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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这个生于梨乡、长于梨乡的人来说，任关山阻隔、风雨劫难，难以割舍我对梨树的萦怀。因为，它的根系，已盘根错节、深深扎在我的脑海，周身血管无时不涌动着梨子浓蜜的汁液。梨树已成为故乡的印记。 我的家乡位于黄河中下游分界处的黄河南岸冲积滩区，土地肥沃、光照充足，是远近驰名的梨乡。 梨树，是广泛分布的极普通的蔷薇科乔本植物 ，虽然对光照、温度、土壤、水分的要求并不苛刻，而家乡梨树耐旱，耐瘠的品质却超群。所以，家乡村里村外的田硬、路旁，壕沟、山坡，农户的院里、院外，随处都是梨树生长的地方。它们或独树一帜，或三五结群，或连片成园竞显风流。清幽静谧的村庄，春来为梨花染白，夏日被绿树掩映，金秋，硕果累累，梨香四溢。寒冬，傲雪凌霜安常守故。四季皆梨树景色。 我尤爱梨花的洁白与清新，每当梨花盛开时节，总会早早走近黄河渠边的麦田，一边欣赏满树梨花，一边贪婪地呼吸麦田里飘荡着的青苗带有梨花芬芳的空气。 无论怎样的沧桑巨变、漂泊异常，总是忘不掉童年记忆里紧挨老宅的一棵天生伏梨树，这颗大梨树枝繁叶茂，每年都硕果累累，是热天里乡邻们吃饭和谈天说地的地方。上面有天然生成的座椅、睡床，拖拉机驾驶室和单、双杠。等生产队卸完了梨，我们一群孩童就迫不及待地上树玩“捉树猴”。如果母亲寻到树下喊我吃饭，我就故意攀到高处，急得母亲在下面直跺脚，只等母亲许诺不打屁股才下树。有时还会发现一两个被遗忘在树上的梨子，则是值得炫耀的美事。梨树下面，经常有挑担做买卖的拨郎鼓声伴着欢声笑语，久久回荡在幽静的村庄。不知洒落多少路人流下的汗水。 梨乡的梨有天生伏、夏梨、伏梨、平梨、雪梨、五香梨、秋落白、马蹄黄、金腚腚、秋白梨、雪花梨、疙瘩梨等20多个品种。尤天生伏梨为当家品种，也是传说中的贡梨。它长得虽不周正，果点较小。但成熟早，且汁多、渣少、细脆、甘美，果肉香甜细腻，入嘴就化，感觉很象吃冰淇淋。咬一口，甘甜的汁液直往外流，若滴到地上，可凝结成晶莹的糖粒儿。能让你把犁核都吃完，还舍不得丢掉。因落地即酥，所以又叫"落花酥"。金腚腚（我们叫它金屁股）个大果圆，梨把儿周围呈铜钱大小的金黄色。秋白梨呈椭圆形，酸甜可口，清脆解渴。雪花梨果肉洁白如玉，似雪如霜。疙瘩梨皮厚肉瓷，耐贮存，可在屋里一直保存到来年春天，梨香四溢。品种多样、各俱特色。家乡山水的滋润和厚爱，使它们都带有故乡泥土的芳香。 还记得村南通往田园的路旁，长着十几颗品种不一样的梨树，乡亲们从树下路过时，宁愿屈膝弯腰也不让梨果受惊。决不会将农具扛在肩上。也没有忘记通往邙山弯弯曲曲的小路旁，并肩长着三棵不同品种的梨树，形成一个天然的绿伞，是乡亲们上山劳作的必憩之处，坐在树下北望，可见大河滚滚、白帆点点，田园阡陌，花明柳媚。1974年前，梨乡的梨每年都有大量出口，远销港、澳及东南亚各地，深受国内外消费者欢迎。被誉为“洛阳金桔”。因此，每到梨熟时节，乡亲们忙着采摘、分检、包装、搬运的情景，是梨乡一幅美丽的风景线。 树仁伯是新中国成立后人民公社为俺村培养的第一个梨树技术员。这个抗美援朝英雄不顾身上留有两处弹片，爬梯攀枝，为梨树修剪打桠、吊枝撑杆。与梨树结下不懈情缘，村里每一棵梨树都留有他的印记，一枝一叶都沾着他的汗渍。即使在18年的生产队长任内也没有放弃对梨树的管护。在“以粮为纲”的年代，由于硬顶公社“要把梨树全部砍伐”的指令被撤职，梨树被毁后，树仁伯去到梨园地大哭一场，病倒卧床。三个月后，又被乡亲们选为队长。 树仁伯在抗美援朝战场立过功。但他从不愿对人讲立功杀敌的事，总爱一边吸着烟袋锅，一边津津乐道地讲关于梨树的故事，他说孟津梨是一千多年前由晋皇宫芳林苑传出。因质优味甜，芳香怡神，故称"芳梨"。晋潘岳《金谷集》诗有"灵囿繁石榴，茂林列芳梨"之赞。贾思勰《齐民要术》称:“洛阳北邙有张公夏梨，甚甘，海内唯有一树”，所指就是孟津梨。