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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青在熔化”:一篇绝望的未来狂想

 造就Talk 2020-07-21


编者按:当今世界之热,已经足以熔化沥青,有最近美国机场数架飞机黏在停机坪上的消息为证。但照此趋势发展下去,全球气温升高的情况还会进一步恶化。这个耐人寻味且绝对阴暗的故事,为我们描绘了一幅超现实的未来图景。

“沥青熔化中。”大楼拐角处的喇叭传来声音。“沥青熔化中。”嗓音充满焦虑但不失专业性,并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过马路可得小心了。”一个开着电动助力车的老太太一边跟我说着,一边稳稳当当地超到我前面。唉,我看着自己的高跟鞋和太空服,再一闻,汗味和焦糊味都出来了。这个7月真是火上浇油。

曾经,我也算是个淑女,现在好了,成了个软体动物,困在人工合成的贝壳里。上帝肯定是变成了卡夫卡。我继续在防火走道上前行,边走边骂,真想找个凉快的地方喝一杯,把这外套脱了。

我准备去参加一个面试。先前,一台四轴无人机捎来了一封招募通知。职位不明,项目也不甚清楚。不用说,肯定还是那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至于我的住址,他们肯定是从大学数据库里翻出来的:大学毕业生越来越少,有的话也被早早地吸纳进体制内了。没人愿意读书,大家都想尽快工作,换取电力和空调。

但我太犟,野心又大。高中一毕业,大家都去那该死的工厂里做苦工了。我偏不肯,强忍着炎热和不安定,又读了三年书,终于拿了个用处不大的兽医学学位。

气温触及77摄氏度的峰值以后,与高温有关的死亡人数上升了15%,自杀人数上升了20.5%。没过几天,政府便开始发放太空服。继而,大家都做起了火星移民梦,太空服产量进一步增加。

所有人都掏钱买了套,订了去火星的票,想去那颗红色星球享受干燥宜人的土壤。接着可想而知,所有的地球-火星旅行公司都破产了。

其实想想就知道,如今这个世界只有2%的人能无限制地使用电力,人人都坐得起星际飞船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几乎所有人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始终都缺水喝,而且没空调。

从我记事起,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但近几个月来,局面越发不堪了:人们纷纷自杀,我的狗因脱水而死,由于消息系统停止运作,我已经几个星期没和朋友们联系了。

“自从有温度这个概念以来,就没出现过这么热的7月。上次忍受这种高温煎熬的,可能是恐龙吧,真够悲催的。”在空中轻轨上,一个人冷不丁地跟我说,“至于有多痛苦,我们恐怕永远不会知道了。恐龙又不会写字,没法让经历流传下来。”

“……”

“你知道吗,科学家这些年一直想克隆恐龙。但就算克隆出来了,它们也不会说话啊。你说呢?”

“我说不好。人都说苦恼一说出来,就能减轻一半,但我倒觉得,这是一种变态的操蛋行为。恐龙的遭遇我很同情,如今有口难言,更让人同情。”

那人悻悻地走开了。我可能是有点反应过激,但说真的,这么高的温度下,想不狂躁都难。

与此同时,沥青还在熔化。

去招聘大厅的路上,我仿佛身处那种虚拟现实娱乐座舱里,因为大地在身后裂开,不得不疯了一样地奔逃。就连建筑物似乎都热得要变了形。说不定真的变形了呢。但我需要这份工作。

那栋大楼是一个白色的平行六面体,对角线上是个红色的霓虹灯箱,上书“招聘大厅”几个字,很像母亲念书时用过的老式笔记本——她常从抽屉里把它们拿出来,回忆起那个尚未完全数字化的年代,他们是如何用这些东西学习的。

到入口处,我一看那楼梯,想死的心都有了:有机玻璃台阶一路盘旋向上,没有升降梯。我穿着高跟鞋和止汗太空服,散发出浓郁的汗臭味。

我瞅着一尊吓人的钛制蜗牛雕塑出神,心想,除非他们用钢丝绳来吊,否则打死我也不上去了。

这时来了一个机器人,她涂着橙色的唇膏,浅色的头发盘成发髻,身穿包臀的隔热裙,活像个空姐。“在三楼。”她用法语说道,然后让我脱下外套和鞋子,把它们装起来,再递给我一块牌子,用于过后取回衣物。她笑得满面春风,但让我不解的是,她为什么对我说法语。

她知道我是谁、要去哪儿,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我都不敢细想。即便脱了鞋和外套,但楼梯比我想象中还要难爬得多。大腿内收肌的伸展和膝盖的咯咯作响交替发生,形成悲剧性的节奏。好在大楼是隔热的,楼梯间某处也许还开着空调,而我的小心脏已经跳到了极速。

