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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看逐鹿 热泪洒神州 秉笔问道义 破胆书黎庶  《庙东轶事》内容提要 社会底层之呻吟，平民疾苦之呐喊！ 第一章庙 会 情 缘（上） 举世闻名的西岳华山，脚下有座西岳庙，号称天下五岳第一庙。据说这庙汉代就有，只是不叫西岳庙，而叫做雪映宫。传说那是在偶然一次铺天盖地的大雪过后，原野到处一片银白。早晨，就在这银白的雪地里，人们发现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一只玉兔，绕着这个地方跑了一圈。这一圈，圈住的地方，正好在华山与三河（黄河、渭河、洛河）口交汇处的连线上。有个世外高人见此情景，说这是华山神——少昊显灵。人们于是相信，就按玉兔跑过的脚印筑起一道围墙，于其中盖起青堂瓦舍，取名为雪映宫。并在雪映宫通往华山的道路两旁栽植了两行郁郁葱葱的柏树，希望它万古长青，与世长存，见证历史。后来，历代帝王都大兴祭奠名山大川之风，想以之乞求上苍风调雨顺、福佑万民。西岳华山自然也被列入帝王所祭名山之列，雪映宫随之就应运改建成帝王祭奠西岳华山落脚下榻之所，更名为西岳庙，至此西岳庙则成了帝王祭山封禅的一座行宫。这以后，西岳庙的每次修建也就理所当然地模仿帝王宫殿的布局、格式建设起来，什么寝宫、灏灵殿、御书房、金水桥、午门、五凤楼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应有尽有。随着年代的久远，庙里所栽植的那些柏树也越长越雄伟，越长越苍劲，遮天蔽日，气势非凡；又随着一次次的扩建，西岳庙琼楼玉宇，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美轮美奂，让人一进庙不由自主地就会产生一种庄严肃穆、神威莫测之感，敬畏之情自不待言。只可惜人们为帝王修建了一座这样华丽典雅的住所，而历代帝王却从来未曾青睐，亲自到西岳庙下过榻，进过香，更不要说是祭奠华山了。每次祭山封禅，帝王们大都不辞劳苦、不远千里、舍近求远，去泰山一行。总认为泰山是五岳之尊，不可不祭，而轮到祭华山了，就说不来为什么，而大多只派一名太监来替代皇帝行事。这事不免让人有点兴致索然之余，同时又想为华山鸣不平。不过华山神却无比宽宏大度，不仅并不以此问罪，而且依然恪尽职守，护佑黎民，赐福百姓，非常灵验。 据说皇帝中只有唐玄宗李隆基来过一次华阴，居然就神奇地梦见华山神前来顶礼膜拜，恭迎圣驾。为了昭示神明，唐玄宗就在西岳庙里修建了一座石碑。这石碑据说高达十七余米，人称天下第一碑。黄巢起义，带兵进入关中，为显示其反唐的坚定性，就放火焚烧这座石碑的碑楼，瞬息西岳庙内浓烟滚滚，烈焰冲天，人不可救。就在这大火眼看要殃及整个西岳庙、可怜西岳庙一炬将成焦土的十分危急之时，天空突然从华山顶儿上风驰电掣涌来一朵乌云，俄顷满布西岳庙上空。周围的天空还是一片湛蓝天，而西岳庙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作，眨眼工夫，平地积水三尺，长涧河惊涛骇浪。这场大雨瞬间就浇灭了燃烧于西岳庙碑楼的熊熊大火。西岳庙在遭一场虚惊后却得以幸免兵燹，安然无恙，但唐玄宗李隆基在西岳庙内所建的那座天下第一碑，由于火烧温度骤然增高，紧接着又暴雨浇灌浸击，温度急遽下降，热胀冷缩不及，铮的一声巨响，给炸裂开来，成为碎块，直到现在，残迹尚存，上面有字，依稀可辨。 又传说明朝年间（公元1556年）在关中发生了一次特大地震，死人之多史无前例。要说这事，确实还有点儿怪，当时震中就在华山西边而离华山不远的华县莲花寺。而莲花寺以西，离震中尚远的临潼骊山一带，房屋建筑因震波冲击，几乎全都倒塌，无一幸存，然而莲花寺东面离震中很近的华山一带，房屋建筑却完好无损，依然如故。人们都说这是有华山神在显灵，庇佑，黎民百姓才得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随着时间的星转斗移，关于华山、西岳庙神明灵验的传说越来越多，越来越奇，同时也越来越优美动人。人们把那些奇闻轶事你传我，我传你，传来传去，传得有根有梢、有鼻子有眼，甚至把一些明明是无稽之谈的事情也说得比真的还真，有口皆碑，不由你不信。其中传遍九州，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莫过于那“沉香劈山救母”一事了。 这一传闻讲的是不知哪朝哪代，有个姓刘名玺字彦昌的举子，在大比之年赶往长安参加春闱，以求取功名。三月十五这天，路过西岳庙，听说西岳庙内有一庙中庙，曰“圣母殿”。殿里供奉着一尊神——三圣母，特别灵验，问事无有不准，于是就想去问一问自己的前程到底如何。他买了一些香蜡纸钱及供品，来到西岳庙圣母殿，十分虔诚的烧香、化纸，随着一声声肃穆悠扬的钟磬之声，三叩九拜，默默许下自己心愿后，就举手从供桌上取来签筒，哗啦哗啦摇得山响，抽签问事。怎奈事不凑巧，三圣母这天偏偏去王母娘娘处赴蟠桃会了，此时尚未回来，没在殿理事，只留侍女灵芝替代自己在殿里料理日常事务。灵芝身贱位卑，道行不深，对刘彦昌所问之事不敢贸然作答，但又不能不予发签。为求得稳妥，以保万全，灵芝只好就给刘彦昌连发了三根中平签。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刘彦昌连抽三签，签签模棱两可，小伙子一时禁不住怒发冲冠，火冒三丈，一气之下提笔就在圣母殿雪白的墙壁上写下一首大不敬诗：“刘玺提笔怒满腔，怨恨圣母三娘娘，安居神龛心如锁，枉受香火在一方。”抱怨三圣母态度暧昧、问事不明，随后拂袖忿然离去。 再说三圣母在天庭王母娘娘处，赴蟠桃会完毕，十分放心不下她殿中那些需要日理万机的繁忙事务，惟恐灵芝年幼稚嫩，处事有所闪失，于是连忙匆匆就往回赶。谁料她刚一进殿门，气喘吁吁，还未坐定，灵芝就上前给她禀报刘彦昌连抽三签、狂妄写诗，亵渎圣灵的无礼行为。三圣母不听还可，一听禁不住柳眉倒竖，银牙紧咬，怒火中烧，恨之入骨，心想：“哪里来的无知狂徒，胆敢这样放肆无礼！这岂能饶得？”立马驾起祥云，出门去追，决意要置刘彦昌于死地。 只说刘彦昌出得西岳庙来，忿忿不平，行色匆匆，只顾急于赶路，不觉红日已西，天色将晚，然而尚不见路旁有逆旅之所，顿时心里焦急，恨不得一步就能找到一所客栈投宿，以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晚上遭受风餐露宿之苦。不料天公偏不与之作美，霎时只见黑云压顶，来势汹汹，瞬息又是雷霆乍惊，大雨倾盆，道路泥泞一片。雨大路滑，刘彦昌行走跌跌撞撞，一时狼狈不堪。他所背的书箧、行囊，这时似乎也在故意和他过意不去，老从肩膀头上往下掉。然而一掉下来，他就执拗地把它们连忙又捡起，再背在背上，凡此再三。他摔倒在泥水中了，奋力爬起来，又继续前行；他被暴雨击得晕头转向，认不出了东西南北，但还是顽强地咬着牙,弓着身子，坚持一步一步往前走；他胸无杂念，义无返顾，执着专一，一往无前。泥水湿透了他浑身的衣服，模糊了他清秀的面容，让人一时确实都难以分辨得出他到底是一个风雨交加中艰难跋涉的活人还是一块儿在路上不停滚动的泥团。 可有谁知道，这场出奇的大暴雨原来是恼怒至极的三圣母特意施法所为。此时你看她站立云头，咬牙切齿，呼风唤雨，一心要整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狂徒，以儆效尤。在空中她一边肆意施法，尽情发泄心中愤恨；一边看着刘彦昌在风雨中挣扎拼命，寻开心。不过，看着看着，时隔不久，她那心不由自主地却就给软了下来，竟发现刘彦昌这人原来是一个温文尔雅、外柔内刚、百折不挠、志冲霄汉的赶考书生。不知怎的，忽而一下子心里竟然对其产生了一种怜悯恻隐之情，既而一种强烈的爱慕之意就犹如毒蛇猛兽般地向她猛烈袭来，让她顿时乱了方寸，完全丧失自控能力，不免心慈手软，不要任何人劝阻，就手下留起情来。