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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掠过平台】马维驹的诗(28)| 诗六首

 有风掠过王强 2020-07-23

 马维驹
       

马维驹,男,1957年出生,甘肃会宁人氏,居北京。系中国作家协会、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诗歌发表于《诗刊》《诗歌月刊》《星星》《中国铁路文艺》《参花》等上百种刊物,或入选各种选本。有的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为你读诗》播出。出版个人诗集《缝隙》《深雪》。 

仰望那棵柿树

小道旁立着一些树
从未认真注视过、分辨过
只记得,是些落叶乔木
入冬之后,柿树越来越与众不同
现在,枯叶落净
枝头挂满磨盘柿
好像一棵精心装扮的圣诞树

斑鸠、乌鸦、野鸽子、花喜鹊,惬意地
享用着生命的恩惠
树冠一派生机
而旁边的几棵树,落寞地空着
就像农民冬月里的日子,可有可无

我几次绕道去看柿树
数星星一样,数柿子,也数鸟雀
城市虽大,值得仰望的事物,其实很少
通宵闪亮的灯火,遮蔽了太多人
儿时的星空记忆

结果的树,是人和鸟类共同的朋友
薄如指甲的榆钱
酸酸涩涩的毛杏
都是乡下孩子改换口味的小零食
记忆中,那些结果的树,枝叉更平展一些
这,可能就是母性的模样吧


礼佛一样虔诚

石榴,剖开自己的胸膛
红红的石榴籽,充作鸟儿们的餐后甜点
在初冬的都市,这是难得的恩惠

我专门绕道去看一棵树
入冬以来,它一点点将自己脱光
把满树的磨盘柿裸露在大自然面前
这些灯笼模样的果实,是鸟儿
过冬的正餐
喜鹊、乌鸦、斑鸠,甚至麻雀,几乎所有
飞翔的生命,都来免费享用

我绕道去看,是为了感恩都市人
他们克制了予取予夺的欲望
感恩秋风和冬雪,轻轻地取走树叶
留下了成熟的果实
感恩柿子树、石榴树,还有很多结果的树木
不枉鸟儿们平素的亲昵和歌唱
母亲一样,敞开胸怀

在这个寒冷的日子,在这片寂静的树林
我仰望高低不一的树木
礼佛一样虔诚,哪怕只有片刻的驻足
也足以获得满心的爱意



我的愧对

我愧对那只蝴蝶
细胞排列出一个单纯的生命体
我却用一张小小的网,给它注入了残酷

我愧对墙洞里的一枚鸟蛋
青色壳,水波纹,青花瓷般高贵
磕开的蛋壳缝隙,蹦出一粒钻石般的“喳”

我愧对一株野菜
它苦口婆心地劝过我,我还是咽了它
它的毒性,让我尝到了濒死的味道

我愧对一张空白假条
它白得没有半点瑕疵,却被逃学的我
写下一句谎言

我愧对一位跛行的男人,他问路的口音很重
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依稀
给他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我愧对我的一个女儿
她已经搏动着小心脏,练习做人
而我用签字笔的小小笔尖,把她还给了上帝



夜书

按灵魂的色彩,挑选彩纸
粉纸,隐藏情事
蓝纸,寄托梦想
白纸,召回亡魂
黑纸,杀人越货

我有上好的兼毫,羊和狼困在一起时
敌意不复存在
锋颖,如同利刃
墨迹,就是刀疤
伐树一样,砍脚下的棘丛
雕刻一样,凿内心的块垒

阳光下,我胆小怕事,遵守法度
敛棱角于无形,藏利爪于暗角
午夜过后,化身巫师
一盏烛火,几张彩纸,挥兼毫于其上
或舞之,或念之,有神附体
驭文字如驱精灵
通宵作法,及旦文成,还魂为庸常老者


悬崖

十年中风,五年瘫痪
你终于翻过了八十九岁的门槛
喘息着,向前挪动
前方横陈的,依然是你的卧榻
卧榻,铁质的护理床,与你高度嵌合

肉体的痛苦,你已经完全接纳
而精神,你的另一副形骸
敌人一样,正在上刑
没日没夜的孤独、恐惧、惊悸和忧虑
夜夜突然爆发的呐喊,以及
莫名的呓语
让家人难以安宁

人啊,晚年最大的不幸,不是疾病上身
而是肉体老了,精神却没有跟上
而是肉体认命了,头脑并没有服输
而是残缺的肢体,承载着一生最完整的记忆
这些不幸的错落,形成一道道悬崖
你就在崖畔,随时可能掉下去

今天,你吃完了剩余的生日蛋糕
据说,甜点可以安神
但愿,能有一个属于你的安眠之夜



钉子户

一棵树,如一位老交警,稳稳地站在街心
所有车辆,都要减速、绕行
惹不起,必须躲得起

车流回避了,而地方志、规划图无法回避
大柳树,像一枚钉子,钉进了
一个街区的名称
同时钉进居民的出生证、身份证、结婚证
还有社保卡、死亡证明
它犹如钉子户,锈死在人心,拔不掉

年纪太大,躯干老朽,甚至
无处写下一个拆字
周围的一切早已改变,那不重要
只要树在,记忆就能栖息

你看那喜鹊巢,像一只大碗
落日,蛋黄一样,恰好落入碗中
大柳树街区,沐浴在古铜色的阳光中
渐渐沉入寂静

平台顾问:丁长耀、刘合军

平台编辑:王强(有风掠过)、叶子

有风掠过平台

有风掠过王强平台第1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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