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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之死

 神秘俠客書法 2020-07-27


明帝国的中后期,政治风气极为败坏。嘉靖时,皇帝有二十多年不上朝,严嵩父子当权卖官鬻爵,肆无忌惮,朝堂内外,一片漆黑......

与此同时,王阳明倡导的的“心学”,从根本上动摇了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思想,给徐渭产生了极大的鼓舞。

1.半生落魄已成翁

徐渭,1521 ~ 1593 年,浙江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初字文清,后改字文长,号天池山人、青藤道士。

徐渭生于明正德末年,正德皇帝(武宗朱厚照)是明代有名的荒淫皇帝,武宗死后无子,堂弟世宗(朱厚熄)即位,为嘉靖皇帝。世宗即位后,废除武宗政策,但大权落于奸相严嵩等人之手,社会腐败,政治黑暗,内患外乱,明王朝岌岌可危。


徐渭家原是绍兴城里的名门望族,《赠族兄序》记“吾宗居会稽,自吾祖而上,代多豪隽高贵老寿之人”,但徐渭家族在徐渭出生后便开始败落了。

徐渭父亲为举人,曾游宦西南各省,后因病退还绍兴原籍。原配童夫人生二子,长子徐淮和次子徐潞。童夫人中年去世,徐渭父亲娶苗宜人为继室。苗宜人未能生育,徐渭父亲晚年纳苗宜人的侍女为妾,生了徐渭。


徐渭出生百日后,父亲过世,嫡母苗氏对徐渭宠爱有加。徐渭自小天资聪.颖,4岁长嫂去世,已能代长辈迎送吊客,6岁入学,记忆力超强,几百字的文章背诵是他的儿时乐事。8 岁学做八股文章,有神童之誉,12 岁向陈良器学古琴,会自谱古琴曲,14岁开始歌唱作对,并向王政学习琴曲,15岁向彭应时学习剑术。徐渭10岁时,长兄徐淮经商失败,家道中落,14岁嫡母苗氏去世,生母因是妾,不能掌持家务,徐渭不得不依靠长兄徐准生活。

20岁徐渭考取山阴秀才,21岁,徐渭入赘同县潘家,离开长兄,随岳父潘克敬去广东阳江结婚。岳父欣赏徐渭才华横溢,潘氏也善解人意,婚后不久,徐渭23岁首次去杭州应乡试,未中,不得意,但家庭生活平顺。两年后,长兄徐准服丹药中毒死亡,祖产基业变卖一空。26岁妻潘氏因生子徐枚,肺病加重,次年去世。徐渭经受了一连串的沉痛打击,虽岳父一再挽留,因妻去世,科举又一再失意,便离开潘家,迁往东城设馆,开启了教书生活。


徐渭从23岁至41岁,八次乡试均未中,连举人都未考上,至死都是秀才。徐渭生活的时代正值16 世纪,经历了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已经到了明王朝的衰落期。

徐渭生活相当贫困,只能习画以遣时光,却变成誉满一方的画家,也结交了当时不少的有名画家,如谢时臣、沈仕、沈明臣等。当时南戏非常流行,陈鹤、沈仕擅长戏曲,徐渭亦开始戏曲研究和创作,36岁写出极具参考价值的《南词叙录》。


37岁,仕途不通的徐渭走上了大多数绍兴文人的老路,当上了师爷,被时任浙闽总督的胡宗宪看中,招至任浙闽总督幕僚军师,为其代理奏章、信札。《明史》记载:

“渭知兵, 好奇计,宗宪擒徐海,诱王直,皆预其谋。”

徐渭对当时的军事、政治、经济多有筹划,并参与抗倭斗争,恰逢胡宗宪猎一白鹿,嘱徐渭作《献白鹿表》进贺,表文奏上后,极得明世宗赏识,并得当时著名古文家、兵部郎中唐顺之赞赏。表文的成功,不仅胡宗宪有了极大荣耀,徐渭的才华也得到了肯定。

这也是徐渭一生中荣誉最辉煌最幸福的时光。

胡宗宪则更加器重徐渭,胡宗宪重修杭州镇海楼,嘱徐渭作文记之,徐渭提笔立就,胡大喜,当场赏银220两,徐渭便在绍兴城辅买地十亩,屋二十二间,自题“酬字堂”额。41岁娶继室张氏,日子渐渐丰润起来。

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奸相严嵩被明世宗嘉靖皇帝革职,胡宗宪被弹劾为严嵩同党遭押解进京。徐渭返山阴,3年后,徐渭得知胡宗宪在狱中自杀,写《自为墓志铭》。


《明史》记载:“宗宪下狱,渭惧祸,遂发狂,引巨锥事耳,深数寸,又以椎碎肾囊,皆不死。”先后自杀九次,自杀方式相当极端、残忍。

46岁时,徐渭怀疑张氏不贞,杀死张氏。入狱服刑。徐渭在狱中完成《周易参同契》注释,并揣摩书画艺术。


徐渭入狱后,礼部侍郎诸大校、翰林编修张元汴( 徐渭同学张天复之子,明末张岱的曾祖父)均予以援助,他们都是徐渭的至交,又是状元出身,在友人的解救下,徐渭53岁借万历元年( 1573年)明神宗朱翊钧即位大赦之机获释。出狱后,徐渭游览了杭州、南京一带,结交了诸多书友,真正抛开仕途,醉情山水,偕学生四处列游,写诗记游,眼空千古,独立一时。