她看看刘彦昌在暴风骤雨中实在支撑不住了，于是抬手轻轻一指，在刘彦昌前面不远地方就出现了一座村庄，且把这村庄名为“待贤庄”，然后又一挥手，招来土地老儿，暗诉衷情，面授机宜。这土地老儿听后，手捋胡须，“咯咯咯”一个劲儿狡黠地笑个不住，直笑得三圣母把脸一沉，“呃”了一声，这才吓得连忙敛容打躬施礼，一叠声地说：“小老儿遵命！小老儿遵命！圣母娘娘尽管放心，卑职定当竭尽犬马，把此事办得天衣无缝——保您满意，也就是了。”三圣母声色俱厉地说：“少贫嘴，去吧！此事倘有半点闪失，小心唯你是问！”土地神浑身像筛糠一样哆嗦不停，一连声说：“小老儿不敢，小老儿不敢……”一转身儿，就急忙依命办事去了。 刘彦昌被一场罕见而突如其来的倾盆暴雨，淋得犹如落汤鸡一般，跟头爬扑，正叫苦不迭，无可奈何，猛一抬头，发现前面不远之处有座村庄，不由喜出望外，感恩上苍庇佑良善，暗中不住祷告再三。他慌不择路，也顾不上去分辨哪家哪户，跌跌撞撞，急忙就近奔向一家人家，上前叩门。只见门开处应声从里面走出一位手拄拐杖、须发皆白的和善老头儿，不待他问话就连连点头，笑呵呵地直说：“小客官请进，小客官请进！”径直把他引到客堂。刘彦昌连忙向老人施礼说：“小生行旅途中，偶遇天降大雨，一则道路泥泞，加之天色将晚，实在无法继续往前赶路，请借宝宅寄宿一晚，房资依例照付，明日天晴，即刻起程上路。还望老丈多多垂怜，给予方便。”老头儿连忙答应说：“小客官好说，小客官好说。贵客倘不嫌寒舍简陋龌龊，能就此下榻一宿，实乃小老儿幸事，蓬荜将为之生辉。” 其实这老头儿不是别人，他正是土地爷变化所为。你看他连忙扭头向内室招呼：“丫鬟，来客人了，出来招呼招呼！”三圣母的侍女灵芝应声连忙走了出来。老头儿说：“快快给小客官准备浴汤，让他洗浴，然后把我那日常所穿衣服，挑几件干净些的拿来，让小客官换上，再赶紧烧碗姜汤给他喝，千万别让他淋雨后着凉、生病了。” 刘彦昌说了不少感谢的话，随之就洗浴去了。 土地爷悄悄来到内宅，挤眉弄眼地向三圣母讨好献殷勤道：“圣母娘娘，你看小老儿应对如何？”三圣母虽喜在心头，却不动声色，佯装愠怒，呵斥道：“休得饶舌？还不快给我小心侍候着去，在这儿得是等着讨打?事成之后，不用说，自然有你好处。” 不一会儿，刘彦昌洗浴完毕，换上一身朴素干净衣服，出来重新与老头儿相见、叙礼。三圣母在内室隔帘细窥，只见刘彦昌神过子建，貌赛潘安，举止脱俗，风度翩翩，谈吐斯文，气质非凡，不由惊叹不已。她一眼就看出这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虽与相如、太白相比也不为过，不由一见钟情，红晕满鬓，又一次春心涌动，腮含娇羞，掩面而去。 土地老儿抬眼细看刘彦昌这模样、举止，也不由暗暗惊叹：“三圣母真好眼力也！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怎敢相信尘世凡间还有这等风流倜傥的英俊少年。”他见刘彦昌欲倒身下拜，不等其双膝着地，赶忙伸双手搀扶道：“免了，免了，还是免了的好。贵客千万莫可这般，快请上座，不然折杀小老儿也。”刘彦昌哪敢造次上座，推让再三，最后还是坚持只在客位上侧身坐了。土地老向内高声说道：“献茶！”只听佩环叮当，又闻异香扑鼻，继而一位妙龄女子，貌若天仙下凡，从内宅轻移莲步，飘然而至。她走到堂前，用托盘双手端过一杯香茗，含情脉脉地说了一声：“相公，请用。”刘彦昌听着这无比温柔甜润的声音，犹如莺歌燕语，禁不住就向女子脸上偷看一眼，忘情之中，刚巧与这女子两人四目对视，刘彦昌禁不住心头为之一震，接茶的手竟然鬼使神差地给碰在这女子手上，于是茶水溅出，撒了女子一身。刘彦昌惊慌不已，忙不迭起身赔不是说：“失礼，失礼！恕罪，恕罪！……”随即像根木橛子似的傻愣愣站在那里，痴呆呆久久不敢入座。 其实，这女子即三圣母所化。她嫣然一笑，什么话也没说，折身就进入内室去了。刘彦昌忘其所以，对此全不察觉，只是心里一味在想：“乡野之中，哪来得这等佳丽？怪哉，怪哉！”土地老儿见状早已会意，连忙招呼刘彦昌说：“客官，此乃小老之丑女，自幼缺少教养，欠懂礼法，请千万勿怪。你也切莫不好意思，过分拘泥，还是快请入座自便者为是。”刘彦昌这才回过神来，连连说道：“哪里，哪里。岂敢、岂敢……”土地老儿又说：“我看客官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此去春闱，前程必然无量。若家中父母尚未为之择偶，小老儿有意将此女许配客官，不知客官意下如何？”刘彦昌一听，正中心怀，连忙离座，倒身就拜，一连声口称：“老丈既有此玉成美意，那就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了。”土地老儿见状，乐得合不拢嘴，连忙说：“不拜了，不拜了。朝廷开科取士在即，你还要急着进京赶考，日子有限。子丑寅卯，我看今日就好。小老儿家贫，也不讲究什么礼数，咱一切从简，你俩今晚就拜堂成亲了吧。” 这天晚上，刘彦昌和三圣母拜了天地，当即结为夫妻。洞房花烛，“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二人柔情密意，缠绵无限，立志在天比翼，在地连理，山盟海誓，无庸细说。 第二天一早起来，只见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又是一个晴好天气。三圣母催促刘彦昌起程赶路，进京应选，刘彦昌儿女情长，竟然有说不出的惆怅，只是恋恋不忍离去。 三圣母拿出了昨晚为刘彦昌所准备的盘费——三百两银子，赠与刘彦昌，一直把他送到十里长亭，再三叮嘱他状元及第，即当急速归省。刘彦昌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万般无奈，只好告别登程，西望长安而去。这一去，只因有三圣母所指派的侍女灵芝暗中护佑，刘彦昌一路万事胜意——这事他自然不得而知。  刘彦昌千里迢迢，迤逦辗转，来到京城长安，科场应试，文章夺魁，金榜题名，状元及第，鳌头独占。金銮殿上闻喜宴，皇上亲为举杯。天子门生，风光无比，披红戴花，长安街头夸官三日，已毕。皇上当日早朝，降下一道圣旨：“封钦点状元刘彦昌雒州知州，即日走马上任。”刘彦昌手捧圣旨，怀抱金印，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随从，耀武扬威，即刻离开京城，一心到待贤庄搬取岳父、娇妻，赴雒州上任理事。 不一日，刘彦昌来至离华山不远，一个叫仙峪口的地方，心里正为立马就到待贤庄，能够与阔别日久的娇妻相见而高兴，突然发现前方一群强人正在抢一弱女子，不由大吃一惊。这一年轻女子仓皇之中，远远看见对面来了一队人马，好像在茫茫黑夜中，突然看见一线光明，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她，立时又有了生的强烈欲望。她猛一下挣脱强人的撕扯，嘴里连声喊着“救命”，脚下便向刘彦昌他们舍命撒腿跑来。刘彦昌当机立断，一声令下：“快快救人！”跟随他的差役闻声，人人当先、个个奋勇，立马扑上前去，与那群强人搏斗厮杀起来。怎奈这几个差役根本就不是那帮强人的对手。刘彦昌一见差役们一个个都被强人打倒在地，起不来了，一时情急，根本就忘了自己只是一介书生，连一点拳脚功夫都没有，竟然一时冲动，“嗖”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也扑上去，对着为首那个强人劈头就砍。 只见为首那强人不慌不忙，挥动手中的三尖两刃刀，轻轻只一挡，就把刘彦昌握剑的手，震得虎口破裂，臂膀发麻酸疼，再也抬不起来了，手中所拿的那把剑，随着“当啷”一声响，竟飞出去老远，落在了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那强人凶神恶煞，不问青红皂白，举起手中兵刃，大喊一声：“哪里来的白面书生，竟不自量力，敢来打搅本王好事？”说着手中所持三尖两刃刀，便向刘彦昌面门刺了过来。可怜这刘彦昌，刚刚万卷诗书登庙堂，眼看又要一缕幽魂赴酆都了。