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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智全丨阳光下的陆与海9(中篇小说连载)

 金秋文学 2020-07-25

阳光下的陆与海9(中篇小说连载)

作者:苟智全

我掬取生活的浪花,构写了这部作品。我把她推到聪颖的读者和严明的批评家面前,让生活的浪花再到生活的海洋中激荡。

——作者题记

11

安装工作量加大,时令又到冬季,早晨的两小时实在难熬。没享福的福在,没受罪的罪在。陆与海去年冬天在家呆着,算是享福了。春节冶炼厂既不放假,也不请假,陆与海第一次在单位过除夕。一年幸亏只有365天,如果一年500天就要上500个班。

设备一台接一台运来,卸设备成了主要的工作。因为等卸设备,工人下班了也不让回家,以前有摩托车的人下班回家,陆与海趁上三天两头往回走。许教授到厂转了一个圈,六十多岁的年纪,花白头发,衣着朴素,说话和气,很精神。他说他很忙,不应该这样早就把他叫来,又走了。

冶炼厂的轮廓日渐分明,陆与海找来大厂的职工培训教材,但与这不一样,用不上。所有的工人都希望早日建成投产,过有序的生活。锌锭价格又涨,市场呼唤着冶炼厂的产品。但是,所有的设备陆续到厂后,浸出上的主要设备三个浸出罐,合同期限过了还没到。大家都焦急地等待,最急的是马俊英,电话天天催——不来,又派人专程去追货。

工作节奏慢了,陆与海登上全厂最高的蓄水塔顶。这几天预报一直说有雨雪,然而就是不下。头顶上充满雨意的黑云一动不动,远处灰茫茫的天空压下来,包容了山峦、村落。路两边的柏树从严冬中过来,被绿色的麦田衬得没有一点生机。偶尔有细细的水星星往脸上来,觉着看不着。几天了,天天都是这样。天气和人一样,像在等着什么。

人们想着浸出罐,就是不来,时间在等待中过得很慢。十天——二十天——三十天……还是不来。院子里议论纷纷,有说上当受骗的,有说罐体太大,要办特殊手续才能上路的,有说厂家嫌价格太低的,有说走到半路挡住了的……议论归议论,第一个罐还是来了,以后第二个、第三个也拉进厂。

框架式结构的厂房,等不来浸出罐,已砌好墙,安上窗户。庞大笨重的铁罐从门里进不去,只能拆一面墙往里拉,还有一些挡路的管道和溢流槽也拆了。罐体重,场地窄,阻碍多,起重设置不好用,就位着实困难。马俊英给工程队限了时间,下了死命令,必须按期就位。

工程队用几个倒链,一些枕木,把封好的楼顶打了几个洞,一寸一寸把罐挪进去。厂内的维修班补安了管道,溢流槽,安装总算完工了。

浸出罐上没有制造厂家的标签,拉来时是一车拉一个。开车的司机说:“罐和内部的加热盘管,还有一些附属小件,总共是十二吨多。”和试验的那个小的比,不仅是大了,结构也有所不同。搅拌机和罐不连体,由三十千瓦的电动机、减速机、轴固定架、带几层叶片的转动轴组成。虽然也是分开两部分,结合处带法兰,但是从中间分开,上下各半。浸出罐竖直高5米,两头凸起段各一米,中间圆柱型段高3米,直径3.6米。中心法兰用72颗直径30毫米,长400毫米的螺丝紧固连成一体。罐上面除人孔和压力表外,有十五根几种阀门控制出入的大小不同的管道。

一个接一个的阀门,密布的管道,要问林工,林工也要看一阵才说,好在说错了马俊英也不知道。陆与海参加安装,这些管道安了拆,拆了安,返工了几次,所以他清楚走向。

几天前就听说许教授马上来,可还是没见影,听说在哪里另搞一个项目。等不来许教授,县公安局却不请自来,警车拉着便装的肖局长和一个武警服装的人到冶炼厂。

几句话就转到正题,肖局长给马俊英介绍:“这是我们消防上的张科长……”

“听说你们用一些应办专用手续的物品,不知道证件办了没有……”

马俊英滔滔不绝解释。

“把硫酸、硝酸、氧气加在一起,高温、高压……能保证安全吗?”张科长不知道还要加木质磺酸钠。

“有些技术上的问题我也说不清楚,但可以保证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是和A技术院——A技术院签的协议……用的是许教授的专利,技术上的东西还要保密。等许教授来,他会解释清楚的……”

