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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回望关川》第二章风水•河工④ || 作者 马绍埔 朗诵 宇过天晴

 天南地北会宁人 2020-07-23

长篇历史小说《回望关川》连载!

《回望关川》第二章风水·河工④

作者马绍埔  ||   朗诵宇过天晴


《回望关川》前期文字:

《〈回望关川《〈回望关川〉故事梗概、社会价值及出版审评《区域性民族融合的经典之旅——品味马绍埔的〈回望关川〈回望关川〉第一章进关川〈回望关川〉第二章风水·河工


作者马绍埔(左)请教会宁县头寨乡牛家河村牛应笃老人

位于上游半坡的清真寺里。

开罢斋,礼完沙目(昏礼拜)梅儿又闹着要回家,马奴海和阿訇告辞了一声,就背起梅儿从寺门出来,向家中走去,今黑是十九没有月亮,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远处下游的戏台上,锣鼓喧天灯火辉煌异常显眼。他转到坡下,准备顺着河滩的原路回家,“啪嗒”一声,马奴海不慎一脚踏进了水里。哪里来的水呀!?马奴海心里一惊俯下身子,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地上到处是水,水咕嘟嘟地冒着泡泡,像一双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瘮得人心慌,他抬起脚背起梅儿就朝家里跑去,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家门口时,水已经跟着到了院外。

“娘!娘呀!喂水下来咧!赶紧……!”

一声惊呼,把老娘吓得跌下炕去,桃花忙着去扶婆婆,这时大水已经漫进了院子了,马奴海背着梅儿冲到窑门前直吼。

“娘!桃花!快些出来!”

娘在炕脚摸出积攒的银子,才和桃花抱着娃出了窑门。

此时水已经到了腰间,他们跟在奴海身后,奋力朝崖边的土台摸了过去,水已经漫到了马奴海的胸前,浪花送来家里的一个铜盆,他顺手捞起铜盆将梅儿放在盆里,推到了土台前,他刚把梅儿推上土台,要拉娘和桃花,娘脸色陡变,厉声喊着儿子先上,马奴海无奈只得先上,娘在他身后一把把他推上高台,待马奴海站稳身子转身回头寻娘和桃花的时候,黑暗中娘和桃花已失去了踪影,大水已经漫过窑顶,呼啸着、翻卷着向下游冲去,远处下游戏台上的烛光和灯笼打了两个旋儿就熄灭了,震耳欲聋的水流声和无边的黑暗淹没了一切。

“胡大呀!……娘啊!”

马奴海哭喊着抱起女孩梅儿跌跌撞撞地向梁上奔去,突如其来的灾难使马奴海发出了绝望的哭吼声。洪水像野兽一样咆哮着,四处冲撞着,吞噬着一切,有的村民的房子被洪水整个端起,只听到里边的人叫喊了几声,便在瞬间就化为无有了,闷雷般的洪水声淹没了活人的哭喊声,也永远地带走了活人的牵挂。

“哎!枣儿……桃儿……!”

不知为什么?马奴海的脑海里突然迸出了那个神秘而古怪的老汉,那个仓促的一遍又一遍的叫喊声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枣桃难道就是早逃!?是偶然还是巧合!?真主啊!为什么降下如此巨大的灾难!?马奴海哭吼了起来。

孩子已经在他怀里睡去,梁上已经聚了十几个活着的人,谁都不说话,都哭干了眼泪,吼哑了嗓子,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等到天麻麻亮的时候,水开始退了,水退一步,活着的人就默默地跟一步,到天大亮的时候,葫芦河的洪水已经退到河道去了,人们在泥泞中哭喊着朝着亲人的方向,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初升的太阳静静地俯照着大地,黑城子的上空天气格外晴朗,瓦蓝瓦蓝的天空,显得深邃令人迷茫,呈现在人们面前的黑城子已是面目全非,河岸两边的村庄和庄稼地全被洪水带走了,就好像这里从来没有人居住过,只有河里的大水还在奔流着、翻卷着,撞击着河岸,咆哮的流水声,似乎在炫耀着昨晚发生的故事。

