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宋子伟丨李商隐的雨(另一篇)

 金秋文学 2020-07-25

李商隐的雨(另一篇)

作者:宋子伟

李白的瀑布,杜甫的茅屋,杜牧的清明雨,白居易的原上草。

李商隐有什么呢?

雨。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远路应悲春畹晚,残宵犹得梦依稀。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这就是李商隐的《春雨》。

诗人在雨夜,回想自己曾经去“红楼”找寻一名牵挂自己的女子,然而,人去楼空。也是这样的时刻,也是雨夜,诗人呆呆看罢红楼,怀着满腹惆怅挑着“珠箔飘灯”一路失魂落魄。多少回,梦里望着伊人依稀的影子,重温依稀的旧时欢笑,醒来又追忆依稀的梦境,向何人诉说相思和梦想、牵挂和怅惘?多少情,多少泪,多少缠绵,都轻洒暗抛在尺素鲛绡上,然后交由鸿雁,送到你的身边。

寥寥58字,是多少个58字也不能道尽的啊,她是渺茫的,是幽微的,是躲藏着的。

这首诗到底传达了一种怎样的情感、意味呢?

杜甫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代表着受惠后的湿润和重量,是代万物众生发言。李义山的春雨则是为自己的情愫心境而发出轻轻的叹息。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余光中尝谓,一位诗人,一生也就是几个意象。譬如李白的月和酒,杜甫的老病孤州。而李义山的意象就是“雨”了。李义山的“雨”,是独特的,是辨认义山与其他诗人的最重要依据。

美是一种体验。雨本身无所谓美,但是一颗追求美、向往美并能时时沉醉于美的体验的心灵,却可以将雨作为美的心灵的对象来体察、体贴、体味。“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此情此景此词此语经过了诗心的加工,美极了。这里,不但红楼、雨、冷、灯成为审美的对象,“隔雨”“相望”的距离感,“独自归”的寂寞感,也变成美的对象。当诗人写诗的时候,以一种审美主体的身份君临于这些对象之上,自问自答,自怜自爱,自思自感,美的体验成为美的陶醉,美的享受,成为诗的灵魂,诗的魅力,诗的色彩。

体验需要表达,所以才写诗,哪怕写出来秘而不宣。写诗的过程也是一种自我审视的过程,为了审视必须提供审视的对象,为了形成这样的对象必须有所表达。在雨成为诗情的寄托时,雨也就诗化了。《夜雨寄北》之所以脍炙人口,就在于诗人的乡情寄托在“巴山夜雨”上。未有归期而思归,“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巴山夜雨是实有的,实有的巴山夜雨与虚的未有的归期联系在一起,又与未来的“共剪西窗烛”联系起来,现时的巴山夜雨,成为未时的回忆,一唱三叹,一波三折。

“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李商隐咏雨的此联,可以与“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媲美。这里,作者的寂寞、漂泊、寥落的身世感不仅寄托在雨上,尤其寄托在圣女像上。雨是梦的,风是灵的,自然的雨风被赋予了超自然的神灵与心灵的品格。东风无力,细雨飘飘,又是何等的柔弱,何等的无济于事,最终只能无可奈何罢了!    难道一切不幸就出自牛李党争、出自娶了王茂元的女儿而“站错了队”?李商隐的性格偏于软弱内向,缺少男子汉大丈夫的杀伐决断,咏史诗写得再好只能说明尚有见地与热情罢了。这离社会对于一个济世的实行家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的李商隐,不会夤缘时会,见风使舵,更不可能与宦小们同流合污、蝇营狗苟。他的悲剧,除了社会历史、派别斗争的原因以外,还有他的性格特点。

李商隐的雨,有不同姿态。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孤寂。

“谁料苏卿老归国,茂陵松柏雨萧萧”,沧桑。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沉重。

 “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虚幻。

 杜甫的“好雨知时节”,圣爱。韩愈的“天街小雨润如酥”,博大。李后主的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惨痛。

