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靈 魂 人死之後﹐究竟還有沒有靈魂留存? (五) 41(近景) 梅香忙完了洗滌﹐將盆裡的清水一一潑灑在院子裡﹐她欣喜地看著幾簇開了花的新鮮雛菊﹐高興地叫道︰“哎﹐你們說神奇不神奇﹐這也沒有人往這邊撒種﹐怎麼不知不覺之間﹐咱們的院子裡就長出這麼多雛菊花來了。” 42(近景) “你看!”她笑著跟圍攏來的姑娘們指著道︰“這些花開得多美啊!” 43(特寫) 言桂芝擦著手﹐看著那些生命力極強的植物﹐情緒不由地被引得開心起來。 “這樣﹐過些日子﹐我們就不用那麼擔心乾花乾枝不夠用﹐再那麼每天半把半把地抽來用了!”她彎腰把兩隻鞋子拔上﹐高興地道。 44(近景) 梅香騰出了手﹐在光地裡坐下﹐向一旁的廖秀芬招了招手。 45(近景.移) 廖秀芬端了凳子走過去。 “妹子﹐聽說你挺有學問的?”梅香笑著看著她﹐問︰“上過幾年學?” 46(近景) 小姑娘廖秀芬略紅了紅臉﹐答道︰“從小家裡請的塾師。我們家的那幾個都不愛讓人叫先生﹐只管老師﹑老師地叫。但是﹐外邊的洋學卻是一天都沒去上過。” 梅香讓她在身邊坐下﹐又問︰“聽說你看過司馬相如的《鳳求凰》詞?” 廖秀芬點頭︰“我們家有那本書﹐但是我現在忘了那是什麼時候的版本了。”
47(近景) “你還有印象嗎?我聽說那曲子現在還在﹐但歌詞已經早就失傳了?”梅香把捲起的袖子放下﹐極感興趣。 48(特寫.拉開) “那恐怕是以訛傳訛吧!”廖秀芬說話的神情﹐自有一種現代人嘴裡的所謂學霸似的清晰內涵。 她看了看逐漸圍攏過來的眾人﹐道︰“沒有失傳﹐那首辭﹐書上寫得明明白白的!我不但看過﹐學過﹐我到現在還能背呢!” 喻亞什羨慕地看著跟自己差不多年齡的她。 49(特寫) 廖秀芬(當仁不讓)︰“《鳳求凰》分作上下兩篇。它的上篇又叫雄性詞﹐它的下篇則稱雌性詞﹐全辭一共十四句。是司馬相如初到臨邛﹐在卓家做客﹐知道卓家有女名叫文君﹐在彈琴時﹐為向文君示好而作的。” 上篇﹐雄性詞︰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遐人邇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下篇﹐雌性詞︰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託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背罷﹐她又道︰“很奇怪﹐雌性之辭僅六句﹐而雄性辭卻是八句。問過老師﹐他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 50景) 梅香羨慕得幾乎要起立鼓掌歡呼起來﹐感嘆道︰“已經很了不起了。我從來都沒聽過這一首辭!”
51景) 廖秀芬看了看眾人﹐道︰“《西廂記》裡也有一首《鳳求凰》。張生月下彈琴﹐這 是他獨自對著月光唱的。而隔著牆﹐東院裡﹐崔鶯鶯在那兒聽。” 《鳳求凰》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若狂。 鳳飛遨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與飛兮﹐使我淪亡。 52(近景) 梅香高興壞了。 她看著眾人道︰“這位廖小妹妹的學問﹐可能在我們這裡是最高的了﹐沒事的時候請她給我們多講講﹐真是又長學問﹐又陶冶性情呢!”
53(近景) 言桂芝向廖秀芬笑著豎了一下拇指。 54(近景) 秀妮從曬得滿院的衣物之間看了看心情一下變得甚好的梅香等人﹐進退維谷﹐心緒煩亂。 55(閃回.近景.慢移) 昨天。 醫務室裡﹐脫光了衣服的年輕女人們在外間的房間裡站著隊﹐等著輪流進入裡間接受荒山的檢查。 56(近景.微俯) 裡間。 軍醫荒山土誠拿著一個報表夾子﹐看著戴著橡皮手套和醫用口罩﹐用木片撥看著坐在面前高凳子上的女人的陰脣陰戶的助手﹐把頭擰向了旁處。 57(近景.慢推) 她依然記得昨天回到號子後﹐她跟梅香二人之間的對話。 號子裡﹐關了門。 梅香扶了扶秀妮的肩膀︰“這事還是要靠我們自己百倍小心。不吃藥﹐套子這一關就更要牢牢把住。要知道鬼子給我們做檢查﹐他不是在給我們看病﹐而是怕我們把性病傳染給他們。” 58(特寫) 梅香神情嚴肅﹐口吻清晰︰“你想﹐這裡被抓來的哪一個不是良家婦女?抓進來之前一個靠賣身糊口的都沒有。什麼‘風塵女子’﹐‘洗洗涮涮’﹐那全是鬼子對外睜眼編的瞎話!” 59(特寫) 秀妮看著梅香﹐心猿意馬。 60(近景) 梅香回頭看了看門︰“所以﹐我們要防著鬼子把那種髒病傳給我們是一﹐不讓自己中了招﹐懷上身孕是二。