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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没有工作单位的也能缴住房公积金，我就想起本家弟弟书林。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可能还木进小学念书呢，书林他爹死了。他大哥初中毕业，等着结婚。二姐念初中。二哥、三姐在村小读书。我娘带着这五个娃子，住在刚刚盖成哩草房。要说能有三间新草房也不赖，那还是村里劳力在大队干部安排下盖的。 我娘不久招了个人，叫康卫中。老康，邻村的，人高马大，在南山陆院有住处。没活那阵儿，老康就来和我爹排闲话儿。大冬天，大人们说着话儿；我就跑来跑去拾柴禾，放在我爹身边烤火，趴在我爹膝盖上听，一会儿看看这个人脸，一会儿看看那个人脸。老康是个口无遮拦的主儿，嘟念着老大结婚要房子，埋怨着一家子担子沉。老康人在这，户口还在邻村，随时上山把粮食一次一次挑来，随时上山把弄来的油料背来，随时上山提来鲜菜和山果，至于柴禾，就那阵子我娘院里一垛一垛的。全家人没有给老康驳棱儿的。他和我娘商量，把我们村家里树木砍去当木什，缺多缺少他到陆院砍，早点儿把房子盖成。我娘不应承，说我们的树不能砍，叫你来就得盖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康回去给弟弟讨主意。弟弟劝他，现在正用咱都分得恁清，到以后咱木用处那阵儿有啥求头儿呢，要盖就在咱村盖，嫂子来就来，不来就算了。老康当真听，回去，书林、他三姐、我娘的户口也开到邻村了。他三姐不愿意去，这样，一家人分成三家。他大哥一家住生产队场房，他二姐、二哥、三姐住自家草房。直到初中毕业，书林就在邻村，姓康。 转眼到了我高中毕业之际，有次往地里送粪，老康拉架子车，书林牵牛。上坡时，牛不听话，车子上不去，老康就大喊大骂。书林恼了，一口气跑回我们村。任凭老康托人好说，书林执意不回去。这当口儿，他大哥、二哥各自盖成三房，二姐、三姐出了门。我娘等不到书林回去，随后离开老康回来，另寻住处。 我娘下世后，经本家、舅家、村干部说合，两个哥哥应承给书林各腾一间房。但，二嫂撂话：腾房，中，立马离婚；书林就在大哥那间房住了一段时间。他的地叫大哥种；饭做成，他不回来，吃过饭时他回来了。看看也不是长久办法，书林还是自己寻地方住着好。说起来，他二哥盖房子的地皮，就是原来的三间草房；大哥的房子紧挨寨墙，和二哥的房子一条路，相去不足十五米。 书林一个人住，住处统热闹嗯，喝酒，打扑 克，睡懒觉，几乎神仙去处。我们有爹妈笼着，睡晚了催，起迟了叫，不能跟谁谁家来往，得去亲戚家走动，啥季节换衣裳，到哪儿停多长时间，哪话儿该说，哪话儿犯忌，嘟嘟嘟嘟，早就听够了，年轻时节。村人发现有人冬春季多偷鸡，有一次就在书林那里煮着吃。偷鸡摸狗，事儿不大，大家最恶心，就是那种“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气死公安，难坏法院”的赖毛儿。偷鸡人未必是书林，吃肉的小伙子小媳妇儿定然不止书林。可人家都有爹妈汉子罩着，碍情阻面，没人呲牙。满村人都说，书林偷人家鸡吃！他觉着没面子，出去躲了几个月。书林在村里挪动的至少四家房子。老康为侄儿盖房时触电突亡，书林还是不愿去要那里的房子。偷鸡一事，过去几十年了，可我深深地悟出：还是爹妈笼着好，还是汉子罩着强。 1994年中秋节前，书林和村里两个小伙子进了黑屋，定为三年，在孟津砖厂劳动两年多，过着老年人说的那种住不掏钱儿房子、吃不掏钱儿饭、干不要钱儿活的日子。到快出笼儿前仨月多，书林来信说得缴纳三百多元生活费，清帐后会按时回来。来信是他大嫂拿到村小学，叫我看看啥意思。书林的哥哥姐姐五家，没人挑头乐意掏这个钱。临了，书林的几棵树卖掉，一棵树四十到七十元不等。卖树，这个主意在那封来信中有，只不过是无奈的主意。顿时，我领悟，平日老年人说的不掏钱儿饭没有，靠谁也不胜靠自己。 