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田 华】 渴 望

 西岳文化 2020-07-23

渴  望

文/田  华

许月走了。

老王的心也跟着走了。

那天,在高铁站上送走许月,老王就愣怔的站在高铁站的月台上,下意识的看着远去的列车,看着列车后边那两股长长的黑青黑青的铁轨,向前,再向前,就那么的延伸了去……一任头顶上那新型膜材结构成的雨棚被雨点敲打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来。

之后,他像丢了魂似的,蹒跚着走下月台,骑着电动车朝着市区方向驶去。

他没有回到老年大学的办公室,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家,而是找了个店面很小,厅堂里仅仅摆放了四、五张小条桌的饺子馆。他走了进去。一进门,靠墙的那个旮旯处有张桌子是空着的,他侧着身子挤了过去坐下,招呼老板,一盘素拼,两瓶啤酒,随后,点燃了香烟,一个人独自的抽着烟喝着啤酒,香烟的云雾在面前袅袅的盘旋缭绕,三杯啤酒已然冰凉凉的下肚,他脸上的表情很木然,说不清是牵挂还是不舍,是失落还是忧伤……他的思绪已随着许月去了那遥远的苏州城里。

他担心她,担心苏州那么远,南方的生活她能适应吗?那个城市那里的环境,对于她都很陌生,她一个人出门能照顾得了自己吗?她的体质很弱,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该怎么办呢?还有安全问题……尽管,她对他说,老公给那边已经打过电话,一下车就有人接站……他又想,人家接待归接待,那只是个礼节上的应酬,总不能派个人天天陪着你,把你侍候的亊亊如意吧!老王就一直这么想着,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轻松与欢愉。

上了高铁的许月,背着双肩包,在车厢里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这个座位是紧挨着窗口的,方向与机车前行的方向相同。她尚未坐稳,机车就已经缓缓的启动,车外的雨点越来越稠越来越乱,她想把头伸出窗外,希望再看看月台上的他,可高速车的窗子是打不开的,许月只好又坐回去,背靠着车厢里柔软舒适的长椅,眼睛微闭着,脑子里满是王哥送她的那一幕情景——高铁站西南一角的平台,他俩就那么站着,王哥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说出来的却成了一种极平淡的语言,他说,没有人陪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并叮咛说,尽量少和陌生人说话,行李要看好。他继续嘱咐着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到了那里要记得常联系!有啥难处就打电话发信息。

许月想,老王对自己就像大人对待孩子,总是絮絮叨叨无微不至的没个完。想到这些,许月的心里就觉得暖暖的;她的头还是那样微微的仰着靠着座椅,眼睛闭着,忽然,又想到那天,自己和老王在渭河南岸的那片玉米地头坐下休息的场景,她们坐得很近很近,老王双膝弯曲,两手环顾在膝盖下的位置,头抬着,望着南面起伏的山峦和蓝天,她觉得有点困,就把头斜斜的倒着靠在了老王的肩上,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与惬意,她好想能常常靠着这样的肩膀放松自己啊!

还有那天夜里,时间已经快零晨一点了,自己突然感觉肚子疼得要命,她知道是大姨妈来了。她的例假来的时候,多有这种疼痛的感觉,可这次却疼得如此厉害。她一个人在家里,想有热热的汤水喝,可就是疼得站不起身子来,她在床上打滾,没办法她只能给老公打电话,可手机显示是“无法接通”,她又给司机打,司机的电话已经关机,她觉得已经无望了,她已经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熬到天亮看到明天早起的太阳。无奈,她给老王发了条信息说“哥,我病了,你能过来吗?”微信刚刚发出不到一支烟的功夫,那边就回复,“我这就来。”

