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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凡丨长篇侦探推理小说《当风起时》(22、23、24)

 金秋文学 2020-07-25

长篇侦探推理小说当风起时》(22、23、24)

作者:常凡

22

早晨六点二十分,天还没有亮干净,天空灰蒙蒙一片,云层很厚。一辆黑蓝色的越野吉普以很快的速度,驶进了跨马山宾馆湿漉漉的停车场,稳稳地停在了两台挂着红色警灯的警车旁边。

车上下来三个人,两男一女。走在前面的男士,中等个头,穿着深灰色的直领夹克,手里捏着一只黑色的皮包。他看上去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略瘦,但身板挺直的有些过分。短短的、松软的头发向后梳,脑门宽阔。眼睛不大,但目光坚定深邃。

跟在后面的女性,二十四五岁,个头几乎与走在前面的男士一样高,一身咖啡色休闲装,身材匀称健美,两腿修长笔直。一头乌亮的头发刚刚及肩,随着她急匆匆的脚步左右前后节奏轻快地摆动着。走在最后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身高约有一米八五,身材健硕。

宾馆前厅外的台阶上站了不少的人,一个个表情惊恐而阴郁。王经理似乎比几小时前更瘦了,面色也难看的吓人。他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神呆滞,佝偻着后背,脚步踉跄地迎了上去,嘴角僵硬地歪了歪,那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好,我是这儿的经理,我叫王满仓,这儿的人喜欢叫我老鸭。这一路不好走吧?黑灯瞎火的。”

穿深灰色夹克的男士,把右手握着的包挪到了左手,伸出手同他握了握:“市局重案队萧越。是挺不好走,驾驶技术不好非掉沟里不可。”他介绍了一下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这是我的两位同事,周灿,彭垣。请带我们去案发现场。”

“好好好,快请!” 王满仓连忙挥着手示意门口的人让开,领着三名警官走进宾馆。一边往现场走着,王满仓一边哭丧着脸叹气说:“萧队长,你说这算什么事吗?一下子死了两个。这个大崔,你要是坚持在医院里呆着该多好,那么认真、那么热情干什么?怎么就那么经不起又哄又劝呢?来跨马山干什么呀?真还不如昨天上午出车祸死了呢,死在我这儿算什么事儿吗?”

女警官周灿目光严厉地看着王满仓:“你这说的算什么话?”王满仓垂下了头,但还在一个劲儿地叹气。

四个人从主楼北端西侧的楼梯上楼。二楼的走廊里依然站了很多游客和工作人员,他们或是趴在窗台上,仰起脸,眼神好奇而迷惘地往三楼南面的走廊张望,或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间或又是摇头又是叹息。

“是你给这个什么大崔安排的房间?”萧越不紧不慢地问。

“是啊,专门给他安排的豪华套房。毕竟也算是位名人,当然要给点贵宾待遇了。”

“大崔?”周灿睫毛闪了闪,“这是艺名或者绰号吧?他本名叫什么?”

“好像是叫崔志军,是个北漂的摇滚歌手,老家是咱们省云阳的。”

萧越扶着楼梯扶手站住,回过头打量一下王满仓:“我闻着你身上酒味很大,昨天晚上喝了多少?跟谁喝的?”

王满仓似乎浑身哆嗦了一下,接着又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他表情痛苦地摇摇头,用手在干瘪的脸上抹了一把:“是喝了不少。跟大崔,陈胖子……

“陈胖子是谁?”萧越打断他,问道。

“他叫陈有武,是咱们市银海娱乐城的老板,大崔就是他请来的。还有景区管委会的两个头头。大崔高兴,唱了整整俩小时,唱完都11点多了,总得犒劳犒劳人家吧。”

“喝了多少?多长时间?”

“五个人喝了六瓶吧,可能喝了有一个多小时。喝到最后我什么也不知道了,谁把我扔到床上的,我到现在还想不起来呢。”

“这么说,大崔怎么回的房间,几点回的房间,你都是不知道的?”

王满仓很快地点头:“没错,是这样的。不过,这些陈胖子应该都知道,你们还可以问问楼层服务员。”

“那另一个被害者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昨天中午和这个女的打过一次照面,三十多岁,给我的印象就是长的很漂亮,个子至少有一米七五,”他说着,偷眼看了看周灿,“属于那种看见一眼,马上想看第二眼的。真是可惜,红颜薄命啊。听导游说,这女的还是省城一家私企的老板,挺趁钱的。”

“嗯。” 萧越沉吟了两秒,说:“好吧,就先谈到这儿吧,我们要先看看现场。需要的话,我们随时还要叨扰。周灿,记一下王经理的手机号。”

王满仓快速地说出了自己的手机号,在周灿的要求下又语调缓慢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他点头哈腰地对萧越说:“我的办公室在一楼,118房间。随时听候萧队长召唤。”

王满仓转身准备下楼。周灿想了想,叫住他:“等等。”

“周警官,您还有什么吩咐?”王满仓的笑容此刻已经松弛了许多。

“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别这么客套。”周灿不高兴地盯了他一眼,说:“你们是不是没有在走廊里安装监控设备?”

