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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山文苑】我要进监狱(小说)// 稷山 郭云良

 后稷文苑 2020-07-22

感恩相遇  稷山文苑

我要进监狱
(小说)
 
稷山 郭云良
隆冬时节,天格外的冷,远处的房屋和树木在早晨的一片雾气中,朦朦胧胧。公路上的大小车辆都亮着灯,一闪一闪的。一阵儿西北风吹过,路边的荒草无奈的被刮得东倒西歪。

年过七旬的李大娘在孙女的搀扶下挪着碎步、颤颤巍巍的向前走去。一个高大的建筑物坚硬而厚实,高墙上围着一圈铁丝网,它就像要和这个世界隔绝一样,威严而孤独地矗立在静静的山坡下。

“新河县看守所”几个黑色的大字告诉你,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地方。看到它,你自然会想到杀人、放火、判刑、枪毙这些令人心颤的名词,因为它是用来关押犯人的。

两个持枪的武警“屹立”在大门的两侧,一位干部模样的高个子警察把李大娘带到了办公室。

大娘,你有事吗?

……

大娘,你是想看人吗?

……

依偎在她身边的小孙女,看到警察叔叔一直在问,就胆怯地拽了拽她的衣角。

一阵沉默之后,李大娘开口了,我要进监狱!

大娘,我没听错吧?你再说一遍。

我要进监狱!李大娘说话的嗓门明显比前面提高了一大截,态度很坚决。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呀!高个子警察耐心地问道。

不怎么回事,就这么定了!

你看李大娘这口气,真像个大领导做总结,没有商量的余地。

大娘,我干了三十多年警察卡啦,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自己找上门来要坐监狱的人。

同志,你大娘我活了七十多岁,也是第一次要进监狱的。

李大娘的说话声有些呜咽……

一看这位大娘很伤心的样子,什么理由也不说,高个子警察就绕了个弯,说,大娘,进不进监狱,我说了不算,这要由法院来判决,是他们说了算。

行,那我就去找法院。

说完,李大娘和孙女就出门上了路,消失在白蒙蒙的雾气中……

临近中午,新河县人民法院的接待室里,中年女法官鲁敏接待了李大娘,她把去看守所里的经过说了一遍。

鲁敏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李大娘的意思她还是明白了。性格温和、办事细心、有长期调解家庭纠纷经验的她心生一计,说,大娘,进不进监狱我能说了算,不过,你要把原因给我说清楚,不然我也管不了。

鲁敏心里清楚,这世上哪有愿意进监狱的人呢?更何况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她一定有什么藏在心底的难处。

看老太太不说话,鲁敏又问道,大娘,你儿子怎么不陪你一起来呢?

我没有儿子!

噢!那……和你一起来的这个小姑娘是你什么人呢?

李大娘把一直靠在她身边的小孙女拉到胸前紧紧地抱在怀里,两行浑浊的老泪,从她布满皱纹的脸颊上弯弯曲曲地缓缓流了下来,滴在小姑娘蓬乱的头发上……

懂事的小孙女看到奶奶哭了,亲昵地把脸蛋贴在她的胸前,也呼哧呼哧地哭了起来。

鲁敏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我孙女!李大娘回答道。

噢,没有儿子,哪来的孙女呢?

……


近几年在农村经常出现一些因赡养老人而发生的纠纷。但老人们都不愿意和儿女们对簿公堂。因为一旦上了法庭,公道有了,亲情却没了,往后一家人还要在一起过日子,给屁股不给脸的,别扭。

李大娘心中的委屈鲁敏猜到了。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李大娘把她心中的秘密说了出来……

李大娘今年七十八岁,一生养育了二女一男。五年前老伴去世,当时她身体还算硬朗。孩子们都成家了,她一个人自己过,图个清净。从今年秋天开始,不知什么原因,她眼花耳聋,手脚都不灵便了。不是白天做饭忘了关火,把锅里的米汤熬干了,就是晚上解手忘了开灯,把脚底的尿盆踢翻了。有时连饭都吃不到嘴里。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才开口麻烦她的儿女们来照顾她。

刚开始一个月还行,轮番照顾,一人十天。第二个月就有些勉强了,不是今天这个不来,就是明天那个不到。到了第三个月,前边的一个十天管够了,后边的一个不来接班,照看老人的“班”交不下去了。再后来,他们就像逛商场一样,有空了才到这里转一下,屁股还没有坐热就急急忙忙地又走了。

年轻时她一个人都能把三个儿女养大,现在年老了三个儿女却不能把她一个人养老。李大娘对看她的儿女狠狠地骂道:来了也不停,叼一下就走,你们这是来看我死了没有?死了你们就安然了,是吗?

