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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力‖长篇小说连载:民办老师(第五回)

 文斋堂 2020-07-24

民办老师

/微力

第五回

风雪交加读聊斋

人鬼莫辨饮农药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不是官,初来乍到,也想烧三把火。如想做点什么,先得巡视一下领地吧。第一次进教室就发现,教室的窗户晃晃悠悠,好像随时有可能要掉下来。玻璃很多都破了,四处漏风。

乡民们用油毛毡把它封起来,黑乎乎的。时间久了,很多地方都松松垮垮。风一吹啪啪啪响,有点像《水浒传》里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那天晚上挺冷的,乡民说是倒春寒。风不算大,但有点怪。嘘嘘嘘的吹,像是有人在哭泣。雨也不算大,也有点怪,扑扑扑的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跳动。

我躺在被窝里,就着煤油灯看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正看到狐仙喷一口烟雾,化为美女形状,搔首弄姿风情万种。忽然想起半导体收音机还在教室里,明天早上要听中央新闻联播,这是雷打不动的。

我抓了手电筒就往外面跑,一出门就被寒气呛住了。浑身一激灵,禁不住打了几个喷嚏。稍一迟疑,飞快冲进雨中。几步就窜到大柏树下,往教室那边跑去。

奇怪的是,树下有一个什么活物,比我跑的更快。手电筒一扫,只看见一个朦朦胧胧的黑影子,往破庙那边一闪就不见了。

吱呀一声,好像是庙门被挤开了。教室的门每晚都是由我关,都是虚掩着,从不上锁。活物肯定是跑进教室了,那声音在乡村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我那时年轻力壮身体好,阳气十足,从来不信什么鬼呀神的。我揿开手电筒,紧跟着冲进教室。

嘘,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一刚才明晃晃的电筒,一下子变得昏黄不堪。就像一个唱高音的人,猛地一下降了八度。

我正在诧异,前面呼啦啦一阵风响。那风也好生奇怪 ,好像不是从窗户那边吹过来,而是凭空而来。我一下子想起刚才读的聊斋故事,狐仙每次现身之前,总是先来一阵阴风。

那风不紧不慢,不冷不热,不左不右,不上不下。昏黄的灯光中,依稀看到风来时,还卷起了一层薄薄的烟雾。那雾不浓不淡,不疾不缓,不聚不散,倒像是神秘圣洁的婚纱。

我有点看呆了。烟雾中逐渐现出一个人形模样。样子有点古怪,飘飘忽忽,若隐若现。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忽而聚拢,忽而散开。

我使劲眨了眨眼。这是一个女人,圆圆的脸蛋,粗粗的辫子。五官模糊,哭不像哭,笑不像笑。最明显的是她脖子上扎着一个花围巾,蓝底子上印满细碎白花。

我正想开口问她姓甚名谁,却发觉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只见那女人忽快忽慢的上了讲台,面对黑板好像在写板书。只看见手臂在移动,但又看不明白写的什么。

女人一边写,一边侧着身子看下面。这个姿势是老师的标准姿势,我最熟悉了。那是在观察课堂上谁在捣乱,当过老师的人都知道。

女人操起课桌上的教鞭。这时天上正好一个闪电,紧接着一声惊雷。只听得啪的一声,也分不清是外面天上响雷,还是台上女人响鞭。

我本能地闭了闭眼。再看时,电筒又恢复了光明,明晃晃的一条光柱。教室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狠狠的拧了一把大腿,还是知道疼的。

我连收音机都忘了拿,调转头急急忙忙跑出教室。嘭嘭嘭,嘭嘭嘭......我也顾不得什么礼貌礼节,使劲敲打着曹老师和李师傅的门。

两人听了我的描绘,都说是怪事多多不可能的。无论是脸型发型还是围巾花色,绝对是108无疑。而我新来没几天,一直到那天晚上为止,从来没有见过她,怎么可能编得出来呢?

我们三人重新打着电筒,再去教室查看。没有风也没有雾,没有人也没有影。收音机还在讲台上,旁边斜放着一根教鞭。一切好像都很正常。

李师傅首先发现异样:水泥黑板上,红色粉笔大大的画了一个问号,很像是一个人的耳朵在滴血。我和曹老师也很惊奇:红粉笔一般是出黑板报,平常很少用,从不放在教室里。

我们也看不出什么猫腻,只好打道回府继续睡觉。就这样疑疑惑惑睡到三四点钟,又被一个奇怪的梦惊醒了。

还是那个圆圆脸大辫子花围巾的姑娘,仰起脖子喝一种奇怪的东西。满嘴咕噜咕噜响,嘴角边上冒着一堆堆白色的泡沬。

我有点好奇,刚想靠近点,仔细看看是什么东西。她稍微低下点头,张开嘴噗的一声,喷在我脸上。冰凉冰凉的,一下子就惊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外面已经下雪子了,霹雳啪啦跳进屋子里。小的比芝麻略大一点,大的有黄豆那么大。落在我身上脸上,立刻就融化了,难怪这么冰冰凉凉。