“这个,” 王满仓笑容尴尬,手指头抓了抓头皮:“周警官真是火眼金睛。你知道,我们这个宾馆连三星级都不是,财力有限,加上这几年景区里旅店宾馆竞争激烈,生意也不是很景气,所以也就一直没……

“没把这当回事,是吧?” 周灿苦笑着,抬头看了看萧越,无奈地对王满仓说,“好了,你先回去吧。”

三楼靠南的走廊,由东至西都被警戒线圈住。各有一名穿警服的警察把住两头。一个大概是因为谢顶而把脑袋几乎剃成光头的大个子,从靠西的388房间里走出来,拉开走廊的窗户,嗓门很大地朝天井式大厅发出一声咳嗽。

“什么情况?”萧越从警戒线底下钻了进去。

光头大汉皱起眉头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自己不会看?”他伸出两根指头比划着,“快来根烟抽,半夜三更地跑过来,烟也忘带了,憋得够呛。”

萧越看着他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扔给他。

“有个新情况,”光头大汉从烟盒里抽出一棵烟,在鼻子底下摩挲着,“据388房间死者的同事反映,他们单位一个叫做刘东方的,一夜未归,不知去向。 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是吗?” 萧越表情严肃起来,有点愣愣地盯着光头大汉的大鼻子头,“这可有点棘手了。跨马山这么大,夜半三更一个大活人能跑到哪儿去?”

“哼哼。”光头大汉把烟点着,往窗外喷了一口,“是啊,据我所知,这山里可是有豹子、野猪。我已经给局里打过电话,请求增援,再带两头警犬过来。”

萧越掐着腰,咬了咬嘴唇,声音低沉地说:“死还是活,这是个问题。”

“还有,” 光头大汉表情神秘地把嘴贴近萧越的耳朵,“我刚才看见了一个人,挺眼熟的。估计你肯定也认识。”

“谁啊?”萧越眨眨眼睛,困惑地看着对方。

“先不告诉你,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光头大汉背着手拍拍萧越的胳膊,脸朝向窗外。

“搞什么名堂,神秘兮兮的。”萧越干笑一声,垂下头,走进388房间。周灿和彭垣跟在后面。

这是一间套房。进门是长方形的客厅,紫红色的地毯,摆着一大两小三只漂亮的蓝底白花的布艺沙发,一只玻璃茶几。南向的窗户拉开了金丝绒的窗帘,可以看到楼后山上茂密的松林。

客厅东侧的墙壁开了一扇门,里面是卧室,弥漫着一股清淡好闻的香水味。一张双人大床,样式精美而大气的白色床头顶在东墙,床头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名画的复制印刷品。洗手间在卧室的北端一角,推拉式衣橱则紧靠在在卧室门北侧的墙上。

先期到达的几名技侦人员正在房间里聚精会神、分工明确地勘验现场。

死者着一套淡紫色并缀有白色栀子花图案的小翻领睡衣,死者坐在大床右侧靠窗的一只圈椅上,煞白的双手僵硬而又松软地垂在椅子扶手的两侧,左手下方的地毯上扔着一本打开了的时尚杂志。死者的身体倒向左侧,左腿蜷曲,右腿向前伸直,光脚穿着蓝色的平底拖鞋,露出煞白但仍不失精巧秀美的脚踝。她的脑袋沉沉地耷拉着,一头柔软的栗色长发把脸部几乎完全遮住。

萧越在死者身前慢慢蹲下去,用手轻轻托起死者的下颌,那张脸还是很不高兴地隐藏在头发后面。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撩了撩她额前的乱发。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一张五官精致的脸,只是因为死者生前经受的某种痛苦,使这张脸显得有些扭曲和怪异。她半露的左胸,插着一把刀柄华丽的匕首,胸前的衣襟全是黑红色的血。

“刀扎得很深,失血过多造成休克后死亡。”年轻的法医使劲挤了挤眼睛,轻轻打了个哈欠,“初步判断死亡时间为9到10小时,应该是在昨晚9点钟左右死亡的。最终的结论还得等到对尸体进行解剖以后才能下。”

萧越站起身,眼睛仍然盯着死者垂下去的长发,缓缓地说:“刀柄上的指纹提取了吗?”

“有狗屁指纹。”光头大个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站在萧越身后悻悻地说,“干净的很,不是戴着手套干的,就是作案后进行了清理。像是个老手,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要么就是心理素质不错。”

“其他地方呢?”萧越回头瞥了一眼光头大个子,“指纹,脚印?”

“指纹到处都是,比如暖瓶、茶杯,不过要搞清楚是谁的,那恐怕需要时间。脚印嘛,乱的很。”

“是谁第一个发现的死者?也就是说案发后谁第一个进入的现场?”

“一个老头,不,应该叫老年游客,省城来的。和死者还是一个团过来的。距离发现隔壁死者的时间差了十几分钟。之所以发现这个房间的死者,是因为几乎全楼的人都被服务员冯雪梅的尖叫惊动了,而与366房间紧紧相邻的388房间却大门紧闭,毫无反应。这个反常现象引起了现场不少人的怀疑。这个老同志头脑很清楚,进来时还知道把鞋脱了。”

“是吗?”萧越瞥了一眼光头大个子,露出了一丝微笑,点点头,“广大人民群众也越来越有专业精神了。388,366?这两个号码怎么会紧挨着?”

“王满仓说,宾馆有一共有六间豪华套房,三楼有四间,其他两间在楼层的西侧,分别是386、368。四楼还有两间,488、466。号码不是带8就是带6,没什么顺序,就是图个吉利。”

“死者所带财物有没有丢失?”

