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薛望端回忆录:少不入川(二)

 焦际空间 2020-07-20

夜色慢慢降临,前方的灯火越来越多,这都是接近城市的预兆。车上的同伴也慢慢多了起来,为了战胜黑暗,大家也慢慢集中在了一块,但还是没有很多的交流。

不知什么时候,脚下已换成了装满粗壮木头的车厢。我们坐在高高的圆木顶上,正在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越来越多的灯光,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高压线!”,这才看清头顶粗粗的高压线,吓得我们赶紧连滚带爬地往低处转移。

后来才知道,前方就是宝鸡车站,宝成铁路的列车在这儿都要换成电力机车。

而我们搭乘的列车也慢慢停了下来,车上的“游击队员”都从车上跳了下来,各自消失在夜色中。

只有我独自一人,来到了宝鸡车站。

这已经是离家远行的第三天了,我已经记不清每天靠什么来充饥,反正自离开家那天起就没有喝过热水,没有洗过脸,也没有带牙膏、牙刷什么的,更不用说洗澡、洗衣服了。

在宝鸡车站徘徊了一会,车站里人也不多。最后花二毛钱买了一张最近一站的车票,依稀记得是秦岭东站。

检票上车,车开后两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觉到火车驶出一个山洞又进了另一个山洞。就在这进进出出山洞的过程中,我慢慢的睡着了。

在沉睡中,我被推醒,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列车员来查票。不由分说,在下一个车站停车时,他粗暴地把我推了下去。

下车一看,这个车站根本没电,四周一片漆黑。这么小的一个车站,站台长不过五十米,只有二间房子,其中一间亮着灯。我想跟着工作人员进屋子,被他不客气地“请”了出来。

没法子,我只好在站台上走过来走过去。夜已深了,脚下隐隐约约能听到水流动的声音,后来知道,脚下不远处,就是发源于秦岭的嘉陵江。而头顶的山上,还能听到风刮过松树发出的响声。

我又冷又怕,却又无计可施。恰好我看见车站边上有一间小屋,门没上锁,我便钻了进去。里面什么也看不见,我摸着屋里堆的全是劈好的柴,可能是车站工作人员做饭或取暖放柴火的房子。我就枕着木柴,躺了下来。

那个凄凉寒冷的夜晚,我都想了些什么,已根本记不清了。

只有这次四川远行回到学校后,记录这一段日子的小诗我还记得,姑且录下做个注解:

仲夏时节,为躲暑热,回到老家。不耐寂寞,忽发奇想,身揣十元,游历川陕。一夜来到大滩车站,夜宿柴房,窗后江水呜咽,门前松涛作响,夜凉难以入眠,吟诗一首以记之:“少不入川我今来,巴山未雨仍觉寒;松涛阵响似擂鼓,嘉陵呜咽难入眠。不为凄凉南北飞,天地光宇酬胸怀;何当热血令抛洒,回乡多忆青山恋。

睡梦中,忽听窗外河滩一片喧哗,连忙起来,天已大亮。车站下面不远的河滩上,聚集了好多人,好像赶集的样子。

我看了看站牌,这里是大滩东站,我明白了,这儿本来人烟稀少,也没有几个村庄,因河滩较大,大滩大概就是这样叫出来的。

而正是因为地形的关系,被用来作为集市的场所,今天正是逢集的日子、

 我便走下河滩,河滩里人真不少,有好多出售土特产的,西面山上,江那边,还不断有人赶过来。

我看到一位姑娘,背上背着一个竹编的背篓,背篓里装满了裂着口子冒着热气的炒栗子。随口一问,才两毛钱一斤,我便花四毛钱买了二斤,又香又甜,正好充饥。

这样的好事,直到后来我参加工作,到广西桂林出差时还碰上过一次。同样的板栗,也是两毛钱一斤,甘蔗三分钱一斤。

那几天,我就用板栗充饥,甘蔗解渴。

以后的好多年,我都再没有吃过那样的板栗,价钱自然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随后,我又返回车站。车站里空无一人,我出来又进去,有如无人之境。看到铁路边有一条小路,通向头顶上的高山,我于是手脚并用,沿着这一条小路,朝山上爬了上去。

山很陡,车站就在脚下,河滩里的人群像蚂蚁一样。远处铁路蜿蜒,露出一个又一个洞口。

山上长满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树木,还不时看到被开垦的巴掌大的地块,种着一些叫不上名来的庄稼。