……

大女儿春菊老实本分又嫁了个本分老实的男人,两口子除了种地溜工,再没别的本事。日子本来过得还行,可自从两个儿子上了大学,光景就开始紧紧巴巴。三年前她公公去世,婆婆又得了脑血栓,如今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整天哼哼唧唧的。她男人一年里有十个月要在外面溜工,地里的庄稼和床上的婆婆都靠她一人照料。娘家这头儿年迈的母亲,她一有空就过来洗洗涮涮,做一顿好吃的。可这毕竟是有空才能过来,没空呢?每想到孤独的老妈,春菊总是偷偷地抹眼泪。

说实在的,照顾老人的事,大女儿春菊是有心没力。

二女儿秋菊,头脑好使,人也勤快,两口子在镇上开了个饭店,收入不少,在村里他们也算是个上等家庭。再说他们只生养了一个女儿,二老又都健在,地里的活儿老两口还能帮上忙,所以日子过得挺滋润。但夫妻俩都是小心眼,只知道攒钱,不舍得花销。从来不穿时髦衣,从来不吃反季菜,问原因,两个字,“嫌贵”。按理说二女儿秋菊有条件,应该管管她妈,可因为小时候念书的事伤了她的心,她至今对老妈还是怀“恨”在心。

那一年,秋菊顺利考上了县城的高中,就在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候,厉害的母亲一死一活要让她停学。就因为她是个女娃,后边还跟着个弟弟要读书。孩子多,家里穷,同时供不起两个孩子。为此,她记恨了她妈半辈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明白人心里都清楚。门口人劝她有空多管管她妈,她却不以为然,还说,家产都留给她儿子啦,管老人是她儿子的事。再说老大春菊在前面带不好头,我一个老二在后面,逞什么能?


因为“历史的原因”,照顾老人的事,二女儿秋菊,有力没心。

再说小儿子秋宝,小时候他妈把念书的机会给了他,可他先天条件不足,后天努力不够,连续补习了两年,才考了个职业技术学院,毕了业还没人要,只好娶老婆生娃过日子。因为从小娇惯,一晃快奔四的人了,他还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成天吊儿郎当,到处闲逛。种地他嫌苦,说一个死×庄稼户,打牛后半截的,一年苦下来也没多大收入。溜工他怕累,挣几个钱,手头有点花的就歇下不干了,眼看着结婚十几年了,家里也没攒下几个钱。用门口人的话说,秋宝是一个永远熟不透的瓜,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孝敬父母”这四个字。

再说儿媳妇秋霞,就因为过去婆婆给了大女儿一个茄子半个瓜的小事和她较上了劲,后来俩人由于一些鸡毛蒜皮、谁也说不清、清官都难断的家务事又生了些气,到最后婆媳关系彻底弄僵了。

秋霞不伺候婆婆,她有她的一番“道理”:她亲生儿女都不想近身,我一个外姓之人,没病揽什么伤寒?

和她关系好的几个媳妇还帮腔:媳妇又不是婆要的,年轻的时候,好东西都添还她女儿啦,现在老了、用着了、才想起媳妇啦?

别人劝秋宝说,让他媳妇给他妈捎带做点饭,不就是多一双筷子吗?

你猜秋宝怎么说?我媳妇可是有心脏病的人,要是因为这事犯了病,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个家不就烂爆了吗?

你听听,这事谁还敢管?

照顾老人的事,对秋宝两口子来说,那是没心也没力。

一个有心没力,一个有力没心,一个是没心也没力。可怜的、养育了三个儿女的李大娘,眼看着就要晒干菜啦!

实在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又不想和自己的亲生骨肉闹得太难看,老太太听人说,监狱里不掏钱,管吃管住还管穿,所以才……

了解了这些情况,第二天鲁敏就来到李大娘的家。

紧靠门楼的两间小南厦又低又潮;炕上的被子已露出了棉絮,衣服又脏又旧;炕边倚墙上一片撕开的月饼盒子上,还沾着半截未点完的蜡烛;窗户前的一张快散了架的旧桌子歪歪扭扭地支撑着,桌面上的锅碗瓢盆没有几个是干净的;直墙边是一个用旧砖块垒起的台子,台子上一个下岗多年的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落满了灰尘,锈迹斑斑的天线杆半截筑在上面,半截耷拉在屏幕前;地面由于返潮,干一块湿一片块的,屋里冷嗖嗖的;墙角的几个、老太太舍不得扔得红的绿的塑料袋、在寒风中偶尔动一下,才使得这个毫无生机的小屋似乎有了点灵气。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鲁敏疑惑地问自己。

中国是一个法制中国,既然有法,就要用法来治一治这些不孝之子,给老太太一个幸福的晚年。

随后几天里,鲁敏先到村里走访了解,掌握了第一手材料。然后再找李大娘的三个儿女说情况、讲法律、做工作。最后和村干部协商,召集全体村民大会,把她的“法律讲堂”搬到了村里的舞台。

我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第14条规定:赡养人应当履行对老年人经济上供养、生活上照料和精神上慰藉的义务,照顾老年人的特殊需要。

对于不赡养老人的,要追究相应的法律责任……

她最后说道,人,既然能养活了几个儿女,怎么就养活不了一个老人呢?它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也不是有没有时间的问题,而是看你有没有那份心!

当鲁敏在舞台上讲完这些话的时候,台下的村民议论纷纷……

不管老人还犯法啊?

是呀,看以后谁还敢不管老人!

几个老头、老太太你一句、她一句地在说着……

坐在前边的春菊、秋菊、秋宝、秋霞惭愧地低下了头。

而坐在中间的李大娘早已是泣不成声!


郭云良,中共党员,稷山县人民政府专职督学,稷山作家协会常务理事。业余爱好摄影、写作,作品散见于《山西日报》《山西农民报》《武汉晚报》《运城日报》《运城晚报》及多家网络平台,结集有《故土情怀》《远去的故乡》。

——发刊制作:薛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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