“除了衣物,没有发现钱包、手机等贵重物品,死者的钥匙也不见了。据她的同事反映,她还戴着一块价格相当昂贵的江诗丹顿腕表,现场也没有发现。”

“看来,有杀人劫财的明显迹象。”萧越沉吟着,转脸看了看站在一旁沉思的周灿,“小周,说说你的看法。”

周灿舌头舔了舔嘴唇,说:“不管犯罪动机如何,依我看,应该是熟人作案。”

“理由?”

“门窗完好无损,室内没有搏斗痕迹。从死者生前穿着睡衣,坐在椅子上很放松地看杂志的姿态来看,当时她应该是在和一个自己相当熟悉的人进行交谈,猝不及防之下突然遭到了凶手正面的袭击。”

“那就没有可能是强奸杀人,然后劫财,最后重新布置现场?” 彭垣颇不以为然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你再认真看看现场。先不说死者穿着整齐,刀子是扎破外衣进入身体的,坐的姿势也完全不像是死后被人摆在那里的。如果是生人作案,他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吗?”周灿声音响亮地说。

光头大个子微蹙眉头,目光深邃,表情凝重如山。萧越右手食指在鼻尖滑动着,挑了挑眉毛,绷紧嘴轻轻地点点头,慢慢地说:“分析的有道理,我基本同意周灿的观点。至于有没有强暴,还是等正式的尸检结果吧。”

他想了想,接着说:“依我看,凶手洗劫财物可能不过是在混淆视听,他真正的动机一定另有文章。”

周灿冲彭垣翘了翘下巴,不无得意地说:“学着点。”

“不是情杀,就是仇杀。那个一夜未归的刘东方有重大嫌疑。”光头大个子说着,右手大拇指一翘:“走,去下一个现场瞅瞅。”

萧越低着头慢慢往外走。光头大个子虎着脸对周灿、彭垣说:“你们俩留在这儿,再仔细检查一下有没有其他疑点。周灿,你以后就是彭垣的师傅,他要再不长进我拿你是问。”

等光头大个子走出房间,彭垣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小声咕哝道:“屠夫。”

23

366房间卧室的位置与388正好相反,相同的是室内的陈设与僵硬冰冷的尸体,以及飘荡在室内浓浓的死亡气息。死去的青年男子,上身赤裸,下身只有一条蓝黄剑条的平角内裤。身体与四肢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床上。两眼微合,嘴巴微张,面容安详。如果不是胸口位置插着一把匕首,你会以为他还不过是深深地沉浸在梦境之中尚未醒来。地毯上胡乱地堆放着脱下的外套和一双高腰皮靴。

萧越谨慎地凑到跟前观察那把匕首。双刃匕首,胸口以上几乎只剩下了刀柄。刀柄是木制的,黑色,螺纹雕饰,刀柄顶端有一枚亮银色的铁环。

“看样子是在睡眠的状态中被刺死的,或许在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光头大汉说,“死亡时间应该是深夜一点至两点,被发现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分。”

“第一个发现的是谁?”萧越观察了一下死者的鼻腔和口腔,“牙齿好黄,烟抽得很凶。牙缝里还有菜叶子。”

“宾馆的一个女服务员,”光头大汉表情略显暧昧地眨眨眼睛,“好像是跟死者约好了在房间见面的,没成想约了具死尸。精神上受了点刺激,吓得不轻,大呼小叫的,浑身筛糠,语无伦次,说不成话。”

“凌晨三点约会?真想得出来。她怎么进来的?门没锁吗?”

“不是她的班,她值昨天的白班。大概是因为小姑娘长得有点姿色,他们的经理就没让她回去,留下来陪着死者喝酒。晚上进来的时候,她拿着备用钥匙开的门。也多亏她三点赴约,不然的话,尸体被发现恐怕还要推迟几小时。”

“门窗都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完好无损。没有破坏或者撬窗而入的痕迹。 ”

“死者自己的钥匙呢?”

光头大汉指了指靠南的床头柜,一把浅绿色的磁卡钥匙静静地躺在上面。

“死者所带的手机、钱包,和隔壁的死者一样,都不见了。据陈有武说,钱包里大概有2000多块钱和几张银行卡。死者脖子上挂的一只纯金的十字架也不见了。他从银港过来,其他物品还都放在银港银海娱乐城,吉他还在车祸中损坏了,只带了这些东西。”光头大汉说。

“这就有点奇怪了,”萧越慢慢踱到窗前,望了望窗外的松林,“如果说隔壁房间的死者属于熟人作案,那么这个死者在这里又会认识哪些人?又是因为什么遇害的?就算是熟人作案,人又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死者亲自去开门,然后大摇大摆地脱的赤条条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对了,”他五根手指在脑门前灵活地动了动,“我刚才问宾馆的王经理,他说演出结束后,又招待死者喝了不少的酒,从11点多直到1点。喝完酒之后,死者是独自回的房间,还是有人送他回来的?”

