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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观中国历史，历朝历代都有无数命运多舛的贞烈女子。明代也许是烈女最多的朝代，仅在清人编撰的《古今图书汇编》中，便收录有三万六千余人。假若你翻看《烈女传》，入眼的就会是一本阎王的催命账。这是一部中国古代妇女的非正常死亡史，我们从中能活生生看到封建社会的黑暗和腐朽，以及人吃人的丑恶本性。在中国的帝制时代，每位烈女的命运无不都和一出悲剧挂钩。而当历史巨轮转到民国时，由于军阀割据，社会动乱，各色奇案、冤案、惨案一时频频迭出。当时在天津，便发生了一桩轰动京畿的凄惨奇案。两个花季少女饱受折磨，被逼双双惨死殉节。当然，若想理清这个悲怆故事的来龙去脉，还要从清末天津卫的一个小人物说起。 清朝末年时，天津卫荣业大街住着一户人家，男主人名叫张绍庭。张绍庭本是直隶 南皮 偏坡营村人，幼年时便丧父，家中赤贫如洗，日子过得极为艰辛。十八岁时，他孤身一人逃难到了天津，在侯家后一家瓷器店中当学徒。张绍庭虽出身穷苦人家，相貌倒生得还算端正，再加上他性情忠谨，老实敦厚，很快便深得店掌柜金少杨的赏识。金少杨一生无子，只有一个闺女叫金屏。眼见闺女已老大不小，于是他便一合计，招张绍庭当了上门女婿。婚后，张绍庭便继承了瓷器店。时光荏苒，金氏也陆续诞下两女三子。一家七口过得虽然清苦，倒也算是和美。岂料，好景却不长。1900年，八国联军攻陷津门，这下老百姓可倒了大霉。 战乱中，张家的瓷器店也被“洋鬼子”放火焚毁，至此算是断了收入来源。为谋生计，张绍庭只好托关系租来一架洋车，出些力气以供妻儿温饱。可是，有句话却讲“屋漏偏逢连夜雨”。拉上洋车还没多久，张绍庭便又遇到一件倒霉之事。这一日，他早上只喝了两碗稀饭，便拉着洋车走上街头，可肚子里却是一阵翻腾。腹中疼痛难忍，又如何能拉车干活？于是，张绍庭赶紧找了个茅厕。岂料，他方便完一出来就傻眼了，自己那架洋车竟已没了踪影。张绍庭此时穷得早就只剩一条命，又拿什么来赔老板的车钱。无奈之中却没有任何办法，他也只能回转家中，抱着妻子金屏一顿痛哭。 旧时的天津卫，还是五风不正、龙蛇混杂的混乱之地。街上有不少流氓地痞，专以诱骗妇女、逼良为娼来牟取暴利。张绍庭有个邻居叫戴富有，便是干此无耻勾当的肮脏之徒。他老早便已觊觎张家的两个俊俏丫头，此时又听闻张绍庭丢了洋车，正在为赔付车钱发愁，便遣其党羽王宝山上门“保媒拉纤”，欲以五十块大洋的“聘礼”，诱使张绍庭嫁女抵债。当然，这只是戴富有这个无良人贩的险恶圈套。戴富有只是想以此诡计，先将张家两个丫头骗进门来，再转手将她们卖掉，以谋取不义之财。可张绍庭却并不知其中有诈，很快就被“媒人”王宝山的花言巧语迷惑，再加上家中确实也急着用钱，遂答应将次女春姑聘给戴富有大儿子为妻。双方按照民间规矩，当场就订下婚书，并约定将在下月“娶亲”。 岂料，张绍庭虽拿了五十大洋“聘礼”，却并没能用这钱救下自己性命。没过几天，他便病重离世，只撇下孤儿寡母好不可怜。张绍庭突然死了，可乐坏了“亲家”戴富有。为了能将张家两个丫头一网打尽，这个狠毒人贩竟又生出一条奸计。他借着吊丧的由头跑到张家，以方便照顾“亲家母”金氏为借口，殷勤相邀孤儿寡母去戴家居住。而金氏也不疑戴富有的“好意”，丧事办完便带着儿女欣然前往。岂料她到戴家一住，便已看出戴家人的丑恶德行。戴家父子不但在外面横行霸道、鱼肉乡里，戴富有之妻还经常会借故攀谈，话里话外却都是蛊惑金氏再嫁之词。甚至，戴家人还偷偷找来了一名老妇，背着金氏教授张家两个丫头，唱些妓院中才有的浪荡小曲。而更加可疑的则是，戴府时常便会有些男人上门，一番打量张家两丫头后，又和戴富有暗中一阵窃窃私语。 戴家人的所作所为，自然很快就引起了金氏的戒心。于是，她便拉着儿女，想赶紧离开戴府这个是非之地。岂料，戴富有眼见这煮熟的鸭子要飞，立即便已恼羞成怒，竟驱使家人强行留住了金氏长女丽姑。金氏乃是个弱质女流，自知争不回女儿，也只好先行回家安排好其余子女。