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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到 達 兩個到達﹐本來不是為了同一件事 （楔 子） （三） 1（近景） （上海浦東國際機場。同日上午。 嵇明拿著護照和辦好的登機卡快步跑來。 嵇明（站住。說了一句滬語）︰"姆媽﹐辦好了。"他向母親展示了一下手裡的護照和登機卡。 2（近景．慢推） 嵇母（關愛地理了理兒子的衣領。她的普通話帶著濃厚的江浙口音）︰"行李呢？ " 嵇明（摘下眼鏡﹐放進眼鏡盒）︰"全托運了。電腦一會兒當手提行李。" （小提琴。敘述地。 嵇母（讓兒子接過手裡的手提電腦﹐叮嚀）︰"出去了﹐自己多當心。" 她慈愛地端詳著兒子﹐目光溫暖。 3（近景） 嵇母（看了看寬敞的候機大廳﹐緩緩地吸了一口氣）︰"你爺爺當過安全區埋屍隊的義工﹐他說最讓他忘不了的是被姦殺後隨街丟棄的女屍﹐還有觀音庵那十七具被剖開肚子的尼姑尸首。你父親大半輩子都在為那些遭受不白之冤的女人奔走，他從一個文科老師轉為歷史研究﹐起因是看了一份日本老兵憶述的香港聖斯蒂芬醫院64名醫護女工為保護英軍傷兵而慘遭日軍虐殺的史料。那份東西讓他吃不下，睡不成覺。" 嵇明看著母親﹐沒有說話。 嵇母︰"你父親總愛說這一句話﹐‘一個民族﹐只有直面屈辱﹐才能重建自己的人格。’" 她看著兒子﹐緩緩地搖了搖頭﹐不再說。 （ 小提琴獨奏﹐《四季風》。敘述地。 嵇明﹕"那是爸爸寫在那本資料集扉頁上的話。" 嵇母（痛楚）﹕"可惜﹐如今願意為他人犧牲自己的人太少了。" 嵇明低下頭﹐百感交集。 4（近景） 街道幼兒園。 40多歲時的嵇母（對著門外﹐高聲）︰"走啦？豆豆﹐明天見！" 5（近景） 一個年輕母親與她的孩子站住﹐年輕母親示意孩子跟嵇母道別。 被叫做豆豆的女孩（懂事地擺手）︰"阿姨再見！" 年輕母親︰"徐阿姨再會。" 6（近景） 嵇母轉身﹐一邊排著小椅子一邊看著坐在自己的那把高椅子上晃著腿的兒子。 嵇母︰"上個禮拜的考試考得好嗎？" 幼年時的嵇明（仍然晃著腿）︰"好。"他想起什麼﹐從短褲褲兜裡挖出一團白紙﹐遞給母親："徐老師叫你明天去開家長會。" 嵇母把紙團接過去展開﹐端詳著上面的油印字跡。 7（近景．慢拉開） 家長會散了。 徐老師（一個和嵇母同姓的老師）︰"這次就按不及格處理。你當面就別批評他了﹐這事我和學校裡也沒有彙報。不過﹐他才八歲﹐這種毛病不改將來到了社會上是會犯錯誤的。從小在檔案裡讓人記上一筆﹐一輩子都會是個污點。" 嵇母虽然不同意徐老師的說法，却仍然充滿感激地握了握這個年齡小她一半的女性的手。 嵇母（由衷地）︰"真謝謝徐老師了。" 8（特寫．半俯．拉轉） 幼年時的嵇明（仍然晃著腿）︰"沒有！全部做出來了！ " 嵇母（俯身盯著兒子）︰"那你自己的考卷呢？" 幼年時的嵇明（本能地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我想把它擦擦乾淨﹐揩壞了。" 9（近景） 課堂上﹐幼年時的嵇明用橡皮擦用力地擦著試卷上自己不小心畫上去的一道鉛筆痕﹐試卷破了。 10（特寫） 他惶急地轉了一下頭。 11（特寫．半俯．拉轉） 嵇母（蹲下。親切﹐但嚴肅）︰"那你也不能拿人家的考卷。懂嗎？那就叫作弊﹐叫偷。偷東西是不光彩的﹐知道嗎？一個正經人不能偷偷摸摸﹐巧取豪奪﹐損人利己﹐人活世上要想得到任何報酬祇能靠自己勞動。更重要的是﹐你把同學的考卷拿走了﹐改成了自己的名字﹐那萍萍怎麼辦呢？她就沒有考試成勣了。" 嵇母站起來︰"你自己那張擦壞的考卷呢？" 幼年時的嵇明（惶恐地抬起頭）︰"扔了﹐扔到學校後面的河裡去了。" 12（近景．略俯） 嵇母（臉湊得更近﹐盯著兒子的眼睛。