“据银海娱乐城的二老板陈有武说,他是和死者一起回来的。陈有武喝的也不少,自己的房门还是死者帮他开的。”光头大汉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床上的死者,“这个大崔的酒量看来还不错,三个人当时算他比较清醒。”

1分钟的沉默。萧越咳嗽了一声,问:“那个女服务员,叫什么名字来着?喝酒的时候,她一直在场吗?她被王满仓留下来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她叫冯雪梅,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躲在屋里蒙个被子打摆子呢。据陈有武回忆,酒宴开始的时候,冯雪梅陪着喝了两杯,然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到10分钟就离开了。”光头大汉仰头看看天花板,“不能排除这个冯雪梅作案的嫌疑。”

萧越没说话。周灿快步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

“两位队长,有新的发现。”她冲二人招了招手,扭身往回走。

三人回到388房间卧室。卧室西墙北侧的推拉式衣橱的门开着,彭垣站在拉开的门前。壁橱的挂衣架上挂着几件衣服,一套白色的运动服,一件牙白色的高领长袖衬衣,一条天蓝色的宽松短裙。壁橱底部的黄色木板上,由北向南,有一对不仔细看很难察觉的浅灰色足印。

“这可是我发现的啊。”彭垣语气里颇显两分自豪。

萧越面无表情,把推拉门左右来回推了推,用手指头敲了敲地板,里里外外地扫了两眼,又取出卷尺仔细地上下度量了一番,说:“壁橱高度不足一米五,宽度八十厘米,深度约九十厘米。底板为复合板,既没有裂痕也没有明显的凹陷弯曲痕迹,下面是空的,这说明什么?”

周灿和彭垣互相看了看,周灿舔了舔舌头。

彭垣略显迟疑地说:“说明躲在里面的人,应该是个子不高,或者,”他又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周灿,“是个女人,体重很轻。”

周灿站在壁橱前,往南窗下死者所坐的位置瞄了一瞄,摇摇头:“壁橱距离死者所坐的位置大约3米。凶手如果是躲在这里,从壁橱里出来,即便是以最轻的动作和最慢的速度推开壁橱的推拉门,也是会发出声响的。然后凶手拿着刀一步步走向正坐在圈椅上看杂志的死者。死者是面对凶手的,距离这么远,死者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不作出反应?除非她是聋子、瞎子。”

“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光头大汉冷冷地说,“你推测的只是一种可能性。我也可以做出另外一种假设:死者是刚从卫生间或者客厅里走出,走向靠窗的圈椅。凶手随后从壁橱出来,准备从身后进行袭击。不料想死者听到背后有声响,转身向后,凶手迅速出手,将其刺死,然后伪造出熟人作案的现场。这样不是也可以说得通吗?”

“那么,申屠队长,你认为不是熟人作案啦?”周灿皱紧眉头,翻起了下唇。

“我没有这样说,不过,壁橱里这双脚印又怎么解释呢?”

“也可能是这样的。” 萧越食指在额头上轻轻地摩擦着,“这个人趁死者不在室内的情况下,撬锁溜进来盗取财物。死者回到房间,这个人被堵在屋内,情急之下躲进了壁橱,准备逃跑时又被死者发现,只好杀人灭口。也或者这个人只是偷窃者,并不是凶手。如果他没有被发现,他还有可能是凶杀过程的目击者。”

“可是,房门并没有被撬的痕迹啊?”周灿说。

“这种很普通的球形转锁门,对于那些工于此道的人来说,一张身份证或者一张随便什么卡都有可能不费什么力的打开。再仔细检查一下门锁,看看到底有没有被撬的痕迹。”萧越浅浅一笑,“我刚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隔壁死者遇害也很有可能是这么一种情况。如果这个人是凶手,那么他就不大可能是死者的熟人,目的或许就是单纯的劫财。把壁橱里的衣物仔细勘验一下,说不定躲在这里的那个人会留下些毛发之类的东西。”

“萧队,你认为杀害两个死者的是同一个凶手吗?”周灿忽闪着大眼睛问。

“从杀人的手法来看,都是用锐器直刺被害者心脏部位。之所以出现了两把刀子,很有可能是因为凶手担心拔刀的时候形成血液喷溅。如果不是同一凶手所为,未免有点过于巧合。”

“那么凶手既然是为了劫财,按照申屠队长的假设,杀死这个姓聂的女士,是迫不得已而为之。那么,他为什么又一定要杀死大崔呢?我刚才也瞄了一眼366房间的现场,大崔应该是在睡梦中被杀的。如果不是在睡眠状态中遇刺,以大崔的体格,他怎么会不和凶手搏斗?既然如此,那么凶手盗走财物就可以溜之大吉,为什么一定要致毫无察觉的大崔于死地不可呢?”

“这可就难说了,”光头大汉打开烟盒使劲嗅了嗅,说:“也许大崔在睡眠中翻了个身,惊动了凶手也不一定。凶手心中本就有鬼,杯弓蛇影之下再起杀心。为了不留后患,横下一条心,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杀一个是死,杀两个也是死,索性全部干掉。现在的犯罪分子,心理变态的恶魔有的是,比这还要心黑手狠、残忍毒辣的你见的还少吗?”

周灿眼珠子快速地转了转,刚要开口,萧越冲她使了个眼色,右手轻轻地做了个下压的动作,语气缓和地说:“好了好了,先不要争论了,真相总会水落石出。下一步的调查取证是关键。我看,我们是到了认真会一会我们该会的人的时候了。彭垣,立刻找一下天马旅行社的导游,把旅行团的名单要来。注意观察的同时,态度一定要和蔼。周灿,一会儿你和晏宁,”他指了指光头大汉身后的另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容貌秀丽的女便衣,“负责访问那个女服务员。”

“现在是7点15,”光头大汉看了看手表,“离早饭时间还有15分钟。王满仓还为我们安排了早饭呢。我告诉他咱们最早8点才能吃饭。”

“那就等他们吃完饭再开始进行吧。” 萧越苦笑着摇摇头,“饭总还是要吃的,况且我们到目前为止,也没权力限制他们的自由。今天上午旅游团什么安排?”