温庭筠的 “还似洞庭春水色,晓云将入岳阳天”,壮阔。唐人诗古体、七律、五律,即较有篇幅的诗篇,往往在写罢困厄牢骚之后于结尾豁达,给自己的情感以出路。而义山呢?常常在结尾两再下血泪辣手,再给人的心灵以惨痛的一击。“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使有限的伤感弥漫于无限的时空,如“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与“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寓悲凉于无迹无形。

李商隐咏雨之作中有“雨气燕先觉,叶荫蝉遽知”句,体会了一下燕、蝉的感受,“先觉”、“遽知”仍然是且疑且惊,无定无力:“先觉”固然觉了,仍然吉凶难卜,更不知“先”以后的事会发生些什么;“遽知”则更含有一种夏将尽的触目惊心的颤抖。“隔树澌澌雨,通池点点荷”句不算悲凉,但是这里的树与荷对于雨来说,是不相通的,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是陌生的、漠然的。“留得枯荷听雨声”亦如是,“枯荷”与“雨声”之间无相求相知相悦之情的,这就与锦官城里的红花对喜雨的欣然迎接与接受全然不同了。这些句子,在李商隐的咏雨之作中还是比较明快的,其他,就更加顾影自怜,心事重重:义山多寂寞,浑若不胜雨!

“秋应为黄叶,雨不厌青苔。离情堪底寄,唯有冷于灰。”秋、黄叶、青苔与雨浑然一个凄凄迷迷的世界,这世界似乎只有一个“冷于灰”的诗人了。

雨也罢,瑟也罢,蝴蝶也罢,终归是凄迷婉转、自恋自怜之情的李商隐。

作为一个诗人,李商隐常常深入地钻入自己的内心世界,对于自己的身世与情感的“寥落”“惆怅”境况十分敏感,又十分沉溺于去咀嚼体味自己的“无端”的“寥落”与“惆怅”。他似乎有一种自恋的情结,有一种并非分明可触的难言之隐,使他生活在自我的忧伤心绪里,从而与天与人都呈现不同程度的疏离。他的“独自归”“独背寒灯”使他难于和外界相通,他的难于相通使他更加常常感到孤独。这样一种孤独感和陌生感使他对自己的境遇和不幸更加自怨自怜。自怨自怜的结果当然会使一个敏感、多情、聪明而又抑郁的诗人更加失群寡欢。他的诗中绝少畅快淋漓,哪怕是佯狂癫放。他很少洒脱超拔,哪怕是自欺自慰。他更少踌躇意满,哪怕是扮演一个求仁得仁的悲剧式的英雄。他经常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什么都无法再寄予期望。这样,大自然的细雨冷雨暮雨夜雨,就常常成为他温柔繁复而又迷离凄婉的忧伤。

呜呼哀哉,义山的雨。

三次相逢皆有缘

作者:宋子伟

78岁的苏老师打来电话,问:“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我开心地说。

“今天的江南保健报心香一瓣专版刊登了我俩的文章,巧呀,人生何处来相逢?又一次在报上相逢了。”

真的是很巧呀,苏老师的《搬家记》和我的《品赏快乐的滋味》一下一上在同一版上,非常对称。还有闵定一的《问渠那得清如许》在右边,编排得非常整齐,看上去赏心悦目。

蓦然,一件往事浮现,清晰得如同昨日。和蔼可亲的苏老师应邀到玉祁中学向全体老师作讲座,他是全国优秀教师,省劳动模范,参加过人民大会堂的国宴,登上过天安门城楼观礼台。讲座时,一开口就说:“你们的宋子伟老师也坐在这里,他的文章写得好,我很佩服。我在这里讲,有点不好意思。”当时,许多老师的目光都射向我,我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礼遇,一瞬间,我真的受宠若惊了,暗暗惊叹:“苏老师真是情感中人,虚心得像山谷一样,厚道得像大地一样,温暖得像太阳一样。他是一位真正的忠厚长者。”在这特别时刻,他给了我很多宝贵的精神财富,特别是让我一下子懂得了做人的真谛。