正在这生死攸关、千钧一发之际，天上突然霞光万道，祥云呈现，一仙女手持莲花灯笼从空而降，不偏不斜，刚好落在这为首的强人和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刘彦昌中间。为首强人一眼就认出了来者是谁——她不是别人，正是西岳庙里的三圣母娘娘——于是不得不立马住手，战兢兢蜷缩一边，再也不敢吱声。 只说这日三圣母娘娘正在西岳庙坐殿理事，惩恶扬善，忽觉心头瞀乱，屈指掐算，原来是夫君刘彦昌有劫遭难，危在燃眉，急忙带上宝莲灯前来救其脱险。然而，这为首的强人何以就认得其是三圣母呢？原来它也不是尘世凡物，乃三圣母的嫡亲哥哥、上天护法大将军二郎神杨戬身边不离左右的那只哮天犬。它趁主子不注意，私自下凡，在此为害黎庶。这哮天犬一见三圣母降临下界，吓得屁滚尿流，赶紧现了原形，夹着尾巴，蹲在一边，不敢擅自走开，只等三圣母发落。 三圣母看见夫君刘彦昌被惊吓得魂不附体，昏厥过去，心如刀绞，百感交集，连忙把手中的宝莲灯递与侍女灵芝，上前一把把刘彦昌紧紧抱在怀里，轻轻连声呼唤：“夫君醒得，夫君醒得——”她看着夫君刘彦昌惊得面如土色，不省人事，心里酸楚，一时恨不得一剑砍死哮天犬这头孽畜。灵芝见状，怒冲冲瞪着一双凤眼，对哮天犬连声呵斥道：“妖孽，死期到矣，待会儿看本姑娘如何取尔项上狗头！” 三圣母给夫君刘彦昌不住的抚胸捶背，喊了好大一会儿工夫，这才见刘彦昌三魂归窍，四魄还阳，长长吐出一口气，昏昏沉沉地喊了一声“吓煞人也……”朦胧之中，他忽听耳边有位女子轻声柔气、悲伤凄怆地在不住呼叫“夫君醒得——”，觉着这声音如莺啼燕泣，无限悱恻缠绵；又觉着这声音怎么如此这般耳熟，似乎是自己的娇妻在呼唤自己，心里直觉好生奇怪，“这该不是在做梦吧？”正疑惑间，又听见一声“夫君，你快醒来。”缓缓睁开双眼一看，不由诧然喊出了声：“贤妻，果真是你？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你是从哪里来的？刚才那伙强人呢？”说着向四周不住地恐慌张望。三圣母一听这话，把刘彦昌抱得更紧了，声泪俱下地说：“夫君，你吓煞为妻了。”这时，那些被打倒在地的差役也都从地上陆续挣扎着爬了起来，纷纷走上前，不住地磕头请罪：“小的无能，让大人受惊了。” 刚才被强人追赶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会儿也走上前来，拜谢刘彦昌的救命之恩。灵芝一看，一场劫难刹时变成虚惊，一切都化险为夷了，便扭头对哮天犬怒斥道：“畜生，尔胆敢背着主人，私自下凡作孽，为害百姓，我看纯属管教不严。这回且把汝这狗头寄尔颈项，饶你不死，下次若再敢如此，决不宽恕，定斩不饶！”哮天犬磕头如捣蒜，一个劲儿地乞求灵芝说：“灵芝姐姐饶命，灵芝姐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灵芝照着哮天犬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厉声呵斥道：“滚回上界，恪尽职守去吧！”哮天犬早已吓得一身冷汗，屁滚尿流，听灵芝这么一说，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脖子，心里暗道：“哎哟我的妈呀！这事怎么倒霉地给让三圣母娘娘碰上了？差点儿连命弄丢都捡不回来了。还等什么？快跑呗……”于是尾巴一夹，一溜烟，灰溜溜地就跑得不见踪影儿了。 三圣母向刘彦昌讲明自己的身世以及和他婚配这事的前前后后，并且告诉他，自己现今已怀六甲，腹内有了刘家骨血。刘彦昌听着听着，顿时惊喜不已，不由破涕为笑，心里对三圣母感恩爱慕之情，一时无法言表，只是一个劲目不转睛，痴情而贪婪地瞅三圣母。侍女灵芝一见禁不住打趣说：“状元公，你别只管一味那么看我家圣母娘娘好不？你看，把娘娘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灵芝不说倒也还罢了，不过经灵芝这一点破，还真把三圣母给说得满面羞红，不好意思起来，低下了头，轻声嗔怪道：“灵芝多嘴！”灵芝赶紧敛起笑容，应声道：“是，奴婢知错。” 只听三圣母一声“打道回宫”，一行人便随之来到西岳庙。三圣母安顿好刘彦昌在后堂将息后，即唤来被哮天犬所追赶的那位年轻女子，仔细打问她的底细。这女子言道，自己本姓王名桂英，原是河东蒲州人氏，只因家乡连年饥荒，母亲病饿而死，父亲无法度日，带着自己，去长安投亲，不料在此遇见强人，要抢她去作压寨夫人。父亲执意不从，拼死抗争，被那妖孽用三尖两刃刀一下就给刺死了。现在她已经有家无处归，有亲无法投了，企望圣母娘娘体恤良善，大慈大悲，指明归宿。 王桂英抽抽噎噎，向三圣母诉说着自己的身世、不幸遭遇，无限凄惨悲痛，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使得三圣母恻隐之心禁不住油然而生。只见她低头沉思良久，终于缓缓说道：“事情既然如此，那你暂且下去吧。本娘娘自有安排也就是了。”“谢三圣母庇佑恩典！”王桂英道一声万福，走下堂去。 三圣母回到后堂寝室，和刘彦昌倾诉了一番离别相思之情后，长叹一口气说：“夫君呀夫君，你看你我人神相隔，现如今尽管结为伉俪，怎奈已触犯天规。我们之间纵然相敬如宾，有千种柔情蜜意，也断然难以朝夕厮守，结伴白头，为妻愧不能为你服侍左右，于心实在不安。”刘彦昌一听这话，不由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嘴里一个劲地说：“三娘娘——贤德的妻啊，我今生今世能和你结发，这不知道是祖上哪辈子修来的鸿福，还哪里敢奢望你侍候我？我只想和你共享天伦，白头偕老，仅此也就知足了。你可千万别说分手的话，我就是死也不会离开你的。什么天规，什么律条，就是把我剁成肉酱，研成粉末，我也要撒在你脚下，与你寸步不离。”三圣母温情无限地偎依在刘彦昌怀里抱怨说：“我好糊涂的夫君啊，你说这全都是些傻话。事实毕竟是事实，再残酷我们也得面对。我劝你再也休要只管说这些死呀死呀的话，我们都要坚强地活下去。只要你我坚贞不渝，我坚信，日后我们或许还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世途尽管多艰，而遇难呈祥的事，也绝不是没有的，不过有一点，眼下你得先听我的。”刘彦昌不停地轻轻抚摸着三圣母那满头乌云般浓密且柔滑如丝的黑发和如花似玉的脸庞说：“你说，你说。圣母娘娘，只要我们还有一线重新见面的希望，要我做什么都行，我都会尽力去做的。”三圣母此时尽管肝肠寸断，心肺裂碎，可还是无微不至地说：“夫君啊我可怜的夫君，我看今天被哮天犬追赶的那女子，投亲遇难，流离失所，至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倒也十分可怜的。我又看这女子品貌端庄、贤淑聪慧，或许倒可以替我为你多少尽妻子之职分。为妻我有心从中穿线，让她以身许你，不知夫君你意下如何？”刘彦昌不听这话则已，一听这话哭得更加悲痛欲绝，立马又发疯似的紧紧抱住三圣母，惟恐有人把她从自己怀中抢走，拼命大呼小叫道：“我不，我不嘛！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今生今世我只要你，我就只要你一个为妻——天哪，你听见没有？我只要三圣母一人为妻！”刘彦昌万分悲痛，直哭得昏了过去。但现实毕竟是现实，有什没办法能予以改变呢？他无能为力，丝毫也改变不了一分一厘。 几天过后，三圣母送刘彦昌、王桂英一行人奔赴雒州上任。王桂英自不消说，情同再造，感恩戴德，百依百顺。可是，刘彦昌呢，死活也不愿与三圣母分离。三圣母把他们送至十里长亭，摆宴饯行。眼看红日已西，刘彦昌还是哭哭啼啼，怨天恨地，无心上路，不愿离去。三圣母再三催促说：“夫君呀，人生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聚散本是寻常事，有散才有相聚时，无散哪得重聚日？为妻唯望你此去雒州，能以黎庶社稷为重，在任上切实除暴安良，匡扶正义。你只管放心地去干吧，妾自然会让灵芝时时暗中护佑于你。