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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园林中偏爱的植物，通常都被赋予了美好的品格，赏之陶冶性灵，如松竹梅是岁寒三友，莲出污泥而不染，在园林中种植就非常普遍。它们在各个不同的具体景物中，又构成非常丰富的诗意境界。 梅是岁寒三友之一，备受文人推崇，宋代林逋有在西湖边“梅妻鹤子”的故事。梅花是古典园林的宠儿，在园林中的形象非常经典优美。 竹外一枝轩在网师园彩霞池的西南岸，长方形的小轩，素雅。三面是门窗，圆的月洞门外映着青青翠竹，方的窗外有松枝、竹枝和梅枝。一面临水是吴王靠，一树梅花斜探过来，梅旁有小松，岁寒三友环绕在旁。有了梅花，就有了风雅，可以调文弄墨，轩原来是子女读书写字之处。联曰：“护研小屏山飘渺，摇风团扇月婵娟。”真是闲逸有风调啊。 轩名来自苏东坡的《和秦太虚梅花》。苏轼写桃花，是“竹外桃花三两枝”，就觉得很稀疏有致。写梅花，直是“江头千树春欲暗，竹外一枝斜更好。”寒冷中珍贵的梅花，一枝就足够美了。春天里那些万紫千红的娇艳，都抵不过一枝素雅的梅花。万紫千红，在轩旁的射鸭廊，而竹外一枝轩是淡雅、典雅的。《诗经》曰：“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如云的艳丽女子都不如我所独爱的那一袭素衣，也是这个意思。典雅的风格正是这样，像无言的落花，淡泊的秋菊。这些独特的岁月华采，才是值得玩味珍藏的。 由梅花想到樱花。梅花和樱花不同，虽然粉白的花瓣也有些相似。樱花开在暮春时节，天将晓时，很娇嫩的，浅浅的颜色，也有些飘逸的姿态，像一个雅气的闺中女孩，娇贵多了一些，却又不像丁香，有些落寞的高贵。人们总是期盼着樱花，数着它的花期，却又极短，只怕错过了会可惜。而樱花满满绽放的时刻，人们喜欢徘徊流连在丛中，产生很多美好珍惜的情感。匆匆花落时，也牵去人们的惆怅，又期盼着来年的相会。樱花的娇嫩，格外让人爱惜。 梅花则有傲霜之骨。花瓣和樱花比起来，无论是白色、粉色，还是红色，都更鲜明。不像樱花那样，迷迷蒙蒙的，直是一片香雪海。如果有雪的话，衬着纯白的背景，格外鲜亮，更是清香扑鼻，所以有踏雪寻梅的行为。它的绽放，因为是在冬天，也就格外让人眼亮，所谓“一夜东风绽早梅”；“腊月正月早惊春，众花未发梅花新。”这一绽、一惊、一新，足令你刻骨。梅花在冬季预告着春天，它赶在众花之前，一片烂漫的春天没到时，迎着凛凛的寒气，含苞怒放了。梅花谢过之后，方才有群芳争艳的局面。 园林中梅花的受宠是因为它凌寒、坚强的品质，使人可以在审美的愉悦中身心获益。比较而言，樱花从中国的传统审美角度是不入法眼的。首先它的颜色不是正色，有些妖异。其次又极娇弱，生命力很脆弱。欣赏樱花，只是从珍惜一霎繁华的角度，如果过分耽溺于它的美，就容易沉陷于低靡。所以，虽然樱花在中国本土一直就有，人们长期以来欣赏的主要还是梅花。 “竹外一枝轩”因其经典的典雅意境也被后来的园林屡屡模仿。这一支凌寒的梅花也不断在文化历史中熠熠生辉。 园林中著名的梅花之景还有狮子林问梅阁、暗香疏影楼，拙政园雪香云蔚亭等，表现抒发的都属于正面健康的美。 问梅阁是狮子林中显得最高大的建筑，旁植梅，阁中楼上有横额“绮窗春讯”。问梅就是问春的讯息。唐王维《杂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昨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春天到，梅花凌寒先开，给人带来希望温暖。狮子林突出问梅阁，主旨是很积极开朗的。这样整个园子，虽然佛教气息浓厚，但是毫不消沉颓唐。 暗香疏影楼在树影扶疏中一带花窗，依约动人，配合梅花的暗香疏影之美。暗香疏影的典故，来自宋林逋《山园小梅》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宋姜夔也做《暗香》、《疏影》二词。暗香疏影突出梅花的香洁清高，而暗香疏影楼带给人一种寂寥中的安慰。 曾在暗香疏影楼的窗前品茗，心中弥漫淡淡的温暖。特别当微雨淅沥，日渐黄昏，灯彩亮起，迷蒙的光影中，更觉暗香疏影楼是寄托愁怀和绮梦的美丽诗意存在。 拙政园的雪香云蔚亭，则是山坡上遍种梅花，当盛开之时，成香雪海，是一片烂漫美景。 在江南还有一种普遍而且很美的花，是杏花。其实我很喜欢杏花，杜牧《清明》的“牧童遥指杏花村。”描绘一个杏花烟雨江南的非常美丽的画面，令我十分向往。还有一首是陆游的《临安春雨初霁》，中写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只觉意境美极了，心中以为“杏花春雨”就是江南烟雨风景的代表了。南唐冯延巳的“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也是美极了的诗境。可是我在现实的城市中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杏花，遍观江南园林，很少有杏花。猜测是不是杏花太普通，提炼不出什么优美的象征意义？心中不免遗憾惋惜，有点觉得园林主人毕竟还是有些悠游清高，属于“劳心者治人”，实已脱离了基础的农村生活。所谓“归园田居”不过是个象征，不像老早的陶渊明，真正是躬耕陇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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