“攀登跨马峰。不过,发生了这么血腥的案子,恐怕他们也没这个心情了,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他们共同的心愿。”光头大汉神情略显沉重地说。

萧越面无表情,声音很轻地自言自语:“至少,有几个人是绝对不会有这种好心情了。”

他扭脸看看周灿,周灿抿着嘴目光炯炯地正盯着他。萧越皱皱眉头,低头在自己身上扫视了一圈,咧嘴笑笑:“我今天哪儿不对劲儿了?干嘛虎视眈眈的?”

周灿似乎回过了神,眨眨眼睛,不说话,转身走到了死者的身边。她蹲下身将死者僵垂的左手翻转过来,使那只手的掌心向上。

“我发现了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有价值的线索。”

萧越和光头大汉走过去,凑到近前仔细观看。只见死者的掌心有一片模糊的红色字迹。萧越动作迅速地从皮包里取出一只放大镜,屏住呼吸,眯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几乎贴在镜片上。

“ 红色的签字水笔写的,没洗干净。好像有一个是山字,另外一个是子字,其他的实在看不清了。”他把放大镜递给光头大汉,“你再认一下。”

光头大汉又把萧越的动作认真重复了一遍,直起身,点点头:“不错,是山和子两个字。”

“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的。”周灿捏着一支红色签字水笔递给萧越。

“还有,”周灿放下死者的左手,挪了两步,又抬起了死者的右手,“死者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里存有血渍,两根指头应该也是沾有血的,但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擦拭过。”

萧越和光头大汉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眼。萧越慢吞吞地开口:“采集指缝里的血渍,和死者的血液进行DNA比对。”

“如果死者不是立时毙命,挣扎中手指沾上胸口上的血,那么凶手又有什么必要擦掉她手上的血迹呢?”光头大汉表情沉郁,闷声闷气地说。

“有意思,玄机重重啊。”萧越半吐着舌头,在上下唇之间来回转着,然后很突然地问道:“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谁来着?你说是位上了岁数的老同志?他住在几号房间?我看还是先从他这里开始访问吧。”

光头大汉凑近萧越的耳朵,小声说:“想不想知道,我刚才给你说的那个看着挺眼熟的人到底是谁啊?”

萧越锁着眉头,斜了一眼光头大汉,说:“你跟我这儿卖什么关子啊,总不会是大侦探福尔摩斯吧?不说拉倒。”

“嘿嘿,福尔摩斯不一定有这个人好使,”光头大汉脑袋一点一点地,嘴角露出狡黠而得意的笑纹,“不信,咱走着瞧。”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周灿好奇而又有些不悦地抖了抖头发,“挤眉弄眼的搞什么鬼呢。”

光头大汉冲周灿凶巴巴地做了个鬼脸:“小姑娘家家的,瞎打听什么。有你长学问的时候。”他又抬腕看了看表,说:“走,出去抽棵烟。”

萧越和光头大汉一前一后走出388房间,站在了走廊的窗前,点着香烟对着窗外吞云吐雾。早饭的时间将到,游客们垂头丧气地沿着走廊向北端楼梯方向走去,很多游客边走边议论着,三步一回头地朝这边张望。

“你说的到底是谁啊?哪位大仙?搞的这么神秘?”萧越有点不耐烦。

光头大汉歪着脑袋,来回扫视着二楼东西两侧的走廊,眼睛忽然一亮,拍了一下萧越的肩膀,冲西侧的走廊甩了甩肥大的下巴:“看看走过去的那几个人,有没有你眼熟的。”

萧越连忙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脑袋,睁大了眼睛看过去。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微微荡漾起了诧异而又有些惊喜的笑容。他慢慢把脸转向光头大汉,用一根手指头抹了抹眉毛,表情有些复杂地笑了。

“难道,真的是他?”

早餐,注定是一顿吃不出滋味的早餐。李木槌神色凝重地坐在桌前,只草草地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馒头,就再也吃不进去了。他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拧紧眉毛,眼神空洞地望着饭桌上的黑黢黢的咸菜疙瘩,太阳穴的青筋一鼓一鼓的。赵秀兰垂着头,面色憔悴,像掰羊肉泡馍似的,把一根窄细的油条撕成指甲盖大的小碎块,动作呆板机械地扔进面前的小米粥里。

盛开公司的那一桌,似乎被一种可怕的令人窒息的气氛笼罩着,只有一个个子矮小的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这一桌和这个在座的唯一一人,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整个餐厅最吸引众人眼球的焦点。

终于,陆洋发出一声巨大的咳嗽,塞进嘴里的半根油条被他吐在了地上。他摇晃着站起身,神情恍惚,五官狰狞,抓起筷子狠狠一摔,大踏步奔出了餐厅。

赵秀兰目光关切地追随着陆洋的背影直到消失,转过脸全神贯注地看着李木槌,声音很轻地说:“你有什么打算?”