明神宗即位初,阁臣张居正主持国政。徐渭60岁时,应好友张元汴之招去北京,但不久两人关系恶化,徐渭生性放纵,张元汴恪守礼教,张元汴常以礼教制约徐渭,徐渭恼火,与老友交恶。情绪郁结,旧病复发,居京三载后重归家乡。从此,徐渭再也没有离开过山阴。


晚年的徐渭,越发厌恶富贵者和礼法人士。交游大都为老友和追随他的广]生。“ 忍饥月下独徘徊”,几乎闭不出,有人来访亦不愿见。张元汴去世时,徐渭前往吊唁,抚棺恸哭,不告姓名离去。徐渭在家乡山阴只得靠卖字鬻画度日,手头略有宽余,便不肯再作,加上贫病交加,所蓄亦变卖殆尽,常至断炊,却颠狂清傲愈甚,不肯向富家贵室低头乞食,有时豪饮酒肆,有时自残毁面,精神状态愈发糟糕。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徐渭在贫病与怨愤中自作《畸谱》一卷,一生坎坷的徐渭最后在“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的境遇和贫病的折磨中躺在稻草堆中默默死去,死前身边唯有一狗与之相伴,床上连一床整席都没有......

2.独立书斋啸晚风

明代诗坛,曾出现一股拟古风潮,徐渭对此深表不满,并作尖锐批评:

“鸟学人言,本性是鸟,写诗如果一意模拟前人,学得再像,也不过是鸟学人言而已,毫无真实的价值。”

徐渭的这一观念 ,对改变晚明诗风具有重要意义。

徐渭书法和明代早期书风的气氛对比显得格外突出,他最擅长气势磅礴的狂草,用笔狼藉,自认为“书法第一, 诗第二,文第三,画第四”。书法发展到明代中期,开始进入到一个重要的转折期,书法改革,尤其草书形式再次大行其道,徐渭书法从吴门书风主张唐经的反叛中出发,吸取北宋苏轼、黄庭坚、米芾追求艺术个性中走来。

明代中期,商业经济日益发达,文学艺术空前繁荣,江浙一带尤盛,儒家理学思想占据正统地位,明皇帝大都崇尚佛教和道教,嘉靖帝崇信道教,道教盛行,佛、道、儒思想形成三教合一。


帖学发展到明中期,书法的“法”的稳定和推崇,使书家在创作过程中丧失了自我表现。王阳明心学的兴起打破了程朱理学的桎梏,重视人的情感和自然追求,主观情感的表达成了艺术创作的首要因素,自然之性与有法之天下决裂,本心、至情、至性的自我主张,在艺术创作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徐渭用“己意”突现了对传统笔法的改变,最大的改变则是那些高头大轴的行草书。徐渭言:不论书法而论书神。徐渭认为赵孟頻为“法”而缚,缺少主体观念,缺少激情,并指出书法最大的弊端在“不出乎己而由乎人”,反对一味复制古人承袭而不求变。徐渭在《题自书一枝堂帖》中言:

“高书不入俗眼,人俗眼者非高书,然此言亦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

3.人书无隔自澄明

徐渭因杀妻在狱中坐牢时,平日闲来无事就以书法、绘画消遣度日。

徐渭常常在醉酒时写字作画,此《春雨诗卷》亦大醉之作,卷中之字,颠逸淋漓疯狂醉态跃然纸上。非理性之美,非一般身陷囹圄悲凄者所能想象。

徐渭的行草书和他的大写意水墨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在创作前精神已然进入了一种创作状态,忽略了周围事物的存在,身边的一切对他而言已不存在,任性情,任情意激发,大呼小叫,癫狂放逸,胸中唯有书,所以其草书的潇洒狂放更胜于其他书家一筹。

徐渭的书法作品往往字距行距甚密,几无空隙,满纸云烟惊涛,如乱石铺街,字形连属,生气涌动,气势壮伟,这样的书写章法在其他的书家作品极其少见。


徐渭在《评字》中说:“笔态人净媚,天下无书矣。”徐渭一贯都鄙弃干净漂亮的书体,认为如果普天下的都是干净漂亮,徒有浮浅、媚态的书法,那就再也没有书法艺术可言了。

徐渭用笔奔放不羁,苍劲豪迈,具超然姿态,书法入情入性,情感激烈,字形大小参差,饱蘸墨,直到笔枯,墨色浓湿自然,数字连绵,笔意相续,起笔多藏锋,行笔提按快慢、虚实变化多端,是徐渭功力与才情的最佳表现,与徐渭晚年悲愤、压抑、无奈的心境吻合,真挚动人。


徐渭书法深谙浓淡枯湿,相变相生之理,走势自然而出枯笔,枯笔不见萧索之病,反得老健之神;行字大多外张,密不透风或斜伸或横冲,或紧张或离散,自然无法,自性澄明;人书无隔,开书法艺术高境界。

徐渭死后20年,“公安派”领军人物袁宏道不遗余力搜集徐渭文稿,研究徐渭,他认为徐渭书法“笔意奔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跃出,在王雅宜、文征明之上”,“不论书法而论神,诚法之散至,字林之侠客也”可谓徐渭知音。


明张岱谓“青藤之书,书中有画,青藤之画,画中有书”,徐渭书法是其美学思想的完美呈现,也是其创作精神的物化表现。

徐渭的追随者不计其数,有八大山人,有“青藤门下牛马走”的郑板桥,有“恨不早生三百年,将为青藤磨墨理纸”的齐白石.....徐渭在艺术上的卓越成就,在当时乃至后世影响可谓冠绝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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