此后，她又数次上门讨还丽姑，却都被戴家拒之门外。其间，戴富有为逼丽姑就范，竟将她关进密室之中，百般欺凌、恣意拷打，少女的哀嚎之声不绝于四邻之耳。而金氏眼见戴有富恃强凌弱，实在蛮不讲理，便将他告到了警局。此后不久，警方勒令戴家立即放人，饱受折磨的丽姑这才得以回家团聚。可是，眼见这煮熟的鸭子又要飞，戴富有竟又生出一条毒计。 戴富有上诉至天津地方审判厅，并伪造了一份婚书，还唆使王宝山作伪证，谎称张绍庭死前早就许诺，已把两个闺女都嫁给了戴家儿子为妻。后来，这场官司又打到了天津高等审判厅。戴富有便又施加贿赂，最终竟判处丽姑、春姑二女都已归属戴家。判决宣布后，金氏如遭五雷轰顶，早已不知所措，而张家二女则更是抱头痛哭。一时间，这娘仨的苦泪交织纵横，真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冤屈在喉却已无处申诉。就这样，一场烈女殉节的悲剧终于酿成了。是夜，丽姑和春姑都已心如明镜，皆知明日戴家必会登门要人。这二女便趁母亲金氏熟睡之机，将“洋火”头用煤油浸开，一同喝下求死。天还未亮，体内热毒就已发作。两位贞洁烈女痛得凄楚，不觉便已惨叫连连。 次女春姑火毒攻心，口渴难耐，挣扎着便想去喝水。姐姐丽姑见状连忙阻止，道：“妹妹，你要是喝了水，火毒就会解了。我等着你，咱俩还是一起走吧！”未久，惨叫之音还是唤来了左邻右舍。有人急忙取药抢救，可张家双烈女却都坚拒服药。又过一会，姐姐丽姑先行死去，而妹妹春姑则使尽最后气力，和邻里众人说道：“当审判书宣布之时，我们姐妹便已决心赴死。现在姐姐已然先行，我断然不敢独生。”言毕，春姑也立时气绝。就这样，两个花季年龄的美貌少女，竟转眼都已殉节而亡。这等人间惨事，令在场众人无不黯然落泪。这一天，是1916年3月17日，姐姐丽姑17岁，而妹妹春姑则年仅14岁。张氏双烈女被逼服毒惨死，其母金氏自然伤心欲绝、令人同情。很快，这出惨剧便已传遍了津门，最后竟传到几位大人物耳中。 这几位大人物也都姓张，却并不是什么巧合，因为他们正是张家双烈女的本家同乡，同属大豪族南皮张氏。南皮张氏清末时迅速崛起，皆因出了两个位极人臣的大人物，便是晚清中兴名臣 张之洞 ，以及其兄长吏部尚书张之万。双烈女殉节惨死时，张之洞长子张权、前清巡抚张曾敭等南皮张氏族人正居于天津。豪族名士最讲究的就是脸面，几人闻讯都认为这是南皮张氏的奇耻大辱。于是，他们立即就联络了在津的亲朋故旧，一面联名要求天津高等审判庭改变原判、缉拿真凶，另一面则开始为双烈女筹办丧事。至此，南皮张氏这个清末民初的大豪族，即将要在津门上演势焰可畏的正义一幕，为南皮张氏双烈女伸冤报仇。 回头再说逼死双烈女的人贩子戴富有。起初，他以为张绍庭死后，孤儿寡母难逃自己掌心，可等他得知双烈女乃是南皮张氏族人，不禁被吓得心惊肉跳、魂飞天外。其时，清朝虽已倒台五年，可南皮张氏却依旧势大，天津不少政要豪绅都是张氏的亲朋故旧。戴富有自知得罪了不能得罪之人，料到下场不会好看，便舍弃了家业，连夜逃之夭夭。而此时，天津高级监察厅也已知道错判冤案，还闹出了两条人命，并已引起众多头面人物的愤慨和责问，便连忙下令捉拿人贩戴富有及其帮凶王宝山。可惜的是，这两个罪大恶极的人贩子，此时早就不知所踪。 人犯一个都没逮着，但也要给南皮张氏一个交代啊！于是，监察厅厅长杨以德只能亲自出马，张罗好两副精致考究的棺木，准备为双烈女举行一场盛大葬礼，以此来平息张氏族人的怒火。1916年6月1日，这天正是南皮张氏双烈女大殡的日子。时近中午，送葬的队伍走上街道，沿途居民全都自发而出，四处都是悲叹惋惜之声。大殡仪式被办得极其隆重，两副八人抬的金丝楠棺木，在军警和仪仗的护送下，缓缓地绕城一周。而参加葬礼者更是非富即贵，不但有南皮张氏的数千族人送行，甚至就连北洋大总统徐世昌都被惊动，并亲自给双烈女撰写碑文。最终，双烈女被安葬在城西明代费宫人墓旁，并建祠以供后人凭吊供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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