李木槌翻了翻眼睛,说:“尽自己所能吧。我觉得首先应该到那个地方看看。”

赵秀兰皱紧眉头,把面前的碗一推:“我可真是一点也吃不进去。”

李木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吃不进去就算了。那咱们先回去。”

回到房间,两个人心事重重地刚坐下,叩门声清脆地响起。李木槌看看赵秀兰,步履沉重地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位身穿咖啡色休闲装、身材高挑的年轻姑娘,身后还有一位个子高大、面容俊朗的小伙子。年轻姑娘冲李木槌绽开了淡淡的亲切笑容。

“请问您是李木槌先生吗?”

“是我,”李木槌目光凌厉地打量了一下对方,“你们是?”

姑娘修长的手指一抬,亮出了警官证:“我是银港市公安局重案队刑警周灿,这是我的同事彭垣。今天凌晨,是您和您的夫人首先发现的388房间的死者的吗?”

“没错。是我。”李木槌声音低沉地回答道,然后回头瞟了一眼愣愣地站在窗前的赵秀兰,“你们有位同志不是已经问过我了吗?”

“ 是这样,还有一些细节想找你们二位再核对落实一下。能跟我们来一下吗?”

李木槌沉吟了数秒,点点头:“好吧,愿意配合。”

李木槌夫妇穿戴整齐,跟在周灿和彭垣的身后,从二楼登上了四楼。四楼东侧有一扇很大的双开门,门上标有“第一会议室”五个字。门口站着一名身材壮实的穿警服的警察,表情严肃,站姿端正。周灿推开了门,门里迎面走出的又是一位漂亮女孩,美丽的脸庞上却阴云密布,眼睛通红,眼圈很黑。她看了一眼李木槌,想做出笑的表情,却终于没有挤出来,只好嗓音沙哑地打了个招呼:“李波波、赵阿姨。”随后,文小鹿低垂着头,脚步匆匆地走了过去。

李木槌、赵秀兰走进了会议室。南北方向的会议室长约三十米,南端是高高的主席台,下面分三路摆着双人桌子。最后一排中间位置的桌子,桌前桌后脸对脸坐着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斜对着大门方向的是个光头汉子,他看到李木槌夫妇走进来,笑了一笑,眼睛注视着对面的人,朝大门方向努努嘴,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个人的身高足有一米九零。对面坐的那个旋即转过头,迅速地拉开椅子站起身,利落地整了整深灰色立领夹克衫,眼睛里滑动着亲切温和的笑意。

“您好。”他伸出右手,动作潇洒而富有感染力的和李木槌握了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银港市公安局重案队队长萧越。”光头大汉也走了过来,微笑着向李木槌伸出了右手。萧越介绍道:“这是我的搭档,重案队副队长,复姓申屠,申屠宏野。”

说完,萧越平静地注视了一眼李木槌,随即把锐利深沉的目光专注地射向了他的身后。

“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您是省厅刑警总队的副总队长赵秀兰赵老师吧?”

24

赵秀兰微微一笑,语气平淡且略显疲倦地说:“都是过去式了,退休都好几年了。我目前的主要职责和任务就是在家替女儿女婿看孩子,照顾老伴的饮食起居。我呀,现在的角色就是一个标准的全职居家老太太。”

“是啊,”李木槌看着老伴,无奈地摇摇头,“好不容易闺女女婿发了慈悲,放了我俩一个假,还掏腰包让我们出来游山玩水、散散心,想不到却碰到了这样的事情。还有一个想不到,退休在家赋闲的老太婆居然还被你们认出来了。”

萧越请赵秀兰、李木槌坐下,周灿表情恭敬地端来了茶水。

“赵老师的名气在我们公安系统,可是威名赫赫、如雷贯耳啊。上个月我和申屠在省厅大礼堂还听过您讲的课呢,犯罪心理学方面的,真是受益匪浅,大开眼界。”萧越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赵秀兰的对面,申屠宏野则神情严肃地站在一旁。

萧越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棵递给李木槌,脸上堆起和善的笑:“早就听说我们省数一数二的刑侦专家,有一位既能操持家务、烧火做饭,业余时间还辛勤码字、笔耕不辍的贤内助。李老先生的大作,我也曾拜读过两篇,写的真是不错。”

李木槌的胖脸泛起了浓浓的红色,向半空中使劲吐了一口烟,摆着手说:“心血来潮、信手涂鸦罢了,不值一提,贻笑大方。”

赵秀兰扭过脸来,笑着看了看李木槌:“哟,我们老李什么时候还知道害羞呢?他写的东西,我每次睡觉前都要读一读,那可真是比催眠曲、安眠药还灵呢。不过,我们家老李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还是挺让我佩服的。有谁能想到一个烧了三十年锅炉的人,居然能写出洋洋洒洒几十万字的文学作品?”

周灿眼睛睁得溜圆,脱口而出:“什么?您是位锅炉工啊?”

李木槌乐呵呵地扬起了脸,看着站在后面的周灿,说:“又一个没想到吧?没想到处级领导的丈夫居然是烧锅炉的?怎么,不太相信是吧?”

