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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人生哲学于山水审美 ——钟教授陪您读古诗词(43)

 小楼听雨诗刊 2020-07-25

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寓人生哲学于山水审美

——钟教授陪您读古诗词(43)

独秀峰

[清]袁枚

来龙去脉绝无有,突然一峰插南斗。
桂林山水奇八九,独秀峰尤冠其首。
三百六级登其巅,一城烟水来眼前。
青山尚且直如弦,人生孤立何伤焉?


是一首古体诗。所咏的“独秀峰”,位于广西桂林市中心,“平地孤拔,秀异迥出郭中”。南朝宋颜延之曾赋诗云:“未若独秀者,嵯峨郭邑间。”(见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岭南道·桂州·临桂县》)峰因此而得名。

全诗八句,句句押韵。四句一韵,共押二韵,一仄一平,分别是“有”“斗”“九”“首”与“巅”“前”“弦”“焉”。

“来龙去脉绝无有,突然一峰插南斗”,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落笔便点出此峰的“独”和“秀”。“来龙去脉”用其本义,指山脉的形势与走向,像龙一样蜿蜒起伏。接以“绝无有”三字,又承以下句前半“突然一峰”四字,便见得此峰是孤峰拔地而起,附近并无他峰相关联。“南斗”,即南斗六星,在北斗七星之南。桂林在中国南方,上应南斗。说此峰直“插南斗”,乃夸张其高峻。高峻,也就是“秀”,“秀”本有“突出”之义。

“桂林山水奇八九,独秀峰尤冠其首”,是说桂林山水奇特者十居八九,而此峰尤奇,为桂林奇峰之冠。“桂林山水甲天下”,独秀一峰甲桂林。如此措辞,便有群星拱月之妙。



“三百六级登其巅,一城烟水来眼前。”独秀峰自下而上,有306级石阶。桂林城中,有两江四湖,即漓江、桃花江、木龙湖、桂湖、榕湖和杉湖,烟水迷离,美不胜收。二句自述拾级而上,登上峰顶,满城风景,一览无余。不说一城烟水“在”眼前,而说“来”眼前,便使本没有生命的“烟水”活了起来,本为静态的“烟水”动了起来,本没有情感的“烟水”有了情感,来与人亲。一字之炼,全句生色。而所用却是极普通、极常见、极不起眼的“来”字,毫不费力。可见炼字之法,不必炫眼。平易字面,用之得当,一样能生奇效。

“青山尚且直如弦,人生孤立何伤焉?”曲终奏雅,卒章显志。咏山而不止于山,由山联想而及“人生”。东汉时有童谣曰“直如弦,死道边”,感叹正直的大臣李固入狱被害,暴尸于道路(见《后汉书·五行志》)。“弦”即弓弦。“伤”谓妨害。独秀峰孤高直立,故诗人以它为楷模——青山尚且能够这样,人生在世,亦当自强如此!因正直而“孤立”,又有何妨?袁枚不仅是优秀的诗人,还是一位进步的思想家,具有一定的反对封建礼教,追求个性解放的人道主义倾向,在当时颇为一些“儒家正统”的卫道士们所不容,屡遭非议与排斥。然而他并未因此遂改弦易辙,仍旧我行我素,特立独行。所谓“直如弦”,所谓“孤立何伤”,自是有感而发,非泛泛之论。

凡思想家,皆先知先觉,其思想大都超前于他们所处的时代。因此,不为人们所理解是必然的,孤独乃至孤立往往是他们的宿命。凡真正的思想家,贵在能自强,能坚守,直面人生,泰然处之。思想家而兼诗人的袁枚,巧借独秀峰的“独”,引申出“孤立”二字,一语双关,形象、艺术地表达了他的自强与坚守。

寓人生哲学于山水审美,此诗之所以为佳。



编辑/章雪芳  校对/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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