只是今后你的衣食起居，为妻就再也不能在你身边亲为打点、照料了，这叫妾确实过意不去。如今幸好有贤妹妹王桂英代为服侍左右，不过你也还须自己多多珍重才是。”刘彦昌好不容易才止住哭泣，此时听着三圣母临别的这一番叮嘱，禁不住又捶胸顿足，大放悲声，嚎啕痛哭起来。王桂英见此忙上前说道：“圣母娘娘尽管放心，有桂英陪伴郎君，自会时刻不离左右，尽心尽力服侍，绝不让有半点闪失。卑妾虽不敢与圣母娘娘妄比，但衔环结草，也要报圣母娘娘恩德之万一。”三圣母见王桂英如此言语，稍觉心安，于是挥挥手说了句：“日已偏西，你们快快起程去吧。若再迟延，只恐黄昏赶不到客栈，不知又让妾得操多少心了。”说着衣袖掩面，哭声万般悲凄，和侍女灵芝在一片祥光中腾空而起。 刘彦昌见状，不顾一切，扑了上去，还想抓住三圣母不放，但只是扑了个空。他茫然之中似乎觉着自己抓住了三圣母的什么东西，抬眼一看，原来手里所抓的是三圣母的一条贴身汗巾，上面写有“沉香”二字。刘彦昌不解其意，只好把它收了起来，和王桂英望空深深拜了三拜，悲悲切切，遥望雒州，登程迤逦而去。 谁知此时王母娘娘在上天又一次正召开蟠桃会，用蟠桃宴请前来为她祝寿的上界诸仙。这蟠桃可不比一般水果，吃了不仅能大长神通，而且还能延年益寿，以至长生不老。不过这蟠桃会上的蟠桃，王母娘娘每次都秉公办事，大小诸神，一视同仁，各有一颗，并且只限一颗，谁也别想多吃得上。对此大家也都认为公平合理，且习以为常，心安理得，恪守规矩。可是今年这蟠桃会上，情况却有点儿反常，齐天大圣这猴头显得十分乖巧，吃起蟠桃来丝毫不顾体面与礼法，一个劲地只顾狼吞虎咽。他三打五除二，把自家的那颗蟠桃很快吃完以后，就又涎皮赖脸地去向王母娘娘讨要第二颗。王母娘娘见状不免有些恼怒，把脸一沉，板起面孔斥责他道：“猴头休得无礼。天庭规矩，汝难道不晓，岂能让尔破例！”孙悟空这泼猴对此并不介意，只是涎皮赖脸，嘻嘻嘻地笑个不已，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说：“王母娘娘差矣。俺老孙纵然愚钝，焉能不懂这点礼法？只不过是想助人为乐，帮有人吃了她那颗仙桃而已，也免得今天这人事忙，顾不上来，致使这么好的果品没人吃，给放坏了。要真那样，岂不该有多可惜呀！娘娘，您说是也不是？”大家一听孙猴子如此这般言语，觉着他话中有话，想必事出有因，就都默然环视，开始寻找蟠桃会上有哪位神仙缺席。只见这孙猴子两只贼眼如钩，直瞅着二郎神杨戬，不住嘿嘿嘿讪笑，并不停地挤眉弄眼。大家这才恍然意识到座中怎么没见三圣母来。“三圣母人呢？”诸神几乎异口同声地向王母娘娘发问，“她这人可一直都是遵规守法、唯命是从的呀！”王母娘娘这时也有几分诧异，暗自思忖：“是呀！三圣母她向来恪守天规，从不越雷池半步，在这方面一直堪为仙界楷模。可今天是什么事这么要紧，致使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缺席了。”“二郎神……”王母娘娘正要发话问二郎神杨戬，只见孙悟空一脸阴阳怪气地抢先说道：“娘娘请不要难为二郎神君了，这事恐怕连他也未必知道详情。要我说呀，他妹妹这会儿可正在凡间干人世上那无比美好的风流佳事呢！大家就等着二郎神君当小舅子，抱外甥，请咱们大家伙儿喝喜酒吧。”二郎神杨戬一听孙悟空在这大庭广众之中竟然这样出言不逊，冲自己说出这般不成体统的话来，脸马上就搁不住了，一股怒火直烧胸膛，跃过坐席，扑到孙悟空跟前，不问东长西短，扯住孙悟空劈头就打。怎奈这猴头乖巧奸猾，左躲右闪，只是满殿乱窜，还从不还手，嘴里却只管大声叫嚷着：“你们大家看看，君子动口不动手嘛，他杨戬怎能就无故动手乱打人呢！杨戬，你休得无理，王母娘娘面前哪容你撒野耍赖。成何道理，难道敢置天规于不顾？心目中置王母娘娘于何地？”他说着竟然一蹿，给躲在了王母娘娘身后。杨戬还欲上前去打，只见王母娘娘脸色不悦，嘴里轻轻“呃？”了一声，于是就不得不立刻垂手立定，不敢再动了，随即只好忿忿不平地退回到自己座位处。蟠桃会刹那间被这两个人搅和得一塌糊涂。 二郎神一心要把妹妹不参加蟠桃会的缘故查个一清二楚，弄个水落石出，宴会上即便有再多的山珍海味、珍馐美食，只因心里有事，也无心享用，火急火燎，欲去不得，欲留不安，实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熬到蟠桃会开完，他立马驾起祥云，就飞回了华山，刚按下云头，还立脚未稳，哮天犬就迎上来，向他一五一十汇报了三圣母在凡间私自招亲，与凡夫刘彦昌结为夫妻之事。二郎神杨戬不听则已，一听不由火冒三丈，气得简直要死，心想：“这事在天庭要是一旦传扬开去，那还不得把我这护法将军的脸给丢尽了？我堂堂杨戬，何等英明，岂不要被众人耻笑、鄙视一辈子？一世威武公正，今后该怎样在诸神面前行事执法？还有何面目再在天庭立站？这回妹妹给自己把人可丢大了，自己要全毁在她手里的。”想着想着，不由得大叫不已：“哇呀呀呀——气死我了！这岂不羞煞人也！” 二郎神杨戬三只眼齐喷火焰，怒发冲冠，钢牙咬碎，大吼一声：“小子们，拿兵器来！”几个小卒应声马上抬出了他那三尖两刃刀。杨戬于是手接兵刃，带着哮天犬，直奔西岳庙圣母殿，找三圣母算账而来。 再说三圣母儿女情长，与刘彦昌难分难舍，刚刚送走夫君，回到西岳庙，在圣母殿坐定，心情还沉浸在刚才的一片离情别绪、惆怅之中，尚未完全恢复平静，正想着今后即使有再多良辰美景，也形同虚设，纵有千种风情，该与何人说，忽听得殿外人声嘈杂，大喊大叫，隐隐约约还听得见有人在气势汹汹怒斥：“大胆的忤逆——三圣母，还不快快出来见我伏法！”紧跟着就见侍女灵芝领着守门卫士，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禀报说：“圣母娘娘，大事不好！二郎神杨戬带领天兵，突然来到。在殿外一边呐喊，一边挥舞着三尖两刃刀，见人就打，谁也拦挡不住，眼看就闯进大殿来了。”三圣母一听，知道自己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不过一开始她就预料到这事迟早都是会要发生的，所以也早已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且觉着与其迟发生，倒还不如早发生的好——既然自己已经坠入爱河，那就一切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呗，即便是粉身碎骨，自己也心甘情愿，毫无半点怨言，只祈求上苍，事情千万别殃及心上人刘彦昌也就是了。你看她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子，举止泰然地理了理鬓角头发，轻移莲步，就打算出门去迎接哥哥杨戬，听候处罚，任其发落。说时迟，那时快，杨戬一眨眼工夫就站在了三圣母面前。 此时的杨戬穷凶极恶，把兄妹的同胞之情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他一把抓住三圣母，不容分说，使劲一摔，就把三圣母摔倒在圣母殿上，大喊一声：“小的们，法绳伺候，给我把三圣母绑了，带上走！”于是一群小校，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瞬息就把三圣母给捆绑起来，推推搡搡，跟在怒而不息的二郎神杨戬身后，从圣母殿走了出去。满殿大小诸神见状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然而面对此情此景，皆知事情关系重大，人人束手无策，谁也不敢多事上前阻拦，只能眼巴巴看着二郎神杨戬指使手下人生拉硬拽，把三圣母带走。 二郎神杨戬把三圣母一直带到华山的西峰脚下，仰面只见华山西峰垂天而立，高过万仞，悬崖峭壁，如刀削斧劈一般，直指苍穹，不由叫人触目惊心，不寒而栗，望而生畏。这二郎杨戬怒气直冲霄汉，对着华山西峰，大吼一声,挥手奋力推去，当即把华山西峰拦腰推开一道横断的裂缝。他扭回头对三圣母恶狠狠地说：“你给我在里面静心思过去吧！”说着腾出另一只手，把三圣母往石缝里使劲猛地一推，于是三圣母踉踉跄跄，就被推进了华山西峰那道横裂的石缝里。