说着,李木槌兴奋地举起了一双肥厚的手掌,“你看,我这手上的老有多厚,指甲缝儿里洗也洗不净的煤灰,都渗到……”

“好了,就不要向年轻人讲述你的光荣历史了。”赵秀兰拍了拍李木槌的大腿,眉头微微皱了一皱:“还是先谈案子吧。”

她目光沉静地望着对面的萧越:“萧队长,有什么需要我们提供帮助的,我们义不容辞。毕竟,”赵秀兰说着,又看了一眼李木槌:“作为与死者同行的游客,现场的发现人之一,我们也理应被列为这个案件的重大嫌疑人。”

萧越放松地笑了起来:“赵老师,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刚才已经和市局柳局长通过电话。我把目前现场所知的一些情况向他作了汇报,并且告诉他,您恰巧是来自英州旅行团的一员,于是我向柳局请示批准邀请您加入我们的专案侦破组。柳局长听完后,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我们的请示。”

赵秀兰垂下眼睛,右手抓了抓后脖颈子,表情似乎有些犹豫和迟疑。

萧越神情庄重,视线沉着地注视着赵秀兰,然后动作迅速地从夹克的内口袋里取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柳局,我是萧越,赵秀兰老师此刻就在我的对面,我看还是您亲自给她说吧。”他把手机递给了赵秀兰。

赵秀兰接过萧越的手机,放在了左耳边:“喂,我是赵秀兰,你好啊,柳局长,……”

五分钟后,赵秀兰将手机还给了萧越,两手放在桌子上,捧着茶杯转了两转,沉吟了片刻,说:“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凶案现场的一些情况。你们现在掌握了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萧越把眼睛转向站在一旁、身材高大的申屠宏野:“申屠,你把现场的具体情况向赵老师汇报一下吧。”

申屠宏野点点头,声音洪亮而又干净利索地将凶案现场的情况,一处细节不漏地向赵秀兰进行了详尽的介绍。

讲完后,申屠宏野坐在了椅子上,端起茶杯大口喝了起来。萧越不动神色,依然目光冷峻沉着地盯着赵秀兰。周灿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咬着下嘴唇,眼睛也在望着赵秀兰。

赵秀兰眉头微蹙,脸上的表情沉静如水。过了一会儿,她露出了略显轻松的笑容,回头看了看周灿:“死者手心里的模糊字迹和指甲缝里的血渍,是小周警官发现的吗?”

周灿大眼睛闪闪,嘴角扬了起来,用力点点头:“对,是我。”

赵秀兰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赞赏:“不错,工作很细致,有前途的姑娘。比我年轻的时候可要强多了。”

周灿脸上划过一丝羞怯而又不失得意的笑纹,申屠宏野看着她笑笑说:“她可是我们重案队的机灵鬼,警官大学的高材生。能得到赵老师的夸奖,够你美一阵子的吧?”

赵秀兰的表情重又恢复了若有所思状,手指轻轻地弹着茶杯把手,语调沉稳低缓地说:“死者手指缝里的血渍和手指上被擦掉的血痕,说明死者并非立时毙命,而她在弥留之际,一定是用手指蘸着伤口的鲜血,在某件东西上写下了关于凶手的重要信息。”

几秒钟的沉默,屋内的空气沉闷而压抑。申屠宏野咳嗽了一声,啪地打着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

“那也就是说,”周灿小心翼翼地说,“凶手在行凶过后,曾经第二次进入死者房间,在发现死者留下的证据后,迅速毁掉了证据?”

赵秀兰轻轻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的。只是现在我也有点纳闷,是什么原因让凶手冒着很大的风险,要第二次进入死者房间。难道她这样做,只是要验证一下,死者到底死了没有吗?这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

“壁橱里的脚印,死者手心里的红色字迹呢?您怎么看?”萧越问。

“关于壁橱里的脚印,存在两种可能性。一是凶手留下的,二是出于其他目的撬门进入房间的另一个人留下的。而他躲进壁橱的原因则只有一个:房间主人在他来不及逃跑的情况下回来了。按照你们描述的尸体的状况和位置来看,这个躲在壁橱里的人,不大可能是凶手。大家想想看,聂索菲死的时候是穿着睡衣的,她穿着睡衣能到哪儿去呢?能用多长时间?而其他的衣服都在壁橱里,如果她是进屋之后换衣服的话,有可能不发现壁橱里躲着的人吗?我们再假设这个躲进壁橱里的人进入死者房间的目的不是为了财物,那么这个人应该也同样是死者所熟悉的人。”赵秀兰想了想,问萧越:“脚印的鞋码是多少?什么鞋?”

“三十八码,红鸟牌登山鞋。”

赵秀兰微微一笑,转过脸看看李木槌:“与死者熟识的人里,倒是有一个人符合这个条件。而且昨晚吃饭的时间,这个人也没和大家在一起。是吧,老李?”  

李木槌翻着厚厚的下嘴唇,重重地点点头。

萧越从抽屉里利落地拿出一份名册,往赵秀兰面前轻轻一推:“哪一个?”

赵秀兰眯起眼睛,在陆洋的名字上面点了一下。

“申屠,彭垣,你们俩马上去找这个陆洋,进行询问。”萧越用命令的口吻说。

申屠宏野站起身,冲周灿身边的彭垣一挥手:“干活。”

两个高大的便衣警察裹着风走出了会议室。

“至于死者手心的红色字迹,还很难说,我还需要理一理思路。” 赵秀兰继续说道,“还有就是要对宾馆内外和周边进行认真仔细的搜索,或许能够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后援部队很快就到。” 萧越说,继续用锐利的眼神直视着赵秀兰:“看来您判断是熟人做案了?”

