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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行止墓志》

 家有学子 2020-07-21

《李行止墓志》

《诗经·大车》“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表示夫妻情感深厚,后世诗人循此发挥。白居易《赠内》诗说:“生为同室亲,死为同穴尘。他人尚相勉,而况我与君。”记得高中的时候学《孔雀东南飞》,对“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几句诗印象特别深刻,觉得是这段凄冷故事中唯一的暖色,后来留心碑刻才注意到,合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礼记·檀弓》云:“合葬非古也,自周公以来,未之有改也。”意思是说,夫妇合葬之礼乃是周公所创,相沿下来,但并非自古如此。有意思的是,检理唐墓志,无论合葬还是不合葬,都喜欢引述这句话,用来作为行为正当的理论依据。

中古合葬应该是常礼,如果放弃合葬,一般需要在墓志中说明理由,“合葬非古”自然是绝好的修辞策略,如果再出于墓主人的遗愿,那就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了。开元二十八年(740)《范安及墓志》,夫人先卒,墓志引述范公遗训说:“合葬非古,厚葬不仁,先往者无扰其安,后亡者勿崇其侈,无违吾志,乃为孝也。”

会昌六年(846)《赵文信墓志》也是这种情况,夫人辛氏谢世多年,墓志说:“公尝曰:'合葬非古也,况年代深远,鬼神好静,不须开发。’今别茔焉,遵遗命也。”若妻子后亡,放弃合葬还有出于宗教方面的原因者,这句话同样适用。据景龙元年(707)《郑道妻李氏墓志》,李氏信道,“尤精庄老,都忘形骸”,乃“受法箓、学丹仙”,晚年留下遗言:“合葬非古,始自周公,淳真之道微矣,汝曹无丧吾真。”又有长安三年(703)《王美畅夫人长孙氏墓志》,长孙夫人一心向佛,“宿植得(德)本,深悟法门”,乃“以为合葬非古,何必同坟,乃遗令于洛州合宫县界龙门山寺侧为空以安神埏”。长孙氏葬在洛阳,墓志清末已经出土,晚近西安出土《王美畅墓志》,夫妇分葬东西二京,也算一奇。

合葬是顺理成章的事,墓志措辞容易得多。陈子昂《袁州参军李府君妻张氏墓志铭》说:“合葬非古,奉周公之仪;墓而为坟,宗仲尼之训。”杨炯撰《彭城公夫人尔朱氏墓志铭》也说:“合葬非古,周公所存;死生千载,棺槨双魂。”

其实墓志铭中的这类文字几乎都是套路,谈不上真情实感。杨勇兄赐下大著《字里千秋:新出土中古墓志赏读》,书中收有一通开元十八年(730)《李行止墓志》,楷书在欧虞之间,笔势从容,内容也涉及合葬,仔细读来却有些另类。

李行止与夫人姚氏感情甚笃,据墓志说:“夫人先公而亡,殡于洛阳平阴之原,至于公殁,坟柏已拱。”当年李行止埋葬夫人时,就“自临其穴,誓与同之”,“后及弥流(留),亦有遗命”。合葬本来没有什么,但李行止要求夫祔于妻的葬式,在男尊女卑的社会,一定令孝子很难处理。于是四处寻访知礼者,终于“得周公合葬之仪”,在李行止去世九年后,即开元十八年(730)才“迁公于夫人之玄堂”。墓志形容“存没靡忒,情礼兼施,有足称矣”,看来这就是“真爱”了。

李行止是开元名相姚崇的妹夫。姚崇、宋璟与房玄龄、杜如晦齐名,但与房杜等不同,姚崇的政治品格一直存在争议。宋人徐钧有诗咏姚崇说:“天资权谲性圆通,相业开元治效中。至死未能忘故智,乞铭犹自算燕公。”末句用《明皇杂录》中的典故,说姚崇临卒算计燕国公张说,让其为己撰神道碑,以求保全遗族。是非搁置不论,《李行止墓志》中有一段涉及姚崇的掌故,似从未有人注意,很能反映姚崇的性格,拈出来以备掌故。姚崇很看重李行止的才干,对李说:“仆秉大任,窃慕祁奚鲍叔之举。公神清明智周密,欲一荐侍御史,再举尚书郎,拾遗补阙,在帝左右。”李行止不愿意攀附,拒绝说:“野有君子,何不绍子皮之风。”姚崇逡巡而退,面有惭色。所以李行止的官位止于朝议大夫亳州别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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