“你好!”一个瘦小的男人向我喊道。他穿着半透明的红衬衫,眼镜片是金字塔型的。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我回答。

“我知道。”他说。

走廊仿佛一个方形迷宫,两边是深色的玻璃门,米色的地板磨损得很厉害,打扫得也马马虎虎,显得一片破败。那人在前面带路,一径来到他的办公室。那个隔间倒是新鲜,铺着我从未见过的材料,呈鲜绿色,摸上去软软的。

“这是苔藓,一种非常罕见的植物,可能是不死的。这种绿色让我想起童年,那时候,足球场上的草坪不靠全息投影,而是大片大片的绿色条带,像整齐排列的人群,顺从地站在那里。”这个比喻让我发颤。

“来一趟挺不容易的吧?”他问道。

“就是沥青在熔化,别的没什么。待在家里也好不到哪儿去。客套话就免了,直接切入正题吧。”

“你这样着急,甚至不友好,我都能理解。”他一边说,一边用食指指节推了推眼镜。

“但是很抱歉,我不能直截了当,因为我必须要知道,你是不是我们的合适人选。”他走上前来,在我的太阳穴上放了几个冰冷的电极,小心翼翼地说,“冒昧了。”

接着便把电极连上电脑屏幕,开始讯问起来。

“你学的是兽医学吧?”

“对。”

“父母还在世吗?

“都不在了。”

“你有亲属吗?”

“有一个祖母,一只脚已经踩在坟墓里了,还有一个哥哥,早被你们抓走了。”

“什么原因?”

“艺术研究。”

“明白了。你靠什么维持生计?”

“为复制人提供性服务。”

“……”

“到底怎么说?”

“呃,你愿不愿意为了一份工作,彻底改变现在的生活?”

“我不知道,比现在更糟糕的也就只有烧死了吧。就看是什么工作了。”

“好的。谢谢配合。你完全符合我们的标准。”

“真的?”

“真的。我现在就解释给你听。”

苔藓突然被映照成深蓝色。我既厌恶又困惑,还有点好奇,我倒想看看,他能说出些什么名堂。墙上的投影先是满天星斗的夜空,然后不断聚焦,继而越来越接近月球。与3D渲染相匹配的,是一段拙劣的维瓦尔第风格交响乐。

图像一路放大,直至聚焦到一个村落,其中缀满圆形小屋,一个个由层压金属板铸成,闪闪发光。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幸福的一家子围坐在火炉旁,包裹在温暖的柔光中,像老式圣诞贺卡上一样:孩子们在玩耍,母亲抱着猫坐在沙发上,父亲修理着摆钟。一切都完美得毫无意义。

投影到此结束。

“你有没有想过,这种闷死人的高温什么时候到头?”那人清清嗓子,问我说。

“一直都在想。”我回答。

“太好了。那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善地球上的局面?”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所有在世的科学家都说,一点办法都没有。”

“哈。”

“你有没有想过,政府做了些什么?”

“我想过,我认识的所有人都说,政府什么都没做。”

“你错了。不幸中的万幸,贵族们已经安全了,全靠你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个实验项目。”

“哦。”

“没错。我们想请你做的,就是搬到月球的某个贵族村,在那里饲养动物,包括人造的和自然繁育的。”

像恐龙一样有口难言——搬到月球,与贵族为伴,宠溺猫狗,饲养半人工合成的猪,用于屠宰。

他说:“报酬和你作出的牺牲挂钩,食宿全包。”

这样没骨气的工作,我恨不得吐他一脸口水。但面对他开出的条件,不禁又有些动心。

“请严格保密。你有一个星期的考虑时间,一旦同意,不能回头。我告诉你该怎么出去。”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带我找到米色走廊,然后告别。

我顺着高高的有机玻璃台阶往下走,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我手里攥着取衣服用的牌子,想着贵族们花着政府的经费,在月球上过着永无止境的圣诞节,而我们却在这里,被活活烤熟。

说实话,对于这个结果,我早猜着了几分。说“国家”这个体制能为人民谋福利,我本就不信。只是气人的是,我要在两个极端之间做出选择:无休止的极端贫困,还是那帮月球上的狗屁贵族。

回到入口处,机器人还是那样无可挑剔,橙色的口红,一丝不苟的发髻。她把鞋子和外套递给我,没再说什么法语。

我走出大楼,还是像甲壳动物那样,蹒跚前行。我抬眼直视太阳。唉,这酷热的气候虽让人窒息,但说到底也没那么糟糕。

习惯了就好。

翻译:雁行

来源:Motherbo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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