赵秀兰抬起眼睛看了萧越一眼,说:“是的,现在我们缺少的只是足够的证据。”

“您现在是不是脑子里已经有了凶案的大致轮廓,或者说您已经猜到了凶手是谁?”

赵秀兰笑了,手里转动着杯子,摇了摇头:“没有,我哪里会有那么大的本事?一切还是要靠事实和证据说话的。不过,现在想来,盛开公司的这几个人确实存在着微妙而复杂的关系,目前来看每个人都是有疑点的。只要深入调查下去,很有可能发现令我们吃惊的作案动机。”

“那大崔的被杀又怎么解释?”

“目前还很难说,看上去很复杂,很诡异,但动机和手段或许要比我们想象的简单。”赵秀兰吹了吹杯口的茶叶,抿了一口茶水

周灿忽闪着眼睛,想说话,被萧越使了个眼色拦住了。

“那个失踪的刘东方呢?您怎么看?”

赵秀兰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失落和惆怅,瞥了一眼李木槌。李木槌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说起这个刘东方,应该算是和我们接触和对话最多的一个。人非常聪明,博闻广识,就是有点鬼头鬼脑、阴阳怪气的,沉迷于赌博。他跟我们老李还挺谈得来的。”

李木槌笑了,用大手搓了搓胖脸:“是啊,之前尊称我为李老先生,听说我是锅炉工,立马改称呼叫我李师傅了,呵呵。”

“您认为他是凶手吗?”萧越接着问道。

赵秀兰慢慢地摇头:“不大可能,而且我认为他现在很有可能已经遇害。现在找到他的尸体是关键,看看能不能发现重要的证据。”

“您是如何做出这个推论的?”

“通过观察,还有就是老李昨天晚上告诉我下午发生的一件事情,以及之后在从景区返回的路上,听到的他们几个人之间的对话。”

“什么事情?”

“昨天下午,在飞虎潭景区,死者聂索菲和她的四位同事登上了悬崖上的一眼山洞,并且站在山洞口处凭栏眺望。按说,这本来是一件很正常也很平常的事情。可据我们老李说,刘东方看到聂索菲和陈晓光站在洞口,却表现的极其惊慌恐惧。之后的事情我也看到了,他从导游文小鹿手里抢走了扩音器,向悬崖边上的人喊话。老李,你还记得他是怎么喊的吗?”

“昭仓跳下去了,堂塔也跳下去了,你还等什么?你倒是往下跳啊!怎么,你的腿在发抖吗?要不要我帮你下决心呐?跳啊!”李木槌慢悠悠地说。

 “这好像是日本电影《追捕》里的经典台词。”萧越托着腮帮子,拧紧眉头说道。

“不错,刘东方多才多艺,模仿的可以说是惟妙惟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表现的那么忧心忡忡?那么焦虑?”赵秀兰表情温和地看着周灿。“小周,你说说。”

周灿低头想了想,迟疑地说:“不会是有人想把聂索菲从山洞上推下悬崖吧?”

赵秀兰肯定地点点头:“就是这样。刘东方非常机敏,他可能也了解陈晓光和聂索菲之间的一些恩怨,察觉到了陈晓光有可能加害聂索菲,于是他及时进行了干预制止,陈晓光因而没能得逞。如果这件事还只是我们的揣测,那么随后在去索道的路上发生的事情,可能就是一起真正的谋杀未遂。老李,你再把昨天晚上在车上听到那几个人的对话大致重复一下。”

李木槌吐字清晰、平心静气地将车上的事情进行了尽量细致的描述。

“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这需要对当事人进行询问走访。通过这两件事,至少从表面现象来看,刘东方是不会杀害聂索菲的,而且很有可能正是因为他洞察到了凶手的作案动机,或者掌握了凶手的某些证据,同样遭到了凶手的加害。刘东方其实内心还是颇有挣扎的,他可能感觉到了自己身单力孤,感觉到了某种危险正在一步步地迫近,甚至产生了寻求帮助的念头。老李,你还记得昨晚吃饭前的敲门声吗?”

李木槌点头:“记得,推门一看,没人。过了一会儿,刘东方从他的房间走了出来。”

赵秀兰一笑:“那个敲门的人,八成就是刘东方本人。可惜,不知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最终还是没有把他埋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不过,他昨晚倒是给我留下了这么一句,”李木槌说道,“我现在也只是怀疑,但没有证据。如果你感兴趣,明天上午你可以跟我一块走一趟。”

“往哪儿走一趟呢?”赵秀兰反问。

“还能是哪儿?下午的案发地点,去索道的那条路呗。”李木槌手指敲击着桌面。

萧越说:“事不宜迟,马上对重大嫌疑人陈晓光进行询问。”

赵秀兰说:“目前证据不足,先不要惊动他。我看,还是先从何崴崴、李飞雨这两个姑娘开始询问。”

会议室的大门像是被大风轰地一声吹开,人高马大的申屠宏野大踏步闯了进来:“陆洋,不见了!”

“什么?!”萧越的眉头猝然拧成了一个疙瘩。

文/常凡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常凡,七零后,现居郑州。谋生于铁路企业,爱好文学与写作,尤钟情写小说。有散文、随笔、诗歌、小说、影评等作品数十篇散见各级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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