她的雙手緊緊地抓著兒子的手﹐流著淚道）︰"媽相信你說的話，你說的每一句話媽媽都相信。但你要記住﹐做人就得正直﹐光明正大。是怎麼樣就怎麼樣﹐白是白﹐黑是黑﹐不能說瞎話！"一行不聽話的淚水流了出來﹐她忍住﹐抹了一下："這個暑假你哪兒都不能去﹐乖乖地跟著媽媽在家補習﹐所有內容我們都補一遍﹐好嗎？" （慢推） 嵇母慇慇期待的眼神。 13（特寫） 幼年時的嵇明認真地點了點頭。 嵇母擁住兒子﹐哭了。 14（近景．慢拉） 黃昏﹐嵇明家。擁擠的斗室。 嵇母陪著兒子在飯桌的一端補習。 嵇母在一張草紙上畫著﹐小聲地解說著﹐聲音輕細得幾乎聽不見。 幼年時的嵇明用一條手臂撐著腦袋﹐安靜地聽著。 不時地﹐嵇母用莆扇幫兒子趕一趕腳上的蚊子。 飯桌這頭﹐嵇明的父親嵇舜天摘錄著資料。桌上的一端除了他伏著的那一塊，其餘的空間都堆滿了各種紙張﹐幾乎連放個茶杯的地方都不剩。他身後的大床上﹐才擦過的涼蓆上擱著一把電風扇﹐油漆早已剝落的老式風扇有氣無力地旋著﹐把溫熱的氣流吹在他半捲著背心的光背上。 屋門外﹐狹窄的過道旁﹐嵇明的爺爺把煤爐上冒汽的鋁壺拿下﹐用火鉗把爐子裡的蜂窩媒夾出來﹐"嗤"地一聲在一盆冷水裡浸了一下。他把冒著熱汽的蜂窩煤放在煤爐邊﹐把鋁壺坐回爐子上﹐然後坐到一把小竹椅上﹐閒適地抓起一把莆扇搖著。 他不時地望望屋裡的情形﹐神態安詳。 （蟲聲唧唧。 屋外的月色輝映下的冷色的藍與屋裡燈光下蒸騰發散出來的暖黃有著一種說不出來﹐但讓人願意深深地吸一口氣﹐讓氧氣通往胸臆深處似的霎意對比。這種對比能讓人留戀人生﹐深深地留戀。而如果把這兩種色彩形成的對比轉化為音符的話﹐那此刻這音符能譜寫成一首心靈自述似的小夜曲﹐描述那人間的幸福與溫馨。 15（特寫．慢拉開） 嵇明的眼裡不知從何時開始湧起了淚水。 嵇母（理了理兒子的頭髮）︰"媽生你的時候三十二歲﹐大齡姆媽老來子﹐連你阿爺都說說不定養大了是個傻兒子呢！ " 嵇明︰"那﹐你是因為晚生我才得的心臟毛病麼？" 嵇母（笑了笑）︰"誰說的？是因為有心臟病才晚生的。結婚頭十年﹐你爸不讓要﹐後來又說做了吧﹐別要了。我不肯。你們嵇家三代都是單傳﹐你父親又是多好的人！" 嵇明（看著母親﹐鄭重）︰"幫爹爹做週年﹐我會回來的。" 嵇母︰"既來之則安之﹐三年裡你就安心讀書吧。你爸爸泉下有知﹐也會這麼想的。" 16（近景） 嵇明點點頭。 嵇母（笑了笑）︰"出去了﹐有好的就找一個。你也不小了。" 17（近景） 嵇母（看著兒子）︰"成了家﹐人就會不一樣。媽這一輩子最知足的就是嫁給了你父親那樣的人。" 18（近景） 嵇明的淚水流了出來。 嵇母（幫兒子抹去眼淚）︰"媽老了﹐幫不到你什麼了﹐但媽這邊你一點也不要擔心。出門在外﹐要學會照顧自己﹐吃得好一點﹐對別人﹐不要太固執。啊？" 她的目光中充滿了慈愛。 （化出） 19（近景） （疊入） 一群男子"高校生"喧闐著走了過來﹐旁若無人地大聲說著旁人難懂的"若者語"﹐好像是在爭論著某款電子游戲的玩法。他們都穿著校服﹐但都染過髮。 嵇明看了看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的司馬﹐吸了一口氣。 他從背包裡拿出一個隨身聽﹐放入電池﹐調節了一下音量﹐將耳塞戴上﹐閉上了眼睛。 （慢推） 他的思緒飛快地沉浸到耳機裡的音樂中去了。 （音樂漸起。《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漸近﹐漸清晰。 （注：这裡的"高校生"是日本的說法。在日本﹐習慣將初高中學生稱為高校生；"若者語"，指在年輕人中流行的語言。若，年轻、嫩。） 回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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