苏老师“特别时刻”的那一段“特别的话”,我终身难忘。

我与苏老师是“神交已久,相见恨晚”。19899月,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二泉作家文库丛书》举行首发式,我才见到了他。因为我们各有一本书被收录在丛书中。知道他是天一中学的语文老师,他教高三,我也教高三。因此,有了共同语言。他最近叫儿子卫东赠我一本新书,在扉页上写了:同行兼文友,永远长相忆。我是很感动的。苏卫东是无锡日报记者,到玉祁来作新闻写作讲座,带来了他父亲的新书《回望平生》,由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全书270千字,分人生历程、山村风情、情感家园、旅程杂录4个部分。是苏老师告别讲台以后,创作的一本自传体纪实散文集。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苏老师在天一中学的时候,我一进入天一中学的校门,就马上想见到苏老师。也有幸在他的办公室见到了他,听他讲写作,讲上课,讲学生,讲高考。如沐春风,受益无穷。在我的心目中,他是我的老师,永远值得我好好学习。

人生何处来相逢?有缘,就会相逢。

一年前,苏老师也打来电话,问我“看到了吗?”当时,我一头雾水。他说:“今天的江南晚报在同一版刊登了我俩的文章。”

我一听,异常兴奋,“可惜现在我看不到今天的江南晚报呀!”

我就上网百度,真的是很巧呀,苏老师的《山水情缘》和我的《那年,高考上学真奇特》一右一左在同一版上,非常对称。还有唐贝瑜的《游扬州杂记》在中间,编排得像一个繁体字“门”。我和苏老师的文章字数差不多,行数是完全相同的,看上去正是赏心悦目。我细细拜读苏老师的《山水情缘》,行云流水,跌宕多姿。妙哉,佩服。“一介布衣,能与山水终生结缘,是上苍对我的眷顾,我唯有感恩。”结尾是点睛之笔,苏老师是智者仁者,喜山乐水,上苍肯定会特别眷顾他。

读完以后,我打电话苏老师,我说:“人生何处来相逢?江南晚报二泉月。感谢副刊编辑,能让我俩神交二泉月专版,那也是上苍对我俩的眷顾呀。”

第三次又相逢了,相逢在2018724日江南保健报的老年生活版,苏老师又打来了电话,他感慨万千,说了三个“想不到”,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居然会第三次相逢了。苏老师称赞我的文章“接地气”,是“弘扬正能量”。我的文章的题目是《平湖社区有位热心老人》,苏老师文章的题目是《说说我家这四十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征文。文中有非常精彩的段落:“新华社记者将我的图片新闻刊登在1983112日《光明日报》上,称誉我是‘不是父母胜似父母’的好老师。我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江苏省劳动模范。1997年赴北京‘五一’观礼,坐进了北京人民大会堂,参加国宴;登上天安门观礼台,看国旗升起。我爱人担任班主任的事迹,也登上了《新华日报》。两个儿子、孙儿及孙女,都相继在天一中学完成高中学业。儿子考进了全国重点大学,孙儿孙女去澳大利亚、英国,完成了硕士学业。改革开放,为天一中学插上了腾飞的翅膀,天一中学,也成就了我一家三代人。”细细品读苏老师的文章,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油然而生,我想到了“老而弥坚”,想到了“志在千里”,更想到了“暮云春树”。

暮云春树常相忆,三次相逢皆有缘。

有缘,就会相逢。这缘,就是文学,就是写作。千年可同调,万里亦交神。文友之间,能在报刊上互相读到对方的文章,不就是最好的“交神”吗?

老来写作乐融融,钟情写作,其乐无穷。我期待着与苏老师再次相逢。

/宋子伟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宋子伟:男,1978年考取江苏师院,1981年在玉祁中学任教。玉祁中学高级教师,中国教师文学网18名教师作家之一,《中国作家》杂志签约作家、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无锡市作家协会会员、无锡市语言学会会员。1999年作为学校代表参加江苏省心理教育委员会成立大会,担任该会《校园生活》杂志的编委。在中国教育报、文汇报、新民晚报、江苏教育报、《教书育人》等报刊上发表作品。出版《三月三》《芙蓉花开别样红》《落在宋词里的雨》《卷起千堆雪》《礼社村》等书。

《金秋文学》™ 授权发布、转载请注明来源及作者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