清《孟津县志》记为名产。以色艳味美，皮薄质细。汁多渣少，酸甜适度，清脆可口，早熟耐贮而久负盛名。能与其媲美者甚少。别看树仁伯平日少言寡语。说起梨树却滔滔不绝。 树仁伯讲的“梨农得赏银千两”的故事不知被他讲过多少次。他说，明末某年盛夏，北京城皇太后病重时说道很想吃梨，百官奉旨四处寻找。恰时，梨乡有一梨农，载梨两船，运销外地。由于世乱民贫，购者甚少，梨农心焦如焚。时逢酷暑盛夏、热气蒸腾，梨子大量烂掉，寻找梨果的官员经过翻拣，仅选出一个好梨，太后食用后，豁然病愈。皇帝欣喜，重赏卖梨者白银千两。此后，孟津梨年年进贡，供皇家食用，被封为"贡梨"。记得小时候，曾听母亲说“残梨救太后”的故事。与树仁伯所说略有不同。她说，古时某年深秋，京城皇太后染病，御医开出的荮方必有梨果为药引同煎服。皇帝下诏百官献梨，但已近霜降时节，那里寻得鲜梨？时任孟津知县好不容易在野外寻得掉落地上已近干瘪的残梨数个献上。皇太后服药后病体痊愈。皇帝大喜。颁旨孟津知县官升三级，孟津梨被列为贡品，供皇家食用。两个传说虽说法不同，但孟津梨自明朝始被列为贡品确是史书有载、千真万确的。从此，梨乡的梨子便成了奢侈品，每到梨熟季节，梨乡农户的亲戚们能够得到馈赠鲜梨是比什么都好的礼物。梨乡人们外出旅游，总要携带梨子，防暑止渴，馈赠亲友。 我与树仁伯是在邙山脚下的梨园结为忘年之交的。那时，我是一个17岁的毛头小伙，树仁伯是已经当了九年的生产队队长。当年，村南邙山脚下布满乱杂坟的坡坪地有几十棵梨树。梨子将熟季节，为防毛葛狸等小型动物遭蹋和吓阻盗梨者，夜里需指派专人看护。但因惧怕鬼魂，没人愿去，树仁伯邀我同他结伴共同看护。晚饭后，我俩把架子车平绑在梨树上，铺上草席后当床铺，树上再挂一个系有小玲铛的毛葛狸笼，毛葛狸在笼子里面不断跑动转动笼子，引起玲铛响动，吓阻毛葛狸。企图偷盗者听见玲声响，知道有人看护，便收起不良之心。也许是排遣无聊，抑或是为我壮胆，在满天星斗和忽明忽暗的烟袋锅映照下，他常常伴着悦耳的玲声和嗞嗞燃烧的烟丝，给我讲起他从不向人讲述的战斗立功故事。他说有一次，他们团完成阻击任务后奉命撤退。在另一高地坚守的一个排无法接到命令仍在坚守，团长先后派去两个通讯员传达撤退命令，都光荣牺牲。全排战士面临危险，危急之下，17岁的李树仁自告奋勇，愿再去传达撤退命令。于是，他冒着敌人的炮火，一个弹坑向一个弹坑地跳跃前进，顺利完成任务并立三等功一次。还有一次，他们团陷入敌人重重包围之中，他和指导员奉命前去侦察敌情。半夜时分摸到一个铁丝网处，隔着铁丝网，可隐约看见前面灯光闪烁、人影窜动。他判断是敌人炮兵阵地，就用步话机向我军指挥部报告。我军一阵炮火攻击，打得敌人晕头转向，纷纷龟缩战壕乱作一团。他和指导员用冲锋枪向战壕扫射，混乱中又捡起敌人机枪猛扫，这一仗，他俩人打死敌人38人，俘获敌兵71人，李树仁又立三等功一次。敌炮阵地被摧毁后，志愿军胜利突围。 树仁伯当了18年瘸腿生产队长，从没有释怀对梨树的眷恋，62岁时又被聘为村梨树技术员，负责全村梨园的技术指导，是远近闻名的梨树大王。我遭劫那年，树仁伯到医院看望时，特意带来一篮子鲜梨。他说让我尝一尝他亲手培育的新一代杂交梨，盼我利利落落早日出院。我问梨子收成怎样，梨花嫂抢着说：“好着哩，咱村种梨户那家不挣三、五万？汶川地震时，树仁伯还捐了1000块钱呢”。 …… 与树仁伯共享梨园星空时早已远去的金秋时节，再回梨乡。当汽车行进在平直的水泥路上，我透过车窗看到，路两边是一幢幢新颖别致的农舍。农舍后面，园成林、树成行，郁郁葱葱、梨满枝头。40年的雨雪风霜已使我鬓发苍苍，而树仁伯依然硬朗、矍铄，故乡也更年轻、更漂亮了。 （作者 中共孟津县委统战部 谢玉民 电话158388789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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