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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艾洲丨三花同春忆情思

 金秋文学 2020-07-25

三花同春忆情思

作者:杜艾洲

我家院子里,房前屋后栽满了树。刺槐树将近占了一半的数量,加上那棵攀缘在老榆树上的紫藤,大约就这三类树种。

刺槐为浅根性树种,侧根发达,萌蘖性强,根系蔓延之处,就会有新生树苗生长出来,只要适当间苗就行,无需刻意繁殖。

倒是那棵紫藤真的应了《增广贤文》里“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古训。屋后的大榆树旁被大雨冲出了一个豁口,危机了房屋地基安全,父亲从村外的坑塘里拉来一板车土,填上了豁口。土里意外带来一截紫藤根,奇迹般地生长出一棵小紫藤树苗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紫藤苗的藤蔓沿着大榆树婆娑向上,茂密的枝叶四向伸展,长成了大树。

兴许是出于对“年年有余”的期盼,榆树是家乡最本土的树种,遍布村庄的每个角落,到处都有它的身影。即便是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里,榆钱儿也有些许被遗漏而飘零,落地生根,繁衍了新的生命。

刘禹锡“自从雪里唱新曲,直至三春花尽时”的诗句,是古时穷苦人家最怕的一段日子,称为“闹荒春”。子规“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的悲鸣,恰是穷苦百姓“三春三月盼三花”的期待。

春天里,榆树开花了,结出了满树的榆钱儿;紫藤开花了,话索荡漾,馥郁芳香;刺槐开花了,洁白如玉,缀满枝桠。迁客骚人忧伤的诗句,变成了荜门蓬户人家充饥的食粮。

相传在很久以前,松花江畔一对善良的夫妇把一位快要饿死的老者背回了家,用家中仅有的一碗米煮成稀饭救活了老者。老者临行之前从怀里掏出一粒种子,说;“这是榆树的种子,把它种到院子里,等长成大树后,遇到困难时晃动一下树,就会落下钱来,切记不要贪心!”种子长成了大树,果然结出了一串串的铜钱来,但老两口仍然过着贫穷生活。后来村里的地主霸占了这棵树,贪心的地主从早晨晃到中午,铜钱哗哗地落,把地主埋在了铜钱下,压死了。

从此以后,这棵树再不结铜钱。许多年以后,遇大旱,村民眼看要活活饿死,人们发现榆树上又结出了一串串绿色的钱来,摘下尝尝,味道微甜,很好吃,全村人就靠这棵大树度过了荒年。

榆树,是救命树,也是思想的树,品格的树。儿时采榆钱时,曾有大人教过一首儿歌:“榆钱儿,幽幽香,吃过榆钱记性长;做人要本分,做官莫贪赃……”。唱也唱过,只是不知道这儿歌的来历。

原来,这儿歌出自于《钱粮官和榆钱树》的传说。说是从前一个连洁、一个叫俞泉的书生,两人进京赶考,俞泉受了风寒,病倒途中,耽误了行程。连洁决定把两个人的盘缠凑在一起,雇了一匹马,送俞泉一人去参加考试。

俞泉金榜题名,做了军中钱粮官。做官后,在白花花的银子和黄灿灿的军粮前,俞泉昏了头脑,千方百计巧取豪夺,变成了人中一害。面对旱涝之年受众乡亲委托找上门来的连洁也毫无情义。最终,俞泉因为作恶太多被判了死刑,落得个身首异处。连洁厚葬了俞泉,还担起了奉养俞泉父母的责任。

第二年,俞泉的坟头上长出了一棵小树,人们以俞泉的名字给这棵树取名“榆钱树”。榆钱树在春天结出了榆钱,人们在采摘榆钱的时候,为了不忘警示后人,于是,就有了那首儿歌。

程琳的一曲《采榆钱》,唱出的不但是婉转流畅的音符,也唱出了采榆钱的心情。“东家妞,西家娃,采回了榆钱过家家。一串串,一把把,童年时我也采过它。那时采回的榆钱,不是看着它玩耍,妈妈要做饭,要我去采它。榆钱饭,榆钱饭,尝一口永远不忘它……”

采榆钱是爷爷们的记忆,是父亲的记忆,是我们的记忆,但它还能不能成为子孙们的记忆?真的是一个未知数,榆树作为本土树种已几近绝迹。

当春风吹来第一缕绿色,屋后那棵爬满紫藤的榆树及院子里的榆树上金黄色的榆钱一串串的缀满了枝头,母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吃了榆钱有了“余钱”,快去钩榆钱。于是,房前屋后的榆钱被趁着鲜嫩采摘下来,做成各种美味佳肴。