二郎神杨戬随即手一松，华山西峰瞬间就又恢复了它的端正。三圣母就这样被她哥哥二郎神杨戬活生生压在了华山西峰的巨岩下，夹在石缝间。她每日只能把头露在外边，任凭风肆意吹、日肆意晒、雨肆意淋，整座华山西峰这块囫囵石头就这样残忍无情地压着她。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三圣母对此既不畏惧，也不求饶，正气凛然，在所不惜，而二郎神杨戬反倒心有后顾之忧，唯恐自己一走，法力无边的三圣母会不遵约束，从华山西峰下面又翻身出来。为了以防万一，他从玉帝老儿那里讨来两张御批封条，十字交叉，牢牢贴在华山西峰夹着三圣母的那道石缝上，把石缝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三圣母从此就压在华山西峰下面，不知春夏秋冬，苦度起思过赎罪的生涯来。  再说刘彦昌和三圣母挥泪告别后，一路上起早贪黑，晓行夜宿，匆匆赶路，不一日就来到了雒州任上。他感念三圣母对他的一见钟情，一心要誓死报答三圣母恩德，因此日日谨记三圣母的临别叮嘱，以黎庶社稷为重，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以图上报君恩，下安黎庶。于是雒州地面很快就太平、繁荣、昌盛起来：盗匪匿迹，百姓安生，男耕女织，衣丰食足。王桂英感念三圣母的救命之恩，对刘彦昌也自然是贤惠无比，夫妻俩一天日子过得倒也舒心安适。 三圣母的侍女灵芝，在西岳华山之西峰旁，整日寸步不离，悉心侍奉三圣母起居，竭尽全力保护三圣母安全。时隔不久，三圣母在西岳华山的西峰下面，就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了她和刘彦昌的孩子。灵芝遵照三圣母嘱托，把孩子从华山西峰的石缝，带到雒州，交给刘彦昌抚养。刘彦昌一见自己和三圣母的骨血，忍不住悲喜交加，涕泗交流。他一面接过孩子，把他转身交给王桂英，一面向灵芝一个劲儿不住地打问三圣母被压在华山之下的情况，问三圣母给他还有何嘱咐，可曾给孩子起下名字。灵芝见问，只是说：“这些我也不知。圣母娘娘只是说孩子名字早已有定，只看诀别之物便知。”刘彦昌这才记起他和三圣母分手之时扯下圣母汗巾那事，汗巾上清清楚楚写着“沉香”二字，于是把他和三圣母的孩子就取名为“沉香”，并让王桂英用这条汗巾子给孩子沉香做了件“红肚兜”穿在孩子身上。王桂英抚养沉香知冷知热，无微不至，胜过亲生。吉人天相，好事成双。不久王桂英也为刘彦昌生下一子，刘彦昌给他取名“秋歌”。沉香和秋歌兄弟两人在王桂英的悉心呵护、关照、抚养下，天真可爱，茁壮成长。刘彦昌在官衙忙完公务回来，一有空儿就抱抱这个，逗逗那个；有时两条腿上，这边坐一个，那边坐一个——天伦之乐，无与伦比，美不胜言。 光阴荏苒，转瞬间又已十年。沉香、秋歌渐次长大，早被送进学堂，开始念书，习文断句。 人生百态，世途坎坷，鬼使神差，阴差阳错。尘世上谁见谁一帆风顺过？大多还不都是好事多磨。 只说这刘彦昌在雒州任上为官清正廉明，百姓有口皆碑，妻贤子孝，乐尽人伦。谁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天，他升堂坐衙，刚刚忙完公务，回到后堂，和妻子王桂英叙话，突然见沉香、秋歌从门外面慌慌张张，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刘彦昌立感大事不妙，急忙问道：“沉香、秋歌，你二人不在学堂用功念书，匆匆跑回家来，有何事干？”只见沉香、秋歌“扑通”一声双膝着地，同时跪倒在他面前，哭诉道：“爹爹不好了，爹爹大事可不好了！孩儿一时失手，把官宝给打死在学堂里了！”刘彦昌不听还则罢了；一听此话，顿时吓得魂飞天外，魄不附体，一口气背了过去，昏倒在所坐的太师椅上，好长时间都缓不过来。王桂英、沉香、秋歌一见可慌了手脚，立马一齐上前呼救。他们苦苦喊了好大一会儿，这才见刘彦昌面如土色，慢慢苏醒过来。王桂英对着沉香、秋歌怒斥道：“该死的冤家，你俩儿还不把事情原委快快讲给你爹爹听！” 原来这雒州地面住着一家皇亲国戚——当朝的国舅爷，他平日依权仗势，横行州里，凡事刘彦昌都得让他三分。他的宝贝儿子官宝，和沉香、秋歌同学念书。这小子也和他父亲一样德行，素来在学堂里不务正业，不思学好，无所不为，尽干些非礼越轨的事情。为此，刘彦昌平日也曾没少叮咛沉香、秋歌，千万别跟他在一块儿玩耍，也不敢和他相互较劲，以免惹是生非。不料防不胜防，今日兄弟俩把身为皇亲国戚的官宝竟给打死了，闯下如此滔天大祸，这叫人该如何处置？ 刘彦昌苏醒过来，心惊肉跳，一连声地不住叫嚷道：“吓煞人了，吓煞人了！”喘息稍定，忙对沉香、秋歌说：“沉香、秋歌啊沉香、秋歌，你俩忘了，为父平日是怎样教导你们二人的？你们怎么就不知道厉害，一点儿也不遵从父训，竟然在太岁头上动起土来，把官宝给打死呢？忤逆，死期到矣。你叫为父该如何处置是好？”沉香、秋歌哭着齐声说道：“爹爹，不是孩儿不遵父训，实是官宝屡屡寻衅滋事，欺侮我兄弟二人。对此，我们向来都是一忍再忍，谁知今天他又追着我俩直嚷闹，说沉香不是我娘亲生的，是从华山道上捡来的野种。这岂不明明欺人太甚么！起初我俩还强忍着，只是不去理他，谁知道我俩越是不理，他就越人来疯，追着赶着我俩，不依不饶地一个劲儿喊叫不停。我俩一时实在气恼不过，憋不住就和他厮扯起来，事急中不知道是谁怎么轻轻打了他一下，不经意就把他给打倒在地，打死了。他的书童现已跑回家告知他父亲——国舅爷去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千古之理，这还用说？”刘彦昌一看祸事即刻临头，心想，“到时候不管怎样说，至少都得交出一个儿子去抵命。”于是他强忍悲痛向沉香、秋歌问道：“儿呀，你俩快快仔细想想，实话给为父说清楚：到底是谁，怎样打死了官宝？”沉香抢先说：“爹爹，是我用书本打死官宝的。”刘彦昌立刻怒斥道：“咹？奴才满口胡说！薄薄一书本，何以置人死地？”秋歌这时抢着说：“爹爹，官宝不是沉香哥哥打死的，是儿我用砚台砸死的。”刘彦昌沉吟片刻，随即说道：“哦……如此或许还在情理之中。”谁知沉香又抢着说道：“爹爹，秋歌弟弟是先用砚台砸了官宝一下，可是官宝还是紧追不舍，撵着打我们两人。于是我情急之下，举起手中书本，回身就把他轻轻打了一下，谁知他是那么的不禁打，倒在地上，居然一命归阴了。”刘彦昌心里疑惑不解，一时难以决断，不由连连沉吟道：“这么说来，也就奇了？” 一直在旁边听着听着的王桂英，虽不插言，然而早已听出了事情的奇窍。她断定官宝肯定是三圣母之子沉香一时恼怒，神力发作而打死的；再说，她怎么能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秋歌无辜代人受过、赴死呢？然而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要自己儿子秋歌性命的话，王桂英说什么也是心甘情愿为三圣母付出自己其他任何牺牲的。可是今天这事……她连忙把秋歌悄悄拉进内室，教训说：“秋歌，你这娃今天怎么这样不懂事？人明明是沉香打死的么，你怎能这么傻，硬往自己身上揽呢？你要知道，这杀人是要偿命的！记着，你父亲待会儿要是再问起这事，你就说官宝是沉香打死的。”谁知道，她所做的这一小动作，早已被刘彦昌看在眼里。刘彦昌心想：“儿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给谁，谁不心疼？王桂英这样做，原本也无可厚非，可是三圣母是你的救命大恩人，对你有着天高地厚的再造之恩呀……”于是他转面对王桂英语重心长地哭诉道：“桂英呀桂英，我贤德的妻呀，好糊涂的妻呀！你怎么忘记了我们来雒州上任路上的落难之事？手拊胸膛，平心静气，好好想一想：要是没有三圣母娘娘搭救你我，咱们哪来得今天？三圣母现在还被他哥哥二郎神杨戬无情地压在华山西峰之下遭罪，你我怎能忘恩负义，忍心在这时候把她儿子沉香交给人去抵命呢？你这样做，叫我以后见了三圣母娘娘该怎样交代？你要把恩置何处，情归哪方？”