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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只要雪后路上有积雪未及融化，便会被过往的车辆碾压成冰层。车行上去，必须十二分小心，不然很容易车轮打滑，从而酿成交通事故。 那天，就是一个这样的日子。 我独自开着车，如履薄冰，不，根本就是履着薄冰，缓缓地向娘家驶去。路上，并不太多的车辆也大多如我一样，蜗牛般慢慢行驶着。 我的行程过半，驶入了一条相对偏僻狭窄些的水泥路。路面有些不平，一眼望去，倒是一辆车也没有，当然，除了我。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猜想是我妈吧，她一定有些不放心。也对啊，今天道路结冰，我回家的时间已经比往常晚了一些，天色又渐渐暗下来。我轻轻地、一下一下地踩着刹车，将车子缓缓地停在路边。 松了一口气，我接听了电话。果然是我妈，我告诉她我很安全，已经快到家了。挂断电话，我放下手刹、挂挡，准备再起车。天色好像有点暗，要不要打开车灯？ 可就在这时，车窗前突然贴上个人影，倒把我吓了一跳。可吓到我的事还在后面，只见那是个裹着厚厚蓝棉袄的中年男子，他“跌倒”在我车前！隔着风挡玻璃，我看不到他被帽子遮挡住的脸，却仿佛能听见他的呻吟声。 我拉上手刹，顿觉心脏都缩得紧紧的。撞到人了？是不是地上结冰、车轮打滑？哎呀，这可怎么办？深吸一口气，我只得披上大衣，走到车前低头查看，底气不足地问道：“喂！我……撞到你了吗？” 只见这是个有些干瘦的中年男子，写满风霜的脸上此刻又挂上了了冰霜与脏污，一时之间，我竟看不清他的五官模样。 那人坐在冰面上，朝我举起了他的左手。他的左手腕又红又肿地鼓起老高，很像是骨折。我的心脏缩得更紧了…… “姑娘啊……你看你把我撞的……我去医院就得花一大笔钱治啊！可我、我老婆做透析还没钱呢！透析呀！……我女儿明年的学费还没有呢……姑娘啊姑娘，求求你啦！你……赔我一千块吧！”男人竟流下了泪水，在脸上几乎冻成冰。 可我心烦意乱至极。这个大男人，骨折的事怨我也就罢了，怎么老婆透析、女儿学费都哭出来了呢？难不成也要我赔啊？看来是免不了破财了，但，我可不能按他说的给他一千块！于是我一边转身上车一边说：“大叔啊！您这手就算打石膏，五、六百块也够了……” 可一打开车门，我突然眼前一亮。我车上安装了行车记录仪呀！ 对呀！为什么不查看一下？我才刚刚挂挡，车身还没正式起动呢，怎么就撞上他了呢？我怎么就没想到，万一，不是车轮打滑，而是他碰瓷呢？ 我于是翻看了行车记录仪，小小的显示屏上明确无误：他分明就是在我的车稍微一哆嗦之时，自行“撞”上来的！ 碰瓷？我瞬间无名火起。大叔，你碰瓷也挑个时候啊！我车还没开起来呢！您老就来碰瓷？胆子真大啊！这冰面上也敢碰瓷啊！就不怕真的出事啊？ 还没等我和他分辩，他却早已站起来，堵在我的车身前。这架势，分明就是不让我走啊！ “姑娘啊！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你……撞了人不能不赔呀！我……五、六百块哪里够打石膏啊？我必须要打上石膏……不然我干不了活，怎么给我女儿挣学费呀？还有我老婆的药费……” 我再次下车来，心里却有了十二分的底气。我想我脸上一定写满了“绝不让你讹诈到”这句话。 天色真的很暗了，两边的路灯一盏盏地被点亮。我毫不客气地望向他，却突然怔住！ 我居然认识他！他，不就是和母亲同村的“老好人”常大叔吗？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知道，常大叔刚才所说的大多是实话。以前，村里很多男人出远门打工，他却只在村口的砖厂做工，还经常帮街坊邻居们做些力气活，从不图求什么，是个人缘极好的人。可自从前几年他老婆得了病，原就并不宽裕的家境，就愈发捉襟见肘。 也许是我自打高中起就离开家、模样变化较大的缘故吧，常大叔并没有认出我来。而我却在心里，将这几分钟的事情迅速地思考着…… 他老婆的透析、孩子的学费、他自己的骨折……骨折？明明是碰瓷的，怎么会骨折？ 不知是他看我像有点钱却很“刁蛮”很“抠门”的女孩子，还是因为自己的“碰瓷”有些心虚，常大叔这会儿倒无语了，只呆呆地靠着车身，脸庞上仍是满满的可怜。 我想了想，从车上包里取出仅有的2000多元现金，把钱塞到他手里。看他完全惊呆的样子，显然是想不通为什么会画风突变吧！ 我想，我若是与他“相认”，他一定没法拿这钱，便也不捅破，只是说：“我开车技术不好！这钱，您拿去看病吧！” 我转身想再上车，心说抱歉，我本来应该把您送回家的，可是……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他跪倒在地。 “好人啊！姑娘！你真是个好人！是我不好，我……对不起！我是自己摔伤的，路滑……我，我不该找上你……这钱，我不能要！姑娘，你拿回去吧！姑娘……”他痛哭流涕。 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中年男人的泪水，不是因为疼痛而流的，而是，因为愧疚的无奈，和无奈的愧疚。 我认真着回答道：“我车上有行……有录像的，是我，撞的您呢……这钱，我应该赔的！您……拿着吧！” 将愣在路边的常大叔“扔”下，我启动了车子继续慢慢地向前驶去，驶出一百多米，我再次轻点刹车，取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我在XXX地点，请将一位身穿蓝色棉袄、左手受伤的中年男子送回XX村……” 转载请申请授权 注明：相子诗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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