A技术院,技术上没有再高的了,A技术院的牌子谁都放心。肖局长一行刚出大门,许教授来了。

12

原料、制氧这两个车间,包括后面的电解、熔铸车间,都是目前通用的工艺设备,不属于许教授的专利范围,厂里直接指挥。

压力要求是6公斤的设备,打压试验时,用氧气和锅炉房来的蒸汽升压,一个管道法兰的垫子冲了。尖利洪大的长啸象要撕开厂房,车间内的人变颜失色不知所措。陆与海猛一惊,象被这巨响抛在空中,又象被这暴烈的长啸禁锢,只忍受难耐的吼叫,没有其它感觉。声音渐小,陆与海看见林工直哆嗦。许教授低着头,等这声音停息。

忙的一塌糊涂,忙的六神无主,总算确定后天上午八时浸出车间投料。晚上,许教授给浸出车间的工人讲了两小时工艺。陆与海写字快,记了一些数据,多数人记得很少。有人说,这项技术是保密的,生产了都不让人参观,操作的人要定纪律合同。有人拿着烟酒找马指挥要到浸出车间去。浸出车间也有人找马指挥要求调出。

红头文件下来,负责土建施工的老陈被任命为浸出车间主任。马俊英向许教授、林工、老陈当面说:“老陈只是协调,给你们跑腿,许教授你是总指挥……”

正式组建的浸出车间不包括净化段,共三十六人,分成三个班,各十二人。陆与海为一班负责人,投料定为第一班。

陆与海只记住了开机的顺序,控制的温度、压力,其它一概不知。他想学习这项技术,但没有资料。向许教授请教,一来太忙,没时间,二来和许教授生疏,又是专利技术,保密的,不好问——不能问。明天要上第一班,看着这十一个工人,看着身边的设备,陆与海觉得条件不具备。工人没有培训就上岗,啥都不知道啊!可马指挥说有教授哩!

陆与海把听到的开机操作顺序,温度达到多少干什么,压力达到多少干什么抄到一个小本子上,一次又一次看,力图背下来。

陈主任给三个班开了一次会,会后又给陆与海单独说:“好好干,我是过渡的,地方台上已经报道了,是高科技的环保型万吨锌冶炼厂……”

陆与海想从陈主任的口中探听:“老陈,这个项目到底咋样……”

“这是第一家,谁知道咋样……我听说是从网上看到后考察的……马厂长去过A技术院……你放心,有许教授哩……成功后他要拿62万……”

陆与海没见过使用这项技术的协议,也没听到使用费的数额,只听说,矿上和A技术院签的协议,先付一部分款,正常后全部付清,至于许教授拿多少谁也不清楚,62万这个数是林工说出的。对于工艺,陆与海壮着胆问许教授:“许教授,我看到说这种工艺的文章,作者好象和您不是一个姓……”许教授不屑一顾,平淡地说:“我们那也是鱼龙混杂。”陆与海一惊,至高的A技术院怎么鱼龙混杂?难道他几个的专利不一样?可能是他们之间有过摩擦,不好再问。看许教授,衣着朴素,说话和蔼,到车间来和工人一样,改装设备管道亲自到现场,严肃执着,还没架子。早上许教授、林工、马俊英一块走,陆与海从旁边过,听林工给马俊英说:“老陈怎么能当主任……那个陆与海怎么能带班……小刘是当主任的,班长都当不上……”许教授打断林工:“你说什么?我们是搞技术的……你这样说话象一个老人吗?哪个工人不好?工资低,没星期天,没节假日……”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许教授都是可信赖的,陆与海又拿出小本子看起来。

早上七点半,一班的工人、许教授、林工、马俊英,还有机关上的一些人都到车间来了。八点整,一阵鞭炮声后,试车开始。

罐上除蒸汽和冷却水管道上安闸阀或截止阀,其余管道上都安的是不锈钢球阀,每个球阀都带一把专用扳手,陆与海全部挂上。

不忙了,林工、马俊英都进了仪表控制室。许教授和工人一样,进去出来,出来进去,看罐上仪表数据和室内仪表数据是否一样,安排做记录。

只加了一点硝酸,就再加不进去,整个车间刺鼻呛人。马俊英、林工早跑到操作平台上去了。最能忍受的算是许教授和陆与海,没出去一次。

车间大,但空闲的地方小,二班的人中午两点就进了车间,两个班二十几个人,不时还有其它车间的人来,没安设备的地方都立着人,有些人干脆捂着脸坐在管道上。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三点半,陆与海给二班的班长交待,准备下班。二班长却提出要陆与海坚持到六点吃饭,这让陆与海左右为难。一班的人好不容易熬到点,谁都想早一分钟离开车间,让再坚持,他这个班长实在说不出口。陈主任不在,除了一班的人,好多人都帮二班长说话。祈求的眼神,恳切的言辞,大家都认为陆与海老练,知道的多,跟着他放心。陆与海不能拒绝,高声说:“我们一块干,你们早点去吃饭,回来了我们再走。”