刘彦昌这一番推心置腹，悲愁伤痛的话，直说得声泪俱下，虽寥寥数语，却把王桂英问得哑口无言，不知所措。 这时只见刘彦昌把沉香紧紧抱在怀里，放声大哭道：“沉香呀沉香，我可怜的无娘儿呀！要是你娘三圣母此时在你我身边，为父我也就不要这样作难了！”王桂英立马冷静下来，她心如刀绞，左右为难，抱住秋歌，泣不成声，边哭边说：“我可怜的儿呀，苦命的儿呀，不是你爹、你娘心狠，只怪这事一切出于万般无奈，你……你就替你哥哥沉香他……他去吧……”沉香木呆呆地看看父亲刘彦昌，又看看母亲王桂英，越听心里越发的不明白：“多年来一直不都是说堂上这王桂英就是我的生身亲娘吗？怎么今天话又这样说起呢？这……”他一时百思不得其解。刘彦昌此时更加悲痛欲绝，他一把把沉香又一次拉了过来，抱在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小沉香。 沉香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原来是上天三圣母娘娘——神的儿子，舅舅二郎神杨戬残忍绝情，抱怨母亲三圣母私配凡夫，一怒之下把她压在华山西峰，现在她还在华山底下压着思过赎罪呢。 说话间，府门外吵嚷起来，瞬息就乱成一团，几乎闹翻了天。刘彦昌泣不成声地对沉香说：“儿呀，你赶紧自己逃命，找你娘去吧！”说着果断地一把推开沉香，冲着王桂英说：“夫人，我去前门应对，抵挡一时，尽量拖延时间；你和秋歌赶紧送沉香从后门逃走！”沉香见状这会儿发疯似的一把抱住秋歌哭喊着说：“不，我不走。人是我打死的，我不能一走了之，把事情的责任全都推到弟弟秋歌身上，让我的好兄弟秋歌替我去死！”此情此景急得刘彦昌手足无措，气得七窍生烟，大声吼道：“事不宜迟，刻不容缓。我总不能让国舅爷来了，把我的两个儿子全都带走！现在只有逃脱一个是一个……”刘彦昌、王桂英，还有秋歌并力把沉香推的推，拉的拉，生拖硬拽，使劲猛的一把推出后门。“爹——娘——你们不能不要孩儿我呀！”随着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叫，跌倒在地的沉香爬起身又一次扑了上来，“四野茫茫，你们叫孩儿孤身一人，投奔哪儿去呀？”“快，快！快到华山找你娘三圣母去！”刘彦昌忙不迭地指使王桂英、秋歌，“砰”一声关死了后门，任凭沉香在门外怎样哭喊，踢打，也都全然不再理睬了。 刘彦昌他们匆匆回到厅堂，喘息未定，国舅爷就带着一群家丁，冲开刘府差役的死死阻拦，穷凶极恶地闯进了知州府宅。国舅爷一声令下：“小的们，把刘门一家大小人等，给我统统绑了，带上走！我要一个一个砍下他们的头颅，给我儿子官宝祭灵！”刘彦昌见国舅爷进得府来，如此蛮横，肆意妄为，不由火往上冒，义愤填膺，上前一步，厉声喝道：“且慢！朗朗乾坤，太平世界，雒州地面，岂容尔等胡来！朝有圣主，国有律法，万岁爷早已三令五申——一切按律行事。杀人者偿命，也就是了。我刘玺父子一人犯法一人当，休得殃及无辜！”国舅爷听言嘿嘿冷笑数声，说道：“我可没说刘彦昌呀刘彦昌，这回你给我放聪明点儿，别拿什么皇上、朝廷作挡箭牌。本国舅爷如今明确告诉你，我就如万岁，这儿就是朝廷，我的一举一动就是律法；不信，你就睁开你那狗眼，给我好好看着。”说罢一声令下：“把刘贼一家大小人等全都给我绑上，走！” 此时有人向国舅爷禀报说不见了刘彦昌之长子沉香，国舅爷闻言立即下令四处搜捕。他所带家丁们把刘宅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翻了个底儿朝天，可是也没能搜得见沉香踪影。国舅爷万般无奈，只好忿忿地说了声“我看他个兔崽子逃了初一，还能逃过十五不成？”说罢只好带上刘彦昌一家人等，打道悻悻回府去了。 话说沉香被刘彦昌、王桂英和秋歌他们强推出门后，就怎么也都打不开自家后门了，没办法，只好逃出城外——可沉香长这么大，还从未出过雒州城呢。出城后他不知道该投奔哪方，只知道母亲三圣母被压在华山之下，现在只有去找自己的生身母亲三圣母说知此事这一条路了。可是华山到底在哪里？他也只知道在雒州的北面，于是懵里懵懂地一头就向北疾奔乱撞而去。 一路上，沉香慌慌张张地往前跑上几步，就扭回头朝后匆匆看一眼，惟恐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在崇山峻岭、悬崖峭壁间，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他跑呀——跑呀，一直不停脚地跑着，跟斗爬扑地跑着，直跑得气喘吁吁，直跑得汗流浃背，直跑得腰疼腿软，直跑得眼冒金星……跑得热的受不了，解开衣扣，脱掉上衣，就这，还是不顾一切，一个念头儿地向北面的深山老林里使劲儿猛奔，仓皇逃命。哪儿是华山，跑到哪儿才算是个完，他心里一概没个数儿。跑着跑着，最后当他跑得实在又饥又渴，怎么也抬不起腿，跑不动了的时候，支撑不住，扑通一声，不由自主地就软瘫、昏倒在盘绕于悬崖头的山路上。 沉香昏昏沉沉躺在路旁，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似乎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这谁家的娃娃，睡在路边，怎么也没个人管？”沉香强打精神，睁眼一看，原来是位须发雪白，慈眉善目的老头儿站在面前。在这人迹罕至、狼哭鬼嚎的荒山野岭，沉香好不容易能够碰上一个善心老者，于是连忙翻身爬了起来，纳头便拜道：“老爷爷，快快搭救于我！老爷爷，快快搭救于我！”这老头儿站在那里，手捋胡须，不慌不忙地把沉香细细打量了好半天，不由得奇怪地说：“咦？你该不会是三圣母的孩子沉香吧？怎么弄得这等失魂落魄，且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了？”沉香自知自己是个落难之人，不敢轻易暴露身份，于是歪着头反问老头儿说：“老丈这话何以见得？您愿意救我则救，不救也罢，切莫信口说三道四。” 谁知白发老头儿听了沉香这话并不反感，反倒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一点儿娃娃，小小年纪，没看出还有这么多的心眼儿，只可惜你懂得什么？且不要说一看你这娃娃的模样就知道你是三圣母的子嗣，单凭你身上穿的这件红肚兜，也就能猜出个七厘八分；不然，谁能用三圣母绣有‘沉香’二字的汗巾子做肚兜让你穿身上？娃娃，你可知道老翁我是何人？”沉香迷惘无比，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表示自己一点儿不知道，然后十分疑虑地问：“你……”这老头儿用手轻轻拍了拍沉香的头说：“实不相瞒，吾老汉不是别人，乃是专门为王母娘娘看管蟠桃园的银眉老儿。你家变故，老汉我尽知端的。娃娃你净放心，只管且随我来也！” 银眉大仙说罢把手中的拂尘对着沉香轻轻一甩，沉香就和银眉大仙一同腾空而起。银眉大仙在前，沉香紧随其后，二人在天空风驰电掣一般向前行进，不一会儿，按下云头，就来到一个去处。沉香定睛一看，好大一座园子，只见满园仙桃累累，压弯枝头，个个硕大无朋，散发着阵阵扑鼻清香，馋得他直流口水。银眉大仙早已看在眼里，笑嘻嘻对他说：“你母亲自被压在华山之下，就一直没能来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因此她的那份蟠桃我也没有再去摘，全在那儿树上，你就尽情去吃吧。” 沉香这会儿早已饥肠辘辘，肚子饿得要命，实不可耐，恨不得把那些桃子一口一个，立马就都给吃个精光。得了银眉大仙许可，礼节上也顾不了许多，喜笑颜开地连声说道：“多谢仙长垂爱，多谢仙长垂爱！”说着一跃就攀上一棵桃树，狼吞虎咽吃起来，一下子吃了个尽兴，吃了个过瘾。他这才抹抹嘴巴，心满意足地跳下树来。谁知道这蟠桃刚开始吃时甜美可口，沁人心脾，可是吃饱后一瞬间，肚子里就发起烧来。霎时烧得沉香面红耳赤，汗流如雨，进而就腹痛难忍，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忍不住嘴里不停地大呼小叫道：“仙长救命，仙长快来救命！”