很快的,老王骑着电动车就过来了。“嘚,嘚嘚”,很轻的敲门声,她知道是老王,她咬着牙扎挣挪过去开门,一进门,老王看见她脸色蜡黄蜡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还有那蓬松散乱的黑发,她一只手臂弯着使劲按压着肚子靠在进了门的墙壁上,老王见她如此状况,就一把搀扶了她,把她放到床上,她说,哥呀!家里没有红糖了,也没有姜了,我想喝点姜汁红糖水,驱驱寒。她说完,就没有力气的躺下了身子。老王听许月这么一说,心里就明白了。他看许月已经上了床,就说我这就去买。他轻轻的转过身意欲出门,许月却说,你把钥匙拿上吧!他心里想,许月一定是没力气再起来给自己开门了,所以才让自己带上钥匙的。他没有问,就从床头柜的台灯下把那串钥匙装进了衣兜里,轻轻的把门拉上出去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商店都关门了,他只能骑车来到火车站广场那个昼夜超市里,买了“七日红糖”,因为夜深了,生姜没地方买,他就问店主私家厨房里有没有,店主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女人,她一看老王又是买“七日红糖”又是问生姜的,就知道是啥亊了,她笑着说,有,有,我给你去里边拿。一会她就出来了,手里拿了一颗姜递给老王,嘴里还唠叨着说,回去把姜切片,多放些糖,有大葱的话,把葱根切下洗净,放一起熬,这东西驱寒暖宫止疼,效果好着呢!她这些话使老王脸皮一阵阵火辣辣的烫,他没敢接女店主的话茬,也忘了向女店主道声谢谢,就急匆匆跨出门骑车回到许月的家。女店主用眼睛瞟着老王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老王在厨房里打开电磁灶,如女店主所说,熬了一碗热乎乎深红深红的红糖姜汁汤,他劝许月趁热喝了效果好些,许月像个懂亊听话的孩子,靠在床头上,老王怕糖水掉在被子上,拿来一条毛巾平平的搭铺在许月盖着的被子上,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用汤匙一匙一匙的喂给许月喝,许月说,辣。老王说,我放的姜重了点,还加了葱根,这样作用会更好些。许月用眼睛斜斜的看了一下老王,没说啥,就把姜汁糖水喝完了。老王把汤碗放回厨房洗了,扶着许月复又躺下,给她盖上被子压实被角,说你躺下,把眼睛闭上,我隔被子给你揉揉,也许能轻松一些。许月点了点头,嘴上“嗯”了一声,眼睛就微微的合上,老王用手给她轻轻的来回的在腹部旋转按压抚摸,她觉得好美好轻松好幸福啊!一会,她就发出微微的鼾声来。

老王看着她睡着了,一脸的安详,就知道一定是见效了,又再揉了一会,就坐在床边的软椅上睡了去,打起了呼噜声。就这样,一直到从窗玻璃上透过来了晨曦,许月醒了,她第一眼就看到王哥坐在椅子上睡着的样子,他的身子靠着椅背,两臂环形双手交叉地放在腹部;他那张清矍瘦型的脸,高高隆起的鼻梁,还有他平时说话的声音,和父亲是那么的相似,想着想着,许月心里对这个老哥就有了一种依赖和一种极复杂的爱意来。许月也说不清楚自己那时真实确切的感受。

想到此,两行晶莹的泪水,就从眼角顺着那光滑白晳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心里在说,哥呀!你咋不懂我的心呢,我给你说我要去苏州,你还问我和谁,我不是早就给你明明白白的说过,就我一个人的嘛!啊,可你却好,还要说一个人出门要照顾好自己,我能不懂这个理吗?你呀!就是个木头!我还能再给你说什么呢!就这样,她一直在想;可一会儿她又觉得,为什么不从王哥的角度去考虑考虑呢?王哥虽说也是一个人生活,可他毕竟有老伴有儿女,有个幸福的家;虽说已经退休,可他依然是一个体体面面的知识分子,他不可能不顾及家庭不顾及颜面不顾及社会影响的与自己出双入对的外出旅游。她忽热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自私了!

一会,她站起身来离开座位,找到列车长,办理了车票改签,改签后的终点是上海高铁站。

许月背着双肩包走进了预订的宾馆。安顿下来后她就给王哥发了一条“我已住进宾馆,勿念!”的微信。随后,打开热水准备冲个热水澡。她知道王哥会很快回复的,她把手机装进了宾馆配备的小塑料袋里,带进了淋浴房里,当淋浴的雨线“唰唰唰”的在她细腻柔滑的胴体上恣意的浇淋时,装在塑料袋里的手机发出了“滴滴”的微信提示音,她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睁眼看到屏面上那一行熟悉而亲切的回复信息“噢,赶紧洗洗休息吧!”许月读了,眼睛里又是一阵止不住的泪水和着头顶的淋浴一起淌了下来。

在上海的那几天里,许月随着一日游团队,游历了江南古镇周庄,游历了同里,游历了苏州的拙政园和寒山寺。在这期间,她看到遇到碰到过许多的游人,男男女女的,有老年伴侣有中年夫妻有年轻的伉俪,也有一双双一对对正在热恋中的恋人,他们结着伴,相拥着相携着或挽着手,高高兴兴甜甜蜜蜜的,许月不由得又联想到了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怎么就是这样的乏味这样的无趣和失败。她多么想有一个正常人温暖平淡的家啊!