至於什麼調理月經的藥﹐他能有嗎?他又不是什麼中醫。他們要真有那個心﹐從外面請一個郎中就是了。” 61(特寫) 秀妮擔懮地看著梅香。 62(近景) 梅香盯著秀妮那張瘦黃的臉看了很久﹐終究難掩擔心﹕“鬼子不可能為我們請郎中﹐那樣﹐他們的這點醜事就敗露了。不過﹐姐還是那句話﹐你說你進來這幾年﹐從未就沒有碰過‘殺母’﹐可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哪裡出了點兒紕漏﹐懷上了他們的孩子﹐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話未及完﹐秀妮已經憤怒地推開了梅香的手﹐搶白道﹕“誰跟你說我懷上了﹐出什麼紕漏?我說了那樣的話了嗎?” 63(特寫) 梅香氣餒地看著秀妮﹐囁嚅道︰“那就﹐再歇幾天好嗎?再等幾天再看看﹐好嗎?這兩天我一定想辦法讓日本人給我們弄一點維他命C﹐把身體調好一點﹐也許它就來了。袪了淤積﹐以後的月經就能逐漸正常了。” 64(近景) 她轉身欲出門﹐終究忍不住回過身﹐懮心道︰“妹子﹐姐要無心說錯了什麼話﹐你不要怪姐。姐沒有別的意思。一點壞心都沒有。姐是著急。民淑姐姐﹑還有桂芝姐姐跟我說過的那些話﹐我都已經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懷上了日本人的孩子對於我們﹐那可是死罪﹐滅頂之災﹐咱不能不小心呀!” 65(近景) 她重新回來﹐扶著秀妮在床邊坐下。道︰“那種白藥片﹐所謂‘殺母’﹐它就是一把雙刃劍。你細細想想它那個意思。姐沒有虛張聲勢,拿那個出來嚇唬你的意思。咱們如果一不小心﹐等到懷上了孩子﹐再去跟他們說﹐自己從來就沒吃過那個藥﹐那就是兩難﹐兩難你知道嗎?就是無論怎麼樣都是錯。一頭是藥﹐一頭是套子﹐你說他們會把罪過推給誰呀?” 66(特寫) 秀妮看著梅香﹐心如墮鉛﹐面無人色。 67(近景) 望著跟在身後﹐眼圈烏黑﹑瘦得已經脫了形的秀妮﹐梅香又把拉開的門重新掩上﹐勸道︰“姐的意思是﹐如果有什麼事﹐總是我們先想好了對策﹐好過叫日本人先察覺﹐不管是套還是藥﹐到了事情不可挽回再窮於應付那就晚了!真被逼到了絕境﹐那我們就是半點也拿不得主意了。” 68(特寫.拉開) 秀妮內心真是混亂極了。 那個簡簡單單的“兩難”﹐猶如一道石牆堵在了那裡﹐令她渾身發冷﹐痠軟無力。 她拉著梅香的手﹐在床邊重新坐下﹐突然問道︰“那些日本人現在怎麼也不送白藥片來了?” 69(特寫) 梅香警覺地看著秀妮。 70(近景) 秀妮避開了梅香的目光。 她垂著頭﹐膽怯道︰“那個﹐什麼‘殺母’﹐沒准現在我們倒是需要那個藥了。” 71(近景) 梅香看著秀妮﹐只感覺秀妮的話背後藏著什麼東西。但是同樣受苦受難﹐一臉老相的她﹐根本也是糊裡糊塗的﹐常常事情做到一半竟然忘了自己是在幹什麼了。 72(近景) 秀妮看了看梅香﹐問︰“你不是說過﹐吃了它女人這一輩子都不會懷孕了。那﹐要是吃了它﹐不是至少堵上了一難嗎?” 73(近景) 梅香衝過去﹐重新閂上了門﹐急步回到秀妮身邊坐下︰“萬事還是要靠我們自己小心在意。無論是藥還是套子﹐這才是鬼子又給藥片又發套子的真實意圖﹐你懂嗎?民淑姐姐跟我說過﹐這種藥﹐她也只是在南京時見過一段時間﹐聽見從其它地方過來的女人說﹐不是所有的日本人的慰安所裡都配發這種藥的。不然怎麼會從那時候開始﹐就陸陸續續有人懷上日本人的孩子呢?” 74(特寫) 秀妮眼裡﹐那似乎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又消失了。 75(近景) 梅香掩了掩自己的嘴。 她不忍心去看秀妮那惶惑迷惘的臉色﹐轉而安慰道﹕“不過﹐聽下川的意思﹐他們現在也沒那個藥了﹐不是不給﹐是窮得﹐發不起了。連套子也是﹐你想想﹐這種東西該有多髒!” 76(特寫) 秀妮看著梅香﹐哭了。 77(近景) 梅香深深地嘆著氣︰“將來有一天﹐要是這種事情讓天下人知道了﹐日本人的臉還往哪裡擱?” 78(特寫) 這句話﹐和梅香說這句話的神情﹐應該是被秀妮誤會了。 她突然抹去了淚水﹐恨道︰“你的心還真大!他們那些倭賊﹐還有什麼臉面需要我們去顧忌!” 79(近景) “好好好好好!”梅香告饒。 “是我說錯了話﹐我跟妹子賠不是﹐行吧?” 她重新抓住了秀妮的手﹐語意懇切︰“我是說﹐這兩條我們都得抓住。萬一不行﹐將來也是個說法。對嗎?” 她笑了笑﹐又道︰“小鬼子到處打﹐耗了這麼多年﹐他們現在終於耗乾了。不光是衣服﹑糧食﹑藥﹑避孕套﹐他們什麼都缺!” 80(近景) 她看了看秀妮﹐突然高興道︰“你不提我還差點忘了告訴你了。” “還記得那個‘面無三兩肉’的阪田嗎?” 回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