银眉大仙闻声赶至，见状吃惊不小，连声说道：“哎呀沉香，你看小仙一时虑事不周，少叮咛你了一句话，竟然弄出如此大错。罪过呀罪过！沉香啊，是你有所不知，这蟠桃可不比尘世上那一般水果，它的功力可大啦！吃一颗就能长命百岁，吃两颗神通广大，一次要是能连吃三颗，那就法力无边了。每次蟠桃会上，王母娘娘宴请众仙，每位神仙也只不过有吃一颗的权利，可是你今天居然不知吃了多少颗，我担心这一回恐怕会烧坏你那五脏六腑。”银眉大仙一时显得十分内疚、焦虑和无奈。他沉吟良久，这才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大河说：“你先跳到那河里洗一下试试，或许能缓解缓解你肚子里的那烧痛。不过那条河里的水可是北极仙翁汇拢北极冰块融化而成的，寒气逼人，透心彻骨，寻常一般人是不敢靠近的，你可得倍加小心哟！” 沉香此时腹内火烧般地灼热难耐，一心想要越冷越好，慌不择路，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听银眉大仙话这么一说，迫不及待地就朝着那河边奔去，扑通一声跳进了河水里。这河水确实冷得怕人，沉香乍一遭冷水猛激，禁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寒战，可是还没等他定过神来，却见一条青龙张牙舞爪，风驰电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向他扑来，要把他一口吞进自己那血盆大口里吃掉。沉香此时也不知道从是哪里来的那股子勇气和神力，在三分惧怕、七分慌乱中急忙赤手空拳招架，和青龙扭打一起，搏斗起来。只见他跃身猛一下子挽住龙须，紧接着又一下子扳住龙角，与青龙展开了你死我活地搏斗。经过一阵激烈而惊心动魄地厮打，青龙竟意想不到地被他给斗输，沉入水底去了。哪知沉香此时争斗得正兴起，岂肯轻易放过这条青龙，紧追不舍，一个猛子钻向水底，去逮青龙。他手抓沉入水底的青龙，狠命往上一捞，不料青龙却是一把金光灿灿的长柄巨头开山大斧。 沉香与青龙经过一番剧烈较量，肚子里再也不觉着烧热灼痛了，手持金斧，上得岸来，发现自己身体竟比原来高大魁伟了许多，掂掂手中那柄金斧，分量轻重倒也觉着无比合适，于是在岸边就挥舞起这柄金斧来。金斧在他手掌中，被抡得像个风轮，哗哗哗闪电般飞转，嗖嗖嗖带起了阵阵冷风。银眉大仙远远看见，不由拊掌大笑道：“天意呀天意，真乃一切皆属天意！” 沉香顿觉自己天有把能举起、地有环能提起，力大无穷，于是乎就急着要去华山救母，银眉大仙给他指明了去华山的路径，他一高兴连跳带蹦。谁知道沉香这一跳，连他自己也没能料想得到，竟然给跳到了九霄云外，脚下云彩托着他在空中自由来去——他吃了蟠桃，又在北极冰河里洗了趟澡，现在已经脱胎换骨，得道成仙了。 沉香用手向着华山方向一指，就风驰电掣般地遂心如意向着华山方向飞去，眨眼工夫越过了一道道山岭，一条条河流，来到华山上空。他急忙按下云头，可喉咙大喊：“娘，娘——你在哪里？”随着他的一声声叫喊，面前居然出现了一个青面獠牙、浑身长毛、似人非人、似犬非犬的怪物。这怪物见了沉香，嘴里哇里哇啦乱嚷嚷道：“哪里来的这小娃娃，谁让你在此胡乱喊叫，打搅得洒家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没事别来找事，快到一边找乐子玩儿去！”沉香怒目圆睁，厉声喝问：“你是哪方怪物，在此作甚？”这怪物十分傲慢，颇不耐烦地说道：“娃娃休得废话，别管洒家是上界哪洞神仙，切莫无事自寻烦恼！闪远，闪远……”沉香竭力按捺住性子说：“谁无事惹你烦恼了？我是来这儿寻找我娘亲的。你可知道我母亲三圣母娘娘压在这华山何处？”谁知这怪物听罢又是一阵哇哇哇地狰狞怪叫：“哎呀呀呀——闹了半天，你这娃娃原来是三圣母和刘彦昌之孽种沉香？——这这这……这真是冤家路窄。刚才你不是问我是谁吗？你……现在你且站稳给我听着，实话告诉你，我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名鼎鼎的二郎神杨戬之得力助手——哮天犬者是也。洒家奉主人二郎神之命，在此专职看管、监督你娘三圣母思过赎罪。你这孽障，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胆敢前来向我打听你母亲压在华山的下落？你也不想想，这事我岂能告诉于你！快做梦去吧，老实给你说，你休想从我嘴里知道有关这方面的半点儿消息！娃娃休走，看家伙，你拿命来！”说着这怪物抡动手中兵器——狼牙棒，就直奔沉香天灵盖上恶狠狠砸来。 这沉香，不听哮天犬这一番言语时尚可忍耐，一听说眼前这怪物竟然就是仇人二郎神杨戬的帮凶哮天犬，不由胸中早已火冒三丈：“一条赖皮狗，有什么资格在人面前张牙舞爪？今天我要叫你尝尝我手中这柄金斧的厉害，看看你作恶多端的应有下场。”他仰面看着哮天犬劈头砸来的狼牙棒，一声嘿嘿冷笑，喝声道：“来得好！开——”不慌不忙地举起手中金斧，迎着只轻轻一架，就听得空中“当啷”一声响亮，眼见闪出万道金光，哮天犬那狼牙棒早就被击得飞出两三丈开外，掉在地上。哮天犬见自己被沉香这样只轻轻一还手，就震得两手虎口裂开，鲜血直流，嘴里不住嗷嗷直叫：“哎呀呀可不得了了！没看出沉香这娃娃竟如此了得，这般厉害！”沉香此时并不搭话，紧接着就又是一斧，毫不留情面地向哮天犬顶门儿砍去。哮天犬一看大事不妙，立马尾巴一摆，连忙扭身便逃。说时迟，那时快，沉香索命般的斧头下来，早已砍中了哮天犬的尾巴梢，顿时砍得狗毛漫天乱飞，疼得哮天犬“吱吱”怪叫，仓皇逃命而去，背后留下了一溜儿被砍伤尾巴流淌出来的斑斑血迹。 哮天犬狼狈不堪地逃到二郎神杨戬跟前，向其主子二郎神杨戬一五一十地禀报说：“主人，好险哪！三圣母和刘彦昌所生的那小子——沉香，为他娘报仇来了。他执意要救他娘三圣母出山，来势简直厉害得不得了。我刚和他一过招，还不到一个回合，就差点儿把性命丢了。你快去会会他吧！”二郎神杨戬听罢，不以为然地鼻子“哼”了一声，冷笑说：“一点儿娃娃，乳臭未干，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莫要惊慌，休得胆怕，且随我来，看本神如何处置于他！” 二郎神杨戬手提三尖两刃刀，纵身一跃，就站立云头之上，大喊一声：“沉香娃娃休要撒野，且慢耍赖，护法天神二郎杨戬神来也！”话音未了，早已站在沉香面前。年轻气盛的小沉香一见杨戬，不由怒火中烧。常言说得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抡起金斧，也不答话，只管照着杨戬面门，劈头盖脸地乱砍一气。立时两人就在华山脚下打将起来。这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一下子杀了个难分难解。只见好一场恶战：一个是舅舅无情外甥，一心要正天规护法；一个是外甥恨死舅父，拼命要救母亲脱难团聚。两人各逞英雄，互不相让，招招阎王索命，式式地狱门开，从旭日东升，一直打斗到太阳偏西，直杀得飞沙走石，直杀得天昏地暗，直杀得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直杀得鬼泣神惊，三百多个回合下来，也难以见高下。然而时间一长，怎奈二郎神杨戬毕竟年事偏高，老将不比当年，于是渐渐显得气喘吁吁，越战力气越发不支，到后来竟然几乎只有招架之力，已无还手之功了。你看这救母心切的小沉香却初生之犊不畏虎，血气方刚，越斗越勇。 两下里正要分出高低输赢，怎奈哮天犬一看主子杨戬就要败下阵来，便急忙拖着它那条受伤的尾巴，舍生忘死，不顾一切地蹿上阵来，极力相助其主人杨戬作战。沉香纵然英勇无敌，盖世无双，然而一人要战二敌，瞬息也是难以得手。他顿时急红眼，咬碎牙，可惜却毫无办法。 话说沉香、杨戬，一个舍身救母，一个铁面无私，甥舅两人大战，正杀得难分难解，不料这时半路里却冲出一人，前来从中作梗。孙悟空驾着筋斗云，舞着金箍棒，风驰电掣，从天而降，一声大喊：“贤侄沉香，莫要怯战，休得惊慌，你叔叔、俺老孙——齐天大圣助阵来也！”