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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写《骨科简史》

 Oldcowboy909 2020-07-20

前不久,《骨科简史》由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

作者葛亮博士,曾是一名杰出的青年骨科医生,现为上海理工大学硕士生导师。他怀着对专业的深情和多年来的职业感悟,用了4年多的时间,实地到世界的很多大学、医院、科研机构和专业图书馆调查研究,查阅了大量文献,写就了这样一部系统地展示矫形外科发展历程的著作。

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部书?葛亮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10年前,当我从事AO(国际内固定研究学会)中国地区医学教育工作的时候,我对AO基金会主席、泰国教授苏通教授在课堂上说过的一句话记忆深刻,大意是:只有了解骨科的历史,才能更好地理解我们现在所学的知识。无独有偶,多年后我在为本书查询资料的过程中,也读到了瑞士骨科大师Billroth所说的相似的一句话:“我们只有熟知过去的科学与艺术,才有资格将它们推向未来。”

为什么熟悉历史能够帮助我们创造更加美好的医学未来?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聊一个小故事。

亚伯拉罕·林肯曾经是一名律师,在他当选美国总统的4年之前,曾经成功地帮两名外科医生打赢过一场官司。这两位医生被患者起诉,原因是,骨折经他们之手治疗后虽然获得了愈合,但是患肢遗留了一些短缩。在林肯的精彩辩护之下,两名医生最后没有被判为医疗过错。

这件几乎湮没于历史烟海之中的诉讼,所留下的文字记录很少,尤其是患者病案信息,更是语焉不详。这并不是因为史料的遗失,或是庭审记录的不全造成的,而是19世纪中叶,这是欧洲、美国骨折相关诉讼的一个普遍情况。在那个年代,患者告医生的现象蔚然成风,无论治疗结果是满意还是不满意,都会一纸讼状向医生提出索赔。这个也怪不得别人,因为当时整个医学界本身就没有任何关于骨科伤病治疗的“统一”疗效标准,再加上骨科的病案记录也是极不规范,因此,就给林肯这些律师们创造出了无数的生意机会。

历史告诉我们,今天的骨科医生们在临床工作中所烦恼着的、所承受着的、所遭遇过的各种不信任、各种不公,其实在过去的一两百年里,在我们的先辈身上早就一遍又一遍地上演过了。

况且,历史还告诉我们,救赎之道其实就在科学进步和学术发展之中。1860年,美国医生汉密尔顿编写了西方英语世界的第一部骨折与脱位题材的专著《骨折与脱位实用治疗学》,这本充满理性光辉的著作,将临床各种骨关节损伤案例与各种治疗方式下的结果,用缜密的统计学逻辑进行展示,为医务人员乃至患者与法律界人士提供了一个权威而客观的评判准绳。在这类学术工作的推动下,再加上后来X线影像学、病理学等手段相继普及,西方骨科界的医疗行为愈加规范起来,法律纠纷也变得有据可依。

历史不仅帮助我们去理解当下的困惑,寻找问题的出路,同时也有助于我们知晓自己所矢志的这门学科,是如何一步步走来,并成为一门“科学”的。在本书中,你会看到骨科(矫形外科)是一个历史悠久,实证至上的学科:从古埃及的埃德文·史密斯纸草书,到希波克拉底的《文集》,再到盖伦的矫形外科理论体系,直至文艺复兴时期多种语言学派的分化,以及启蒙主义到来之后的知识和技术大暴发。这5000年里,矫形外科的每一步向前推进,无不以大量文献为依托,再在传播、查阅与辩论中得到升华。

熟悉我们的学科发展史,会让今天每一位从事这门矫形科学的人,带着一种使命感去延续自己的学科,用学术的传统去发展自己的学科。

关心历史,还能帮助我们塑造更加完善的学术人格。许多在我们今天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学术规范、学术纪律和学术操守,其实并不是在骨科诞生的那一刻就有的,而是在先人们的痛苦拼搏中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

19世纪的法国矫形外科大师盖林是第一个对脊柱侧弯动刀子的人,1818年,矫形外科历史上划时代的技术——肌腱切断术诞生以后,盖林创造性地(很不幸,也是错误地)将其用到了脊柱侧弯上面,受到了其他几位医学大师如马盖涅的反对。两人在专业杂志上打了几轮笔仗之后,盖林一气之下将马盖涅告上法庭,成为骨科医生之间前所未有的一次学术之争诉诸公堂的事件。这件事后来奠定了西方医学界关于学术争鸣自由的一些共识与准则。

而这样的案例,直到今天都对我们每一个有志于矫形外科学术的人们,给予警示和深思。骨科医生也是有着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面对纷繁复杂的现实生活,我们如何去区分学术与私人之间的边界?如何能打造宽阔的学术胸怀?如何来营造民主科学的学术氛围?其实,历史早就给了我们答案。

今天,当我们为组织工程学、智能数字外科、手术机器人、个性化医疗等新概念心潮澎湃的时候,或许更应该知道石膏绷带、克氏针、斯氏钉、骨刀……这些经典的骨科技术是如何走进我们的日常生活的。也许再过一百年,我们今天所追捧的某些新科技早已消失无踪,但那些古老而经典的器材和技术,以及它们的理念却依然生命长青。历史还能够教会我们:对待新生事物,不妨抱有一份冷静、超然的态度,而不是逐影吠声。

我深深地爱着自己曾经受训的这门学科,因此,有了写出这本书的愿望。

当您读完了这本书,也许就会明白本书为什么会在先天畸形、骨折、感染、结核这些疾病上着墨较深,在本书的最后,我们才对慢性腰腿痛、人工关节、运动医学这几个我们今天认为几乎是骨科的全部内容的领域加以回望。理由很简单,历史分配给这几个领域的,其实本就只是整个骨科发展历程中不到1/20的时间而已。今天,很多骨科医生的全部精力,都被关节假体、脊柱内固定或是关节镜所填满了,以至于忘记了我们的骨科、一个大名叫做“矫形外科”的学科,还有着更加宏大的部分。

在骨科里,旧的学科逐渐远去,新的学科开始萌生,这本来就是医学进步和成熟的标志,足以让我们喜悦、欢呼,但是不该遗忘。

从5000年前走来,人类面对肢体伤病,从无能为力到有限应付,再到今天的矫形置换……我们终将迎来生物学修复和生理愈合的梦想成真的那一天。

我们也终将成为骨科历史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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