二岁的这样腰身纤细的春兰会有一个儿子。
春兰刚刚到郑州的时候,发现自己与刚刚分手的小男友偷食禁果而珠胎暗结,在她身无分文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当时她打工的那个酒店,有一个客人,向她提出了一个建议:把孩子生下来,由他抚养,他给春兰3000块钱,签好协议让春兰从此之后不能再去看孩子。
当时身无分文才十八岁的春兰答应了他的条件,她的理由是那个男人是有点钱的城里人,孩子跟着他们,也就有了个好归宿。
四年过去,春兰虽然偶尔也想一出生就没见过的孩子,但总归年轻,也没觉得怎么样。
可前几天,那个男人却找到春兰,说孩子出了意外,由于血型特殊,需要她去输血。就是我在医院里遇见她的那天,她输了血后,求那个男人,让她见孩子一面,男人没答应。
今天她是想来偷看一眼孩子的,但听护士说孩子的家人已经让孩子转院了。她想着过去觉得很伤心,于是在这里哭。
我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她的故事,离奇,却也真实,我不知应该信还是不信。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我们白纸黑字的说得很明白了,你永远不能见他。再说了,跟着你他能过得比现在好吗?你这种经济条件,他有什么事说不定连这样的医院都上不起!”
男人匆匆而来,匆匆而走,他对春兰的呵斥终于使我相信,这不是故事。
 
7
从医院里出来,春兰说要急着赶回开封上班去了,她请了三天假,明天一早就得上班。
我想问钱的事情,张了几次嘴巴,都没问出口。
春兰倒是说了很多。
“姐,你一个人住,多注意。现在小偷又多。”
“姐,饿了也要自己做饭吃。我看你厨房很多泡面,泡面听说吃多了不好。”
“姐,有空到开封来玩。还找我,我不收你的钱。”
公车来的时候,她快步跑走了,两条腿很长很直,背影看起来是一个时尚又美妙的姑娘。
我干脆学会换位思考,就当是把钱给了那个不知道自己亲生母亲是谁的四岁孩子。没有什么大不了。
只是,从此后,春兰发来的短信,我不再回了。她打电话说来了郑州约我见面,我也编了自己不在郑州的谎言搪塞过去。
有一次我在屋里,春兰在门外按了很久门铃。她走后,我开门看到,一大袋红苹果挂在门把上,打开,苹果一个个在灯光下光洁饱满,我洗了一个,十分脆甜,但却总觉得没有去年的好吃了--也许,是因为我觉得送苹果的人不再单纯善良了。
 
8
半年后我搬了家,收拾书桌时,发现很少打开的那个抽屉里的一角,整齐地放着一叠钱,用一张小纸条封住,数了数,整整两千块。我想了好一会,根本没印象,因为我自己不曾这样整齐地放过钱--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应该是春兰看到钱随便乱放在桌面上,帮我收拾好的。
愧疚瞬间像炸了窝的蚂蚁一样在我的心上爬着--那个真心地把我当姐姐的女孩子,就这么被我无声的伤害了。
翻看手机,才想起已经删除了她的号码,大概是因为得不到我的回应,她也已经很久没有给我短信或者电话了。
我一个周末抽空去了开封,还是天波杨府,问了好几处,才有人说:春兰呀,辞职不干了。听她说她要到更大的城市里去,不知她在哪。
更大的城市是哪里呢?而春兰,你在那个更大的城市里,过得还好吗?
抱歉,我自私地误会了你。
希望你的善良能换来这个世界的柔软。祝好。 

<完>

凌霜降

少女心与现实清醒共存的婶儿

但愿晴空有见  但愿你安度一生

好故事|啃狗粮|特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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