采榆钱时,一边采,一边大把大把送进嘴里,新鲜的榆钱甜而不腻,嚼得满嘴生津。

我吃过的榆钱饭,不外乎三种:一是烧咸面糊汤,由于榆钱里含有榆树特有的植物黏液,具有增稠性,面糊汤喝起来滑润喷香,唯美无穷。想必欧阳修那首“杯盘粉粥春光冷,池馆榆钱夜雨新”的诗句,就是在喝过榆钱面糊汤后写出来的。二是榆钱拌上面粉,搅拌均匀,在锅里蒸熟,放入油盐,叫做“榆钱蒸菜”。最难忘的是第三种吃法,拌入红薯面,蒸出的窝窝头。窝窝头又大又粘,与现在饭店餐桌上的榆钱窝窝头大相径庭,有天壤之别。

榆钱粘,红薯面粘,二者粘在一起,就是一个大粘包。放在碗里,用筷子拨着吃,一个窝窝头就是一顿饭。那是压死地主老财后平民百姓挣来的饭,是俞泉以身试法、身首异地后警示后人的饭。

屋后的那棵紫藤,紧紧地攀缘在大榆树上,说来也怪,只是依靠,却没有缠绕。榆树依然遒劲婆娑,紫藤长出了自己的树,两者相依相靠,虽是难舍难分,却有各自的空间。榆钱吐绿的时候,紫藤生出了毛茸茸的骨朵,像是为水墨丹青著紫藤的画家们备好了朱笔狼毫。

李白诗曰:“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诗句生动地刻画了紫藤优美的姿态和迷人的风采。紫藤吐艳之时,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灿如云霞。

紫藤花语是代表一对情侣永恒不变的爱情,是沉迷的爱,醉人的爱情、依依的思念。

相传,有一个美丽的姑娘想要一段美好的情缘,月老在后山小树林里得她安排了与一位白衣男子相会。姑娘不慎摔下山坡,白衣男子及时相救,为她包扎了伤口,两人深深地相爱了,但由于男子家境贫寒,婚姻遭到了家人的反对,最终两人双双跳崖殉情。

在他们跳崖的悬崖边,长出了一棵树,树上缠绕一棵藤,树径托着藤,藤开出了紫色花坠,美丽精致。人们便说那是姑娘和白衣男子的化身,紫藤为爱而生,为爱而亡。

数不清世上有多少男人为爱情借酒浇愁。黄庭坚在《登快阁》里巧用典故,以“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表达了因知音不在,我弄断了琴上的朱弦,不再弹奏,只好清樽美酒聊以解忧的心情。

紫藤必是心疼白衣男子,怕心爱的人借酒消愁愁更愁,便以献身自己的勇气,换取紫藤解酒功能。不料这一秘密却被身居深山的老翁无意中发现了。老翁自酿了一坛老酒,在紫藤花开的暮春搬到了紫藤架下的石桌上,准备自斟自饮,打开坛子,酒香扑鼻。老翁回屋拿来酒盅,再饮时,却酒味全无,原来是一阵风吹过,紫藤花儿落在了酒坛里。

住处不远有家夫妻小酒店,两人本分经营,诚恳待客,生意一直红火兴盛。一日朋友小酌,酒正酣时,男老板笑盈盈地端来一盆细粉头紫藤汤,说是送的,喝了可以解酒。不知是因为喝了店主送来的紫藤解救汤,还是因为朋友小聚真的应了那句“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千年古话,一觉醒来,清新如故,像没有喝酒一样。

紫藤不但能烧汤,面煎了紫藤放入粉条、青菜还可以炖成烩菜。同用一棵树上的紫藤蒸菜,各家蒸出的味道却不相同。二奶奶舍不得不慎拽掉的紫藤枝条上的嫩叶儿浪费了,紫藤花拌着嫩叶蒸菜,蒸出的菜明明有股苦涩味,她却说“好吃得很”。后胡同的同族二哥在城里做临时工,家里有点活泛钱,二嫂蒸出的菜喷香,蒸菜里有一个个褐色的面蛋儿;面蛋放入嘴里,细嚼慢咽,满口流油,多少年都留恋那面蛋的味道;后来才知道,二嫂是在蒸菜里放入了肥猪肉丁。母亲是把紫藤花和在村外沟坎上挖来的野葱苗放在一起蒸,虽没有肉,却也蒸出了“荤菜”的味。

五月花开,六月蝉鸣。刺槐的花开在春末,古代的文人们总是抓住时令这个节口而诗兴大发,把槐花与蝉鸣交织在一起,尽抒胸臆。如白居易的“黄昏独立佛堂前,满地槐花满地蝉”的诗句、窦巩的“自从身属富人侯,蝉噪槐花已四秋”的诗句、许浑的“雨过前山日未斜,清蝉嘒嘒落槐花”的诗句……。不知是诗人的牵强附会,还是地域的差异间或是古往今来气候的变迁,反正在家乡,蝉鸣的时候,槐花早已遗落殆尽。