平日里在家的时候,她的快乐她的笑,也是只有在与那些老人一起的时候才能够得到的,所以,常常是下了班,在社区工作的其他同亊都早早的离开单位回了家,可她却总是迟迟的不愿离去,她不是不愿意回去,而是那个家对许月来说,无疑就是个黑洞,每当她一脚踏进那个家门,家里那种死气沉闷,就让她感到很憋闷感到压抑感到窒息,她有时觉得这哪里还有家的温馨家的感觉啊,这不就是个活活的监狱吗。她不想回到那个家里去。可一个人呆在上海玩的这几天也太没意思了。她还是决定回去,那里毕竟还有她的工作还有她的亊情,还有她的朋友和她的生活圈子……想到这里,她打开手机,用微信给王哥发了一条信息说道:“明日返程”。

老王接到微信后立即回复“我去车站接你”,随后又问“几点到站?”可微信发出后,始终不见回复,老王想着也许是她还没看到吧,等等吧,她肯定是要回复的;老王那会也没亊,本来是正在老年大学的大办公室(集体办公室)练字呢,可这时他再也没有心思提笔了。他拿着手机在办公室里来回的走着,像热锅上的蚂蚁,尽管微信有提示音,但他还是不时的从屏面上抹到微信区,希望许月的回复能够显现出来,可是,许月还是一直没有回复。

到了晚上,他忍不住又给许月发送了一条,说“怎么啦?怎么不回复我到站的时间啊!”微信发出了,他就等,耐心的等,可依然如石沉大海。

大约晚上十点已经过去,还是没有回复,他就在心里不断的想,到底是怎么啦?是什么原因让她没有回复自己呢?是没看到吗?不会的,不会的,上午他就问她要不要接她,几点到站?从那时到现在,少说也快十个钟头了,为什么不回答我,难道是手机丢了?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想到此,他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毛发慌发怵,他自言自语说“不能等了,不能再等了,要打电话问问的。”,

他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已经接通的声音,可这种声音只是那么响了一下,马上又传出“对方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的语言提示。

接下来的几天里,依然收不到许月哪怕只言片语的信息。发微信不回复,打电话没人接,这可急坏了老王,在家不是,在老年大学也不是,急得他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

他想,她一定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一定是出了啥亊了。他就这样瞎想着,一会又觉得许月如此善良,如此聪明能遇什么亊!他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向歪处想向坏处想,于是,又觉得自己口臭,尽说些不吉利的话,遂即“呸,呸呸!”了几口,说自己是“乌鸦嘴”!许月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

许月知道,她和王哥每天都要发微信,说她的见闻,说她的心情,但大多数她都是把自己裹得严严的,王哥从微信中获取的都不是她的心里话。她这次出行,本想拽着王哥一起出来,可王哥不解风情,没有理会自己的心思,于是她一个人独自出了门,踏上了远离故乡的路;她知道,自己这次无异于逃离,无异于躲避,她觉得自己生活在那个家,就好像是一个金丝编织的笼子,自己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儿,虽说不愁水喝不愁食物,不担心风吹日晒雨淋,可就是那么一点点地方,没有天高海阔的飞翔空间,生活总是了无生趣。老公对她也算“关心”,但那种“关心”只是电话里的热情与爱怜,是冰冷冰冷的,常常是三五天打不上一个照面;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大多数时间屁股连沙发都暖不热,要么说是加班,要么就是说要开会,唯一的就是把工资卡留给了自己。许月晚上感觉身体不适,连个倒水送水的人都没有,有几次实在难受,她就给老公拨打了手机,可手机却是关着的,她又拨打了他办公室的电话,电话那头还是无人接听;她心里隐隐的感觉有些不对,可就是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其实,许月也是顶聪明的人,但她还是觉得眼不见心不乱,也懒得去理。再后来,许月再难过再不适,能忍就忍,不能忍了就打的去了医院,反正自那以后,许月就再没给他打过电话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许月除了去社区上班,她的大多数时间就消磨在社区那几个退休老人们自娱自乐活动群体之间,她很乐意为那群老人服务,给他们指导扇子舞、手绢舞还有那些跳腰鼓的老人们。她和老人们在一起,那些老人也十分喜欢,总是围着她,热情的问这问那,她的孤独她的烦恼和所有的烦心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多数时间,她都是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麻木自己。

所以,当她给王哥发信息说自己准备乘车回来的时候,心里又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后悔,她不想让王哥知道自己回来,但就是管不住自己,把返程的信息透露给了王哥。当老王微信回复说要去车站接她,并进一步确认到站的时间后,她反而尽量的不回复王哥的信息了。后来,王哥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她都拒绝接听。自那之后,王哥还是每天给她微信上发消息问她怎么了,她就是一概不回。

其实,许月早都回来了。可她并没有回到这个城市里……

(未完待续)



扫描二维码


关注我们 了解更多

一、关于赞赏

赞赏金额平台留5元,其余全部归作者。7天内点击量超过1000的,另加稿费10元,超过2000加20元,以此类推;7天内新留言20条以上奖励10元。作品发布一周后以红包形式发给原创作者。须加微信suyan834398802

二、投稿方式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