书林的锅灶不知去向。被里、被面不必提，被芯褥芯早成了大嫂家孩子气棉衣内芯和褥芯。不知道书林在哪里吃饭，只晓得在我那里趷蹴了几个月。快过年了，我有心不叫他年后住我这里。恰好，邻乡一个新闻通讯员来玩，看到书林还在睡觉，宾主都感尴尬，十点多了，家家忙着准备过年。我趁机表明书林年后另择住处。书林平静说道：“哥，我这个人木脸木皮，你还给我一样嗯。”听了，我眼泪直流，自此书林不在我那里住了。 新疆招收农民垦边，带户口，书林去了，不久回来了；轮船公司招收海员捕鱼，他去了，不久回来了。日月倏然，书林在建筑队干活日子不算短，可几乎没攒下钱。临出门，他要借路费，不多，几十块钱；一进村，立马还钱，村里几个代销点也乐意给书林打交道；再出门，各代销点都赊着账。他的光景儿就是我们卢氏人常说的有米一顿儿，有柴一拢儿。我原来想着哥哥姐姐酷冷，后来解开这书林可怜不得。 2000年，书林二哥一锨拍在邻居头上。邻居当场瘫倒，在县医院做开颅骨手术，至今头上有三指宽一个坑儿。他二哥进卢氏拘留所，一呆半年，赔给邻居六千才了结。期间，书林从建筑队回来，走进二哥院门，高喊：“嫂子，我回来唵！”接着一句：“嫂子，给你六百块钱儿，先过个忙天！”那年，建筑队小工的工价是一天拾叁块。 书林有心入赘到我们村一家，那家盖平房时书林扑心扑肝地干，比主家干得还欢。村人说这要成了是件大好事，书林一下子就有家有第。那家房子盖好，书林白出了力。书林也有心娶一个略有残疾的姑娘，人家大姐直截了当：“就他？要锅灶没锅灶，要被卧没被卧，甭提！”媒人也怪，原话捎给书林。一般来说，一家闺女百家萦，对男的不入眼，会说些客套话婉转回绝，什么正跟别处说着，什么过两年再说，瞎话都是旋编的，双方心知。媒人呢，“会当媒人两头瞒，不会说媒两头翻。”，全没把书林放在眼里。人家大姐就在我们村，开代销点多年，对村人知根知底。书林把这话说给我多次，愤愤不已。更有甚者，书林上街算卦，算卦先儿逗乐，说书林这辈子甭想成亲。 书林也努力安扎住处。本家姑姑要卖房，实要两千五百块，书林只能出一千八，没成。书林亲婶的房子早想卖，也想便宜点给书林，头一次，明说卖给他3500,可他只吐口3000；2005年，他用7000买下那房子院落。这是书林的家，头一次，求亲告友买到的住处。他大哥还了借他的700，二哥一分钱没给。 和他一同进黑屋的两个人有老人张罗，早盖成平房，娶妻生子。经过买房的书林，到福建漳州工厂干活，一去八年，把钱看得也真切起来。碰巧，有个卢氏女老乡，离罢婚，有仨孩子，也在漳州干活。书林舍得花钱，舍得功夫伺候她娘儿们，就结婚了。去年冬天，书林卖掉村上的房子，拿回20000块，加上亲戚帮助，在我们卢氏县城买了一百一十平方米的商品房。 最近，听说没有单位的能缴纳住房公积金，我一下子想起本家弟弟书林，想到他在县城的房子。书林，总算是一个有家有第的人啦！  作者简介：任满超，1984年洛宁一高中毕业。1994年开始，在《洛宁教育》发表散文《芳草情》，在《新洛宁》发表图片《劫后余生》，在《洛阳日报》发表《电线不要缠在树上》，在《洛宁之窗》发表散文《拍照的滋味》、《书城》发表散文《心中的神灵寨》，《故道》发表散文《你好，老师！》。2016年，《人民日报》等微信公众号采用精选留言670条，其中2次获《河南日报农村版》“神评”；《闪小说作家论坛》《陀螺文化网》发帖5次；《中国安全生产网》发表文章10篇，其中《八大特种作业三句半，经典！！！》和《原来危化品离我们这么近！》入选该网“大咖驾到”专栏，后一篇被搜狐、新浪博客、重庆、河南、陕西等地12家媒体转发。2016年，是作者丰收的一年。2017年在《中工网》论坛有4篇文章入选“两会建言”，一篇文章被《中国安全生产网》作为“35号E案”选用。先后在《洛宁城事》网站和《入围洛宁网》发布文章数十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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