再远的山间,露出几间茅舍,远远传来几声犬吠,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山上山下,一片寂静,静得瘆人。我累了,还有点害怕。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几声火车的汽笛声,我便匆忙又返回大滩车站。

说来也怪,原先还空无一人的车站,不知从哪里来了好多人,其中有五六个和我一般大小的学生,有男有女,说说笑笑,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过了一会儿,一列火车冲后面的山洞里钻了出来,竟在这个小站停下来。

这辆车不是那种绿皮客车,就和我们时常乘坐的货车一样,也没人管。等我们嘻嘻哈哈地爬上了车,车这才又开始出发。

一切那么突然,让人觉得又神奇,又新鲜。在一片同行人的欢声笑语中,列车离开了大滩车站。

以后,我无数次的经过这个曾经逗留过的小站。只要是白天,我都会寻找这个小小的站名“大滩”,回味那姑娘背篓里冒着热气的板栗。

也许车站进行了改造,那间陪我度过寒冷之夜的简陋柴房再也找不见了。

和我一起坐这列火车的几个同学,好像对这儿比较熟悉,他们说说笑笑,记得我跟他们说过我是山西的学生,这几个娃们非常友善,完全没有学校里那种派别之分。每逢过山洞,他们都会拿着准备的衣服,盖在我的头上。

因为拉货的列车在钻山洞时,车头照样排烟排汽,山洞烟雾很大,而我也想象不出我的脸已经脏成什么样子,要知道那时候的男孩子,没有几个喜欢照镜子的。

一路上,阳光总是灿烂地“笑”着,火车一路沿着嘉陵江,迤逦而行。奔流的江水,绵延的群山,让我这个来自黄土高坡的穷学生,觉得一切都既神奇,又新鲜。

 也不记得经过多长时间,火车停在了阳平关车站,我后来才了解到这里是川陕交界的地方,我的妹夫后来就在这儿插过队,下过乡。火车一停,我们一窝蜂地跳下车,争先恐后走出车站。

和我同行的那几个学生,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中,只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地方。

这里好像还比较热闹,在车站外边我吃了一碗萝卜丸子汤,还几天没有吃过热饭,因为这个地方接近四川,烧的菜也带麻辣味,又辣又香。

后来,我还来过阳平关,问了一些人,也说不出吃过的萝卜是一道什么菜,反正味道很好。另外在这里我还买了一块地瓜,和我们家里的红薯相似,但比红薯更脆更甜,生吃很不错。

再碰见这种蔬菜,已是四十多年后在杭州我女儿映真那里了,我从菜市场买过两块,但再也品不出当年的味道,也就不再买了。

随后,我又回到阳平关车站。不过,这次没有买票,我混在人群中挤上了一辆过来的客车。

车上人很多,找不见座位。我想也没想,钻到一排长椅子下面,就“呼呼”得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听见有人叫,揪着我往外拉。我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乖乖得爬了出来,果然是列车员查票。

到了下一个车站,我又被赶了下来。

 下来一看,原来是广元车站。

 我忽然想起,广元还有我一个同学。是在我上小学三年级时,我们生产队从四川迁来的一家人,一家五口,父亲薛天和,大儿子薛山广,小儿子薛五广,女儿广南,妹妹金玉。山广和我同班,只上了一年多,就被他留在四川广元的母亲和大姐又接回去了。

 记得广南说过,他姐姐就在广元车站前的站前旅社。

 走出广元车站,迎面就是站前旅社。我径直走进去,很顺利地找见了这位大姐。

 大姐二话没说,立马去外边端回来一碗米饭,一大盘过油肉,我也实在是饿了,顾不上客气,风卷残云般吃了个精光。那盘过油肉,大概是我平生吃过最香最酥的过油肉了。

 吃饱喝足,我才向大姐说了我到四川的过程,并提出想见山广一面。

 当晚,我就住在站前旅社。出来好几天了,头一次在有床有被褥的房里睡觉,感觉真好!

第二天一大早,大姐和我一起穿过嘉陵江大桥,来到市里她妈妈家,把我交给她妈妈,就回去上班了。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大姐的名字,给四川的五广打电话一问,才知道大姐的名字叫薛慧明,曾担任广元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老公在市医院工作,现在和儿女住在深圳。

愿好人一生平安,祝大姐晚年幸福! 

(未完待续)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