奴海红着眼,将梅儿背在身上,一步一步就顺着河走去,他要去寻找娘和桃花。沿河两岸横七竖八地堆积着从河里冲下来的尸体,他挨个用清水洗去亡人的脸面,找了整整两天,翻了不知有多少死尸,终于在一个叫霍家集的河滩上找到了娘和桃花的埋体(穆斯林称呼尸体为埋体)。娘和桃花离得不远,桃花的怀里还抱着孩子的小被子,看到那一刻,他似乎被雷击中般的僵直倒下。从小相依为命的娘亲,苦水里泡大的娘亲和桃花,没有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没有吃过几顿饱饭的娘亲和桃花,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这个遭难的世间,就这样走了,永远地走了。真主啊!究竟是为了什么?将这么巨大的灾难降临在我的身上,难道是我触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奴海哭吼着,急得将衣裳都撕裂了,霍家集的乡亲拉起了奴海,妇女们红着眼抱着梅儿。当他擦干了眼泪,用清水清洗桃花的时候,桃花的脸上依然平静和自然,看上去似乎刚刚睡熟过去一样,奴海忍着泪无限留恋地盯着桃花的脸,温顺可爱的妻啊,这一辈子恐怕无法走出你美丽的笑脸了,他再一次陷入了巨大的痛苦。霍家集的乡亲们,实在看不下,强行拉开奴海,奴海吼哭一声,七尺高的汉子就昏厥了过去,他们按照回回穆民的习俗,在河滩上就地掩埋之后,才将马奴海唤醒了过来。

由于天热,河滩上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老鸦呱呱地飞来飞去,啄食着死人的尸体,周边活着的人们都选择了出逃,黑城子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失去了所有的奴海只有选择逃离,当他背起女孩走到梁顶,蓬头灰脸地扭头望着那面目全非的河川,以前在黑城子生活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总是挥之不去的晃动着,他直直地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想搜寻一些家的影子,黑城子狭窄的川里除过一条吃人的葫芦河河水还在哗哗流淌外,什么都没有了留下。他失神地张望了半天,放下孩子就跪在山梁上,开始念起了祭奠亡人的上坟苏勒(《古兰经》断章),悠长哀怨的叨儿(声调)随着他暗哑的嗓声在山梁上空荡开,对亲人挥之不去的眷恋和忧伤,对前途渺茫无知的孤独和感慨,都通过苏勒倾诉了出来,他体内所有的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掏空了,接都瓦(穆斯林祈祷结束的仪式)的时候,他的双手怎么也抬不起来,整个人就像跌落在虚空中总是用不上一点劲。梅儿的啼哭声才把他从虚无中唤醒过来,他擦干了眼泪,转身抱起还在抽泣的梅儿,又无限深情地回望了一眼令他终身难忘的黑城子转身向西走去。

他已经习惯于流浪,以前是和娘,随后是娘、他和桃花,而现在娘和桃花带走了他的所有。以前流浪的时候有娘和桃花他觉得走到哪里都是家,家就是娘和桃花。而现在他和女儿都失去了娘都失去了家,葫芦河无情的洪水一下就冲散了他亲情的家,温暖的家。看着女孩苍白无助的脸庞,他有了活下去的责任,然而面对着前方连绵不断的黄土高坡和低梁陡洼的荒野,他迷茫了。前方的路啊,何处是尽头?他犹如秋风中飘荡的枯叶和飞蓬,随风而动到处流浪。

马云骧回过神来,望着波涛汹涌的关川河轻叹了一声,悄悄地摸了一把辛酸的泪水,听着身边人们的惊呼,他选择了沉默。水还在涨着,一点也看不到水降的迹象。人们捞出来的浪柴没有来得及转走的,又被大水卷走。关川河两岸的人们在无望的咒骂声中渐渐选择了沉默,就连平时话多的女人和孩子都抿紧了自己的唇。在勒紧裤带的瞬间是出奇的冷静,惊恐地看着关川河像一头发狂的恶龙呼啸着,肆无忌惮地撕扯着沿河两岸松软的黄土,人们恨恨地擦去脸上的泥水,在心里咀咒着这该死的关川河,这该死的一切!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河水才跌到河道里了,马云骧陪着三大人牛木头四爷几人赶紧去看道堂底下的河湾,只见河道至少向南移了将近两米。这样下去哪还得了,还没有建修好的道堂,现在又面临着被大水冲垮的危险。沿河两边不知道有多少良田,就这样一年几米、几米地被关川河吞噬着,他们察看了地形和水情后,心想要是在这个漫湾的河岸上筑起两道滚坝,就可以挡住河水的冲刷,不就把道堂保住了吗?他们边走边看,终于在和众人商定的位置让人抱来几个大石头做了标记,等秋后不发大水的时节就可以修坝了。


三大人回到住处向各位说明情况,他要回一趟西吉滩,向沙沟老爷禀告修河工的事情,建修道堂的大小事情暂由马云骧负责管理。第二天一早,三大人带着麻黑蛋和查三虎骑上马便走了西吉滩。

二月闰,五月黄。布谷鸟在关川的上空“布谷布谷”!然后就“选黄选割!霈雨白荒”地鸣叫着,催促着人们到了麦收季节了开始抢收庄稼。

麦黄六月各顾各,
十一腊月亲亲多。
麦黄六月家家忙,
绣花姑娘都下床!