自从到冶炼厂,陆与海和这几十个工人朝夕相处,亲如兄弟。二班的人大都是老职工,他们对陆与海尊重信服,这时候他们希望陆与海和他们在一起。他们认定陆与海能操作这项技术,可陆与海能知道多少,这是专利技术啊!是保密的啊!

突然,陆与海看到面前真空泵往出抽气的不锈钢钢管靠法兰处管面上有淡淡的气体,一瞬间那靠法兰处的管子有了暗暗的红色,压力表的指针向上急转,转到头了。陆与海头皮发凉,全身一紧,心里说,里面有火,吸到这个往出抽的管口——红了!他高喊:“许教授——压力猛增!”喊着就一跃而起,双手抓住横着的三个罐联通管球阀的手柄,手臂的力量,全身的重量往下狠拉。一声巨响,如炮弹出膛,陆与海腰没伸起来就转身下蹲着顺墙向西面跑。耳边是尖利的吼声,到南墙的门,又一声炸响,一个东西打下来,陆与海正好一转,就落到左胸。他出了南门站起身,还是高压气体喷出的刺耳呼啸,回身从窗子往扳阀门处看,火苗喷射,马上熄了。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了。风向北刮,工作台这边只有少量青紫、橘红的气体从窗户出来,陆与海觉得左胸疼痛,一看,工作服没破,一翻,衬衣也没破,撕开衬衣扣子,皮肤上一个红点,像被长指甲抠破的一个红点。

“咚”一声,是马俊英从仪表室的窗子里跳出来。林工弯腰伸长脖子看,陆与海奔过去,抱小孩一样把林工放下来。听许教授在楼下喊:“清点人数——清点人数……”有人喊:“老陆——老陆”、“陆哥——陆哥”、“陆与海——陆与海”。马俊英冲下面怒吼一声:“不要喊了!”

车间里烟散气消,陆与海先走进去,他打开阀门的那根连通管已断落在地,断的一头黑乎乎的茬茬。罐上自带的入口管法兰上还挂着一根螺栓,不锈钢钢管的法兰已不见了。

阀门打开,气体、火焰冲到这个管口,管道弯曲不畅,管子和法兰烧红变软,第二声响就是热力掀翻法兰。三个螺栓飞起,其中一颗打到南墙上落到陆与海左胸,那最初看到红色的管头已经变黑,法兰也不见了。

许教授和一些工人来到罐前。“许教授,我先看到这儿发红,压力表直升,到头了,就打开了阀门……”陆与海先给许教授解释。

许教授瞅着浸出罐沉默一阵,给陆与海说:“你休息去!大家都休息吧!小陆,好好休息吧!”

第二天,刺鼻的气味淡了,就是喉咙痒痒难受。突然传来紧急通知,让上班的人都回宿舍去。陆与海上了趟厕所,往宿舍赶,拐过墙角,正碰上马俊英领着几个人过来,躲闪不及,只好靠边迎着走过去。听马俊英说:“你们看,我们正安装,还没生产……”

“好多人看见烟气腾腾,半个天都红了,好一阵才没的……”

“这是公路沿线,农田保护区,人口稠密……不能当儿戏的……”

“看张局说的……我们重视环保,才选的高科技环保型专利项目……这是A技术院的,教授现场直接搞……”

陆与海听明白了,是环保局追查昨天的气体污染。马俊英说的很象,院子里确实没有生产的迹象。

又传来放假的通知,全厂除锅炉房留几个人,制氧站留几个人,维修班留几个人,浸出车间留十个人,及保卫值班人员外,放假十天,等候通知。

这一决定无疑是向全厂说明,新工艺浸出没把握,而车间里来过的人都清楚,就是浸出成功,这样的环境根本不能工作。

文/苟智全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苟智全,男,汉族,甘肃省西和县人,文字爱好者,有各类文稿散见于报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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