我那时不但不怕,还有点神秘兮兮,就是那种未卜先知的感觉:我住的这间屋子,以前应该是108住的。

我们这排宿舍总共有五个房间,上面都是相通的。左边是李师傅,右边是曹老师,再过去就是仓库和茅厕。

李师傅这边?蟋嗦嗦响起来,估计是起床做早餐。我隔着墙问:这间房子以前是不是美女老师住的?李师傅回话:是的,住了一年多。那边曹老师也醒了:怎么了,她又来找你了?我说:今天晚上她好像有点事哦。

天渐渐亮起来了。我刚刚听完新闻联播,中央已经开始批宋江批水浒了。说宋江只反贪官,不反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呢?一定是在释放什么政治信号?

我正在仔细琢磨中央精神,一个后生急匆匆跑进校园问:你是微力老师么?张医生要你去帮忙!我大为惊奇:大清早的帮什么忙?后生说:出大事了,我们营长老婆昨晚喝农药了,张医生正在抢救,说要你过去帮忙呢!

张医生就是知青队那个喜欢扎针炙的张若曼。父母亲都是县医院的大夫,什么针炙火罐打屁股吊盐水无师自通。领导抽调她到大队做赤脚医生,后来推荐去读了卫校。再后来随丈夫闯深圳,创办金牌月嫂公司,此乃后话。

我二话没说,随民兵心急火燎赶到营长家。屋里面早已乱成一团,哭的喊的跳的闹的,站的坐的躺的卧的。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氛,夹杂着一股农药的味道。

民兵领着我一径走进去,一直到内室。我不禁楞住了,眼前的景象同我梦中发生的一模一样一一圆圆脸,大辫子,花围巾。安祥的神态,满嘴的白泡,微凸的肚子。

张若曼正半蹲在地下,按住患者胸部做下压动作,时不时侧过脸用听诊器听心跳。见到我来了忙说:你来帮忙下压,我要量一下体温。

我脸一红,有点犹豫:按胸部,这合适吗?张若曼瞪了我一眼,低声吼我: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酸?救人要紧啊!

她量完体温又跑去大队部,给公社医院打电话。大清早对方又没人接,又返回来同营长村长商量,赶紧送病人去公社医院灌肠。

人们七手八脚把患者抬上担架,快步如飞赶往公社医院。我正要跟过去,张若曼拦住我说:你就别去了,一会还要上课呢。

后来听说是这样:108老师死活要跟连长走。营长最后发火了,把她关起来不让出门。谁知美女老师也是个烈性子,早已暗中藏了一瓶农药。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那时的农药都是真家伙,一瓶喝下去哪还了得?还没等走到公社医院,半路上就咽了气。两只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天空,似乎有无穷的冤屈。

消息传来,我们三人都一声叹息。老保眼圈红红:唉,又是两条人命哦!说完摇摇头,满腹心事的走开,不时掀起蓝围裙擦擦眼泪。

曹老师也很难过,但比老保想得开:教室寝室办公室,多洒些石灰,贴点红纸,消消毒避避邪吧!

我呢,一直在回想昨天晚上的情景,还有那个奇怪的梦境。世上莫非真的有什么鬼魂吗?108临死之前,回来是想看看工作生活过的地方吗?这又说明什么问题呢?

逝者如斯夫,生者尴与尬。美女108老师喝农药死了,但愿她早日安息,下辈子能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光明正大的母亲。余下的问题是:营长怎么样了?连长怎么样了?娘家人又怎么样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简介:微力,本名刘伟力。1956年出生,江西新余人。擅长书画,热爱写作。近年来从事教师系列小说创作,写时代写变迁写生活写命运。篆隶古朴厚重,别具一格。草书奔放老到,气势非凡。绘画作品笔墨清新,尤擅画荷。姓名联格调高雅,堪称一绝。2012年为星云大师撰写姓名联一一星耀天外,云留山中。出版有《名句人格与书法风骨》、《现代公共关系》、《到深圳求职》、《人文阅读》等书籍十种。在广州深圳海南香港等地多次举办个人书画展及艺术收藏展,作品被海内外多家艺术机构收藏。2013年《中华国粹》封面人物。《中国收藏》誉其为一一实力派,国学底,文人气,多面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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