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好好活
文 / 文 娥
今天是你的难日，昨夜，风狂雨骤，刚刚拔完牙齿的你是否安然入眠？
很可惜我继承了你这一点，很多年来总是无法踏实地睡一夜好觉，辗转反侧，一夜不知要醒多少次。年轻的时候我总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这样，好好的为什么就睡不好觉呢？不曾想到我终是步你后尘了，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想不理解你都很困难。
上个周日，你给我打电话，说打算去来市里，我一听就知道你要做什么，电话里我语气坚定地说：我很忙，您别来！你还是不管不顾地来了，我在一中出租屋里忙着给孩子们做饭，没有去车站接你。你尽管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却还是记不住地方，走到楼下时，你又一次给我打了电话。我走到楼梯口，你正艰难地提着一袋东西往上爬，我连忙去接你手里的东西。你说：没什么，不沉。几条自家的丝瓜，给米同学的一袋板栗，一大罐子豆瓣酱，分明很沉！只因为前几日我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天太热，我做的美味的豆瓣酱似乎有些酸了，用什么方法处理比较好。你总是听不得我说什么，无论怎样都要替我去做。
我继续手里的活，因为孩子们回来吃饭的时间是固定不变的，时间短暂，什么点做什么事，我可一点不能含糊，否则就会误了孩子们的饭点。你想插手帮忙，我没有答应，其实我是想让你休息一下。于是我在客厅切菜，你就呆在客厅；我去厨房洗菜，你又跟着去厨房。絮絮叨叨，家长里短地叙说着。这时，整个楼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菜香味，我告诉你这楼上楼下，都租了好多房子出去，都是些奶奶在带孙子。这个点，她们都在准备做饭。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你说：我也没办法来照顾米，这些年，你要照顾米，还要带逸夫，常常两地奔波，实在很辛苦！要不是你爸，我一出门他就要饿肚子，我怎么也能来帮帮忙。
说到爸，你又开始抱怨，他是老师，退休这些年，因为有小脑萎缩的迹象，总是不快乐，也让你们大家都不太快乐。他脾气急躁，说话不中听，做事令人费解。你忍着，让着，却还是免不了矛盾重重。你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老小孩，有时候也针尖对麦芒，争着，闹着。好好的日子，过得并不太舒心。我劝也劝不了。每次一见面，你总是会抱怨这些琐事，我知道你的难，可是无能为力。记得米刚上高一时，我就对你说过，这三年，是我最辛苦的三年，重心是米和逸夫。你们在家要好好的，我实在没精力管你们。事实上你们做到了，有时甚至连住院都瞒着我。
你说牙齿全烂了，过几天就要去把最后几颗残留的牙根拔掉。说着，你还用手指着自己的嘴，想让我看看在什么位置。你的牙，我从来不敢细看，我不知那空空的牙床上，有几颗是因为我烂掉的，我也十分害怕，因为我自己的牙齿也早已开始出现问题，我怕有一天我自己也会如你一样，满嘴烂牙。我说：别看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都遗传给我了。四十岁以后，我最怕你说你身体的某个地方出现了某个问题，因为你出现的这些问题，我总能在自己身上找到。你的现在或许就是我的看得见的未来，谁叫我那么像你呢？因为身体素质不好，多少次死里逃生，你经历的痛苦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照例，你又一次在我带回家的装玉米棒的口袋里，“藏”下了五百元，算是提前给我过生日了。
你的牙是在刘家场拔的，我知道后去陪了你。你那脆弱无比的烂牙彼时竟然那么顽固，或许它只是为了增加你的疼痛。医生用锤子一锤又一锤地敲击着你，每一锤都敲在我心里。回办公室后，我跟同事说起这事，张老师说：治病这事是给医生看的，不是给亲人看的。
前几天，堂妹将我加入了初中微信群，说实话我被加的群并不少，但在很多群里，我常常是一言不发。可是在这个群里，我似乎变得活跃。一张三十年前的毕业照片，记忆有了依托，青春依然鲜活。我看到了自己，穿着一件厚毛衣，照片是黑白的，可我清楚地记得那件毛衣是玫红的，上面缀着黑色的小圆圈。毛衣后来被拆掉了，年幼的时候因为家里的日子捉襟见肘，我是很少照相的，所以我以为这毛衣永远只能留在我心里了，可是它居然出现在我三十年前的集体照里。这张照片，早已不知失落何处，却被武汉的一个姐妹保存了三十年，而且依然清晰。这件毛衣，其实是你给我买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毛衣，是那一年的今天，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你亲自送到了学校。要知道青春期的我，跟很多孩子一样，与你关系紧张得很。日子的苦，你是一一吞下，可惜那时我不懂。这张照片，应该是岁月送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你总是记得每个亲人的生日，你喂的鸡大抵是给亲人准备的，每人生日宰一只。你说今年没有宰鸡给我，是因为鸡还太小，宰了可惜，会替我继续喂着，喂大了就给我送来。你自己的生日，从来没有比较正式地过一次，除了我接你来我家。我会接来你的兄弟姊妹陪陪你，但多数时候你是躲出去了。
前一段时间你说姨爹姨妈去办签证，因为过年期间表妹会带他们出国旅游。姨妈说让你也去办个签证，好跟他们一起去，你当然拒绝了。你很清楚自己的孩子们都处于特殊时期，没有谁有精力去陪你，你已经跟着表妹他们出去旅游过几次，老是麻烦他们，你心里过意不去，更重要的是你心疼钱。其实我知道，你还是喜欢出去旅游的，你一辈子围着家里人操劳，囿于一方小天地，心里仍然渴望外面的世界。
所以你要好好活，就像你的母亲我的家家一样，活到九十岁。我也要锻炼身体，努力工作。然后我会陪着你，出去转转，看看。
今天，我四点多就醒了，开始敲打文字，因为你说我生于太阳刚升起时。也许今天的太阳不会升起，可是我心里的太阳却早已升起。借用在北京工作的侄女兰芳对母亲的称呼：娘亲，娘亲，谢谢你，四十多年前的今日，带我来到这个世界！
（作者单位：松滋市黄杰小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