说话间声到人到，按下云头，也不问东长西短，插手就替沉香打起二郎神杨戬来。二郎杨戬一见泼皮孙悟空平白无故与自己过不去，前来掣肘此事，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破口骂道：“你这损德的猴头，我和你结的什么怨，有个什么仇，为何与我为难，和我过不去？”孙悟空嬉皮笑脸地说道：“二小子，这，你可别忘了，俺老孙大闹天宫之时，和你斗法，那时我变作一座庙宇，把尾巴实在没法收拾，只好变成一根旗杆，竖在庙后。是你一眼就看出了破绽，判断出庙宇是我所变，猜出来庙门旁边那两个窗子便是俺老孙的两只眼睛，于是用你那三尖两刃刀就直对着大庙窗子刺来。嘿嘿，要不是我动作敏捷神速，那岂不让你把我这双火眼金睛给刺成了睁眼瞎子？”孙悟空越说越来气，抡起金箍棒，就直取杨戬顶门而来。杨戬一看这金箍棒来得实在凶狠，不得不撇开沉香，应战孙悟空，于是杨戬就和孙悟空两人打斗厮杀了在一起。 孙悟空幸灾乐祸，边打边耍弄二郎神杨戬说：“二郎，我孝顺的二小子，喂，你看你妹妹三圣母和状元公刘彦昌结合一起，还算般配吧？”只这一句，就挑逗得二郎神杨戬气得简直要死，恨不能一下子抓住孙悟空，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把他撕成两半，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可是孙悟空并不就此罢休，紧接着又说：“你看你妹妹三圣母和刘彦昌生的这儿子，也就是你那小外甥沉香，还不算是孬种吧？他那两下子功夫，比你如何？”孙悟空这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直臊得二郎神恨不能有条地缝钻。要知道二郎神杨戬这会儿正恼恨自己打不过沉香，苦于把沉香无可奈何呢，一听孙悟空竟然话还这样说，更是恨上加恨，只想把孙悟空一口吞到嘴里给咬碎吃了。可是孙悟空并不谅情，他丝毫也不考虑二郎神杨戬的感情是否能够承受得了，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杨戬留，只顾自己嬉戏、讪笑、痛快，寻开心，全不把打斗当回事。你看他声东击西，指南打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直把个杨戬搅和得手忙脚乱，应接不暇。两个人打着打着，就都打得兴起，忘乎了所以，腾空飞向天宇。 这时却见孙悟空边打边向着地上傻乎乎站着的沉香大声喊道：“沉香贤侄，你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趁此机会赶紧去救你母亲——三圣母娘娘更待何时？”孙悟空一语破的，一下子提醒了娃娃沉香。沉香恍然大悟，急忙就去寻找母亲究竟押在哪里。二郎神杨戬一见可着了忙，就竭力想甩脱孙悟空，去阻止沉香救母，怎奈他被这该死的泼皮猴头孙悟空死死缠住不放，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不过，他那哮天犬也不是吃素的，蛮效忠其主子，你看这会儿当仁不让，不顾一切，舍死忘生，勇往直前，又一次给冲了上来，一口咬住沉香衣服后襟，拖住死死不放。然而只可惜它道行太浅，被沉香扭头轻轻一斧，就削去了肩膀上的一大块皮肉，疼得汪汪直叫，一瘸一拐地自顾逃命去了。 二郎神杨戬见状已无心恋战，急欲按下云头，去阻止沉香救母，怎奈孙悟空此时愈战愈是精神抖擞，棒棒都打要命之处，招招俱是难以提防，一时间弄得二郎神杨戬实在力不从心，叫苦不迭。孙悟空醉翁之意不在酒，与杨戬一边打斗，一边故意用语言继续挑逗杨戬，惹其生气，气得杨戬欲打不得，欲罢不能，只是怒发冲冠，七窍生烟。此时的杨戬早已被这个可恶的孙猴头在空中且战且挖苦，身不由己，一步一步被引得离开了华山，且离华山越来越远，不得已到西边的太白山上空，观赏太白雪景去了。 沉香站在这西岳华山脚下，仰面看着这座天下奇险无比的华山，五峰高耸，直冲霄汉，犹如一朵五瓣莲花，擎天盛开，顿时心里一片茫然。母亲到底被压在这座山的哪个山峰下面？他苦于不得而知，无可奈何下，索性一跃，站在华山的引凤亭上，大喊一声：“娘——”周围万山立刻传来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回响：“娘——”这四处的回响和他的喊娘声，夹混一起，使几乎他无法辨别得来这究竟是从哪里发来的声音。无奈之下，他又站在后来赵匡胤与陈希夷下棋的那座亭子侧旁，狠命一声大喊：“娘——您在哪里？”只听见四围万山又是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回声：“……在哪里？……在哪里？”依然令他难以分辨得出他娘所被压的山头。他不甘心，这回站在了华山的最顶端——南峰上的仰天池畔，可着喉咙又是歇斯底里一声狠命呼喊：“娘，你儿沉香救你来了！”可是四山不解人意，依旧如同前番，回声连连不断，传来的仍是断断续续的“救你来了……救你来了……”之声，且经久不息。这山叫，那山应，漫山都是唤娘声。这一下子可把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沉香给气恼了，只见他怒发冲冠，目眦尽裂，站立南峰，面对西峰，挥动手中金斧，运足气力，猛地一下，奋力劈了过去。只听得惊天动、震耳欲聋地轰隆隆一声巨响，刹那间天崩地坼，玉皇大帝的那两张御批封条顿时被他砍成了四截儿，在半空中飘来荡去，悠悠降落。华山西峰立马眼看着裂开一道阔缝，裂缝内闪耀出万道霞光，三圣母站立其中，既而徐徐落在沉香面前。沉香见状，急忙扑上前去，悲切切喊了一声“娘——”就一头扎在三圣母怀中。 母子相见，悲喜交加，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沉香强止住哽咽，对三圣母说道：“娘啊，我爹爹他……”三圣母一边替儿子沉香轻轻擦拭脸上的泪水，一边镇静泰然地说：“我儿不必担忧，莫要害怕。家中变故，为娘已尽知详细，早派侍女灵芝暗中护持你爹他们去了，此事大料有惊无险。”沉香听言转悲为喜，不由破涕而笑。 这时只听空中有欢笑之声，母子俩抬头一看，原来是孙悟空赶跑了二郎神杨戬，正蹦蹦跳跳，兴高采烈地朝着花果山风驰电掣而去。沉香和三圣母连忙望空行礼，沉香不住说道：“这次多谢叔叔帮忙，侄儿没齿不忘。”只见孙悟空在空中连连摆手，喜笑颜开地说道：“免了，免了。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本该如此。不谢了，不谢了，还是不谢的好。”紧接着又半开玩笑地说，“今日恕不打扰，改日俺老孙定要专程登门造访，喝你们家庆贺团聚喜酒来的哟！” 说话间，又见远处天空飘来一朵祥云，沉香母子放眼望去，原来是侍女灵芝领着刘彦昌、王桂英、秋歌等一行人朝华山奔来。三圣母、刘彦昌阔别多年，遭尽劫难，一家人自此团聚华山脚下，在西岳庙圣母殿里尽享天伦之乐。 这段佳话后来越传越广，越传越奇，华夏海内，有口皆碑。西岳庙里原本就没有什么圣母殿，后世人根据传说便在西岳庙内的东南角修起了一座圣母殿，形成一个庙中庙。西岳庙原本也不是供奉什么神仙的地方，但是既然庙内修了圣母殿，少不了也就在圣母殿内塑上了三圣母、沉香、侍女灵芝等人的金身，每日有不少善男信女在此焚香化纸，顶礼膜拜，且香火一日比一日兴盛。到后来殿内竟四时香烟缭绕，整日钟磬悠扬，成了一所清净的道观去处。天长日久，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又约定俗成地把每年阴历的三月十五这一天，作为西岳庙庙会的正日子。然后按照惯例，每年一到三月十五日，西岳庙内圣母殿就热闹非凡，远途近道的红男绿女，从四面八方摩肩接踵而来，朝拜他们心中的爱神——三圣母，并且年年乐此不疲，庙会因此也就大有愈来愈盛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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