这时候,关川的人们,把所有的劳力都集中精力放在麦收的劳动中了。“天打火烧当日穷!”老辈人的话,在关川老老少少的心里,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这个时候天空哪怕飘来一丝云朵,对于人们都是恐怖的象征。只有把麦拔了捆成捆,八个捆子头对头,两个一盖帽码成麦码子,才算是可以松一口气。就是这样,仍然还是有意外发生,从下川里传来消息,羊营口地章家眼看麦黄了,还是被哪里窜来的一股子霈雨(雷阵雨)砸了个一塌糊涂。气得章老爷把今年春首祭山的宋阴阳抽了一顿皮鞭。听到这些消息,马云骧就带着麦客们,轮流换班不分黑明昼夜地抢收着庄稼,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庄稼,拔麦的时候握着沉甸甸的麦穗子,他心里就有了踏实的感觉。现在新麦下来就可以吃到白面了,回想他们从二月里来,到现在天天吃的是开水杂粮面,这一季庄稼就够他们这十几口子人吃个一两年的,再加上糜子谷子和洋芋,修河工的口粮问题算是解决了。

麦收过后没有几天,关川河又发大水了。虽然没有前一次来的凶猛,可是沿河两岸的地,还是在一点点地塌陷着。回回人也学会了捞浪柴,听到庄里人的吼叫声,就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浪罩冲下坡去。马由布捞浪的时候,由于贪重,浪罩罩得太满从水里提不上来,猛一用劲被长长的罩把一掀就把他掼进了河里。山区来的回回人都是旱鸭子,掉进水里根本不会凫水,三扑腾两扑腾嘴里呛上些水就不行了,被浪卷上眼看向河心冲去,周围的回回人吓得失声叫了起来。

就在人们手足无措眼睁睁看着马由布被大水卷走的危急时刻,突然从他们身后蹿出一个人,箭一样的跃入水中,三划两拨就到了马由布的跟前,马由布一看来了救星,迷糊着双眼凭着吃奶的劲,腾出一双手朝着眼前的人抓去。只见来人看到马由布来抓,就头一低钻进了水里从马由布身后钻出,扬起拳头一下就把马由布打晕过去,然后就提着马由布的后领顺河慢慢向河岸靠去。河岸上的人们也跟着跑,看到人快到河岸就纷纷下水用长长的浪罩伸向两人,那人一手抓住罩把,一手提着马由布被众人拉出了河面,七手八脚把两人拖到了干滩上。这时回回人也赶了过来,一看马由布还没有醒当下就慌了,这时庄头杜华让大师傅王有福蹲下,把马由布放在背上用手拍着马由布的后背,不一会儿“哇”的一声马由布嘴里、鼻子眼里都喷出了水,然后就大口地喘着气,大师傅王有福一看马由布醒了,就赶紧拉着救人的人连声称谢。

“啊呀胡大啊!兄弟!今日个若不是你下河相救,我们的马由布有二十四个他也没了,亏了你了,你叫啥名字?”大师傅正在询问,却听到有人喊到。

“噢!回回的掌柜的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只见马云骧飞身冲到兄弟马由布跟前,一看人好好地在地上坐着,才松了口气,就追问众人是谁救下的,众人指着一个浑身上下湿透,满头满脸泥水的二十四五的瘦高个说道:

“就是这个人!柳如海救下的!”

马云骧上前拉着柳如海的手连说感谢的话。

“哎呀!柳如海!喂……你可把我给救了,今日要是马由布有个啥麻达。喂……我怎的给娘老子交待呀!好!平安就好!胡大照看了,哎!由布走大哥领上回,柳如海跟我一搭走,我要好好地谢呈一下你!”

道堂窑的工程已基本上就绪了,今年的庄稼,麦、糜子、谷子都是好收成,眼看着秋田里荞麦花粉红欲滴、洋芋铃铃随风微颤,高粱红得涨破了脸。马云骧和大师傅等人心里很是高兴,米粮川就是米粮川,胡大略微照看一下,春首上滴了几滴雨,你看看今年的收成,看来修河工的口粮是没有问题了。

注:非作者和朗诵者授权转载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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