刺槐也叫“洋槐”,属“移民”树种,是美国人在很早以前移植过来的一种槐树。由于槐树生命力强,根蘖,适应广泛,很快就普及开来,遍布中国城乡。

槐花香甜,蜜蜂采槐花而产的蜜叫“槐蜜”,诱人垂涎三尺。家的院子里长满了刺槐,“一树乡愁槐花开“,刺槐花开时节,整个小院就会被淹没在一派雪白的刺槐花香之中。在那个困难时期,槐花不仅是一道美食,还帮助穷苦百姓度过了饥荒。

刺槐,顾名思义,是一种长刺的树。钩槐花时,用一根竹竿绑上镰刀,对着槐花的枝条一拧,“啪嗒“一声,槐树的花枝带着沉甸甸的花穗跌落下来。槐树每年都被钩得遍体鳞伤,光秃秃的,但它一夏天长出的新枝,明年又是开花的枝条。

新鲜的槐花吃不完,用开水淖一下,晒干,储存起来,一直可以吃到来年的春天都不会坏。闲冬的季节,泡一把干槐花,烧出一大锅咸汤,吃个窝窝头,就是一顿饭。

直至今日,老家院子里还长着几棵大刺槐,它守候着苍苍岁月,也在用爱和坚守注目着家乡那古老的村庄。

“蚂蚁缘槐夸大过”,诱使淳于棼“槐安国南柯太守”梦的蚁洞一定是蛀在国槐树下。一是因为那时刺槐还没有传入我国,国槐是我国古老的树种;二是国槐在我国自古以来就是吉祥、幸福、美好的象征。

“家里栽棵槐,金子银子往里来”。这种寄予了人们对致富祈望的槐树,说的就是国槐。国槐也叫“中华槐”,在医学上它是一宝,槐枝煎煮至药液状,先熏后洗痔疮处,具有良好的治疗效果;国槐树皮煎水,洗扭伤淤血处,可改变毛细血管的功能;国槐花的干燥花蕾叫“槐米”,性凉味苦,有清热凉血、清肝泻火、止血的作用。

国槐的荚角是豆类果实,果实外有一层肉质胶皮。果实成熟时,摘下荚角,剥出果实,柔软的白色胶皮放入嘴里,劲道清甜,既提神又止渴、止饿。

槐豆与黄豆一起下在豆瓣酱里,虽然添加了豆瓣酱的味觉,但盛豆瓣酱的土缸里却被孩子们为了寻找槐豆吃而搅拌得一缸狼藉。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古汴水从河南省向东南流入了我的家乡,与泗水合流,入淮河。古汴留遗韵,家乡这片古老的土地,至今还有许多数百年、上千年历经沧桑的古老国槐树。

泗县马场山古槐是隋末瓦岗军与隋将杨林在此大战后,罗成栓马的槐树;朱桥古槐与扬州“南柯一梦”里的那棵古槐是当之无愧的“兄妹槐”或“金童玉女槐”,这里的故事既揭示了封建王朝的荒淫无度,也记述了平民百姓的苦难生活。

灵璧馍馍山东麓石头园村的那棵秦琼挂过刀、朱棣拴过马、姨娘盼子、抗战年代藏过抗日战上的千年古槐,一直在低吟着疲惫的歌,见证着沧海桑田。

现属虞城县智集村的六百年古槐,是时任砀山县令智縞上任时从河北家乡带来的一棵小树苗生长而成,它带来的是亲情和故土情,寄托的是乡音和乡愁。

萧县龙城镇五里寺的千年“唐槐”,树身腐空,仅靠十厘米厚的筋骨吸取营养顽强生长,它在当地人心中就是坚强毅力的象征。

埇桥区大尚庄那株一千七百年的古槐,相传曾化身槐姓郎中,解除过无数人的病痛;夹沟镇草场村东西两株古槐,相映成趣,枝叶茂盛,为朱陈两家所植,在向一代代人述说着永结“朱陈之好”的佳话。

宿州市区第一小学的唐槐、淮海路上的那棵尽人皆知的“老槐树”,如今已成为城市的地标。在接受着人们崇拜和眷恋的同时,也在向人们传递着大爱无疆的哲理。

“问我祖先来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家乡的这些大槐树,千百年来,无时无刻不在遥望着远方的大槐树,遥望着大槐树下的老鸹窝。古槐被移民的后代视为祖先,人们向古槐祈求吉凶祸福,以寄托对故土的怀念之情。

像白居易的《长相思》,写出了汴水的蜿蜒曲折,也酿造了低徊缠绵的情韵。“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寄予的是离别之苦,相思之痛。

/杜艾洲

编辑/王孝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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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杜艾洲,安徽省砀山县人,宿州市人民检察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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