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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温疫论》注译在中华书局出版

 为什么73 2020-07-28

全本《温疫论》注译在中华书局出版

原创 唐略 传统中医唐略 今天


明朝崇祯年间,瘟疫连年,尤其是辛巳(1641年),大疫几乎遍及全国,南北直隶、山东、浙江等处尤其严重。次年,吴又可在总结诸多临床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写成《温疫论》一书。
吴又可(约1592-1672 ),名有性,字又可,江苏吴县(今苏州)人,居太湖洞庭山,明末清初医家,《清史稿》有其简略传记,并称“古无瘟疫专书,自有性书出,始有发明”,其传世著作就是《温疫论》。
《温疫论》,许多版本作《瘟疫论》,书中亦有多处作“瘟疫”。但在吴又可看来,“温”和“瘟”只不过是同一个字的不同写法,“不可因易其文,以温、瘟为两病。”否则,必将“枝节愈繁,而正意愈乱,学人未免有多歧之惑矣。”(见《瘟疫论·正名》)所以,我们不必拘泥于到底是“温疫”还是“瘟疫”,本书用“温疫”,主要是依从更早的版本。我们点校《温疫论》,使用的底本为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参校本为曹炳章主编《中国医学大成》本和人民卫生出版社2007年出版的张志斌整理本。这三个版本都是较为权威和成熟的,虽然前两个版本书名都作《瘟疫论》,但更早的版本,如康熙年间新聚堂本、金陵长庆堂本,都作“温疫”。“温疫”一词作为书名在当今学界的认可度也更高,在我们所写的题解、注释和译文中,泛论疫证之处我们用“瘟疫”,以符合白话文的语言习惯,但在有所特指之处仍用“温疫”。


 

关于瘟疫,吴又可之前的医家,虽有零散论述,但并没有形成专书;对瘟疫的病因、病机和治疗方法,也没有系统的论述。因为古代交通不便,人员流动性小,虽然各种疫情频发,但不易造成大规模流行。在不同时期,各地医生参与瘟疫的救治,依然是以不变应万变,按基本理论和方法,辨证论治,也有效果,其经验未必能完整地记录下来。再加上不同时期、不同地方的瘟疫病状各不相同,人们也不容易总结其共性。
吴又可时代,瘟疫不但多,而且波及面广、持续的时间长,这样一来,对于当时的医者,就是一番大考。无数医生在这一次次瘟疫中捉襟见肘,无计可施。当时,大家都认为,瘟疫是外感的邪气。既然是邪气,那就不离风、寒、暑、湿、燥、火这“六淫”的范围;既然是外感,治疗方法必在《伤寒论》中。这看上去循规蹈矩,但实际上却收效甚微。
当时的中医,有很多困惑,比如:
瘟疫到底是个什么病呢?是风?是寒?是湿?如果说它是时令病,怎么一年四季都有呢?病人恶寒、发热、头项强痛,像是太阳证,用桂枝汤、麻黄汤,怎么都没效果呢?病人口苦、咽干、目眩,甚至胁痛,符合少阳证的特征,用小柴胡汤加减,怎么没效呢?既有表证,又有里证,现在遵守《伤寒论》中有表先解表的原则,为什么病还加重了呢?危重病人,明明是脉微欲绝,手足厥冷,用参附汤回阳救逆,怎么用了就死呢?病人都吐蛔了,《伤寒论》中明言可以用乌梅丸,怎么无效呢?明明病人已经出了汗或泻下了,病势都好转了,怎么又忽然复发了呢?下一步要怎么办呢?
这些困惑,都被吴又可解开了:
瘟疫这个病不是风,不是寒,不是湿,而是天地之间别有的一种疠气,它跟天地人三者都有关系。为什么见三阳经证,用三阳经的方药无效?是因为邪气并不在三阳经,它的根源在膜原,只是浮越到了三阳经而产生相应的症状而已。为什么既有表证又有里证,先解表无效?是因为邪在里。“有表先解表”的本义,其实是“有邪先去邪”,哪怕有表证,也要先用下法。危重病人脉微欲绝,手足厥冷,不是虚脱,是内闭外脱,还是要开闭的,用参附汤只是助热助邪,使人速死而已。汗下后病好转,再次复发,是余邪未尽,还可以再汗再下的,方向对了,就不要犹豫。
因此,不明病源病势,不知邪之所在,仅仅是浮光掠影地看到一些表象,然后照搬《伤寒论》的条文,去套方子,是没有用的。这也是当时医学界的通弊。
 
【三

吴又可《瘟疫论》中的观点,在当时的医学界是惊世骇俗的。只是,这本书还没来得及发行开来,大明王朝就在战火和温疫疠气中覆灭了。到了清朝,《瘟疫论》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出现了大量的版本,也影响了一大批医家,他们重新审视《伤寒论》,主张活学活用,也重新认识时令病,出现了叶天士、吴鞠通、王孟英、雷少逸、柳宝诒、何廉臣等一大批优秀的医家,他们在后世被称为“温病派”,其特点是:不拘经论,但善用仲景方,也善于灵活运用仲景方之外的各种方剂,其用药轻灵,疗效迅速,因为他们从不以方套病,而是深究病情病因,用方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地制宜。而且,他们遇到的病,无论外感内伤,诸邪化火的情况较多,因此,在治疗上不必拘于六经传变,务必保其津液,通透气机,因势利导,给邪气以出路。可以说,这些品格和思路,都是吴又可的《瘟疫论》开的先河。于是,《瘟疫论》对后世的影响,已经远远不止于治疗瘟疫,它成了后世学医之人必读的一部经典。
在温病派诸多名家的著作中,《瘟疫论》经常是不得不被提及的一部书,当然,随着后人认识的深入,他们往往对《瘟疫论》也颇有微词。
比如,柳宝诒在《温热逢源》一书中有《辨正吴又可瘟疫论各条》,其中说:“吴氏所论瘟疫中后治法,大概与伏温相合,故后来张石顽、蒋问斋等治温热病,每每引用。惟方药粗悍,宜于藜藿壮实之体,而不宜与膏粱虚弱之人耳。”其间有两重意思,第一是《瘟疫论》影响之深远,不仅在治疗瘟疫,而且其思想可以用于治疗各类温热病,对张石顽、蒋问斋著名医家都有很大的影响。张石顽是清初四大家之一,其思想直接影响了叶天士;蒋问斋的《医略十三篇》和《问斋医案》也是温病学的重要著作。第二,说吴又可方药粗悍,也不冤枉,细读《瘟疫论》,我们也会发现,其使用方药的确比较单调,不是很精。哪怕是有浮游余热,都用白虎汤,而后人有辛凉解表等方法更为稳妥。养胃生津,后人则用芦根之类。这也正体现了其后温病诸家在用药方面的探索和锤炼。
再比如,吴又可是“”“”不分的,其实在他之前,很多医家就把两者分得很清楚,吴又可又将二者混为一谈,其实是为了发现它们的关联,这种做法到王孟英手里做到极致。到了清末雷少逸那里,此举又备受诟病:“温热本四时之常气,瘟疫乃天地之厉气,岂可同年而语哉?”但他对于吴又可治疗瘟疫的方法,是认可的,他说:“咸丰八载至同治纪元,吾衢大兵之后,继以凶年,沿门合境,尽患瘟疫。其时丰父子诊治用方,皆宗又可之法也。”概念的分分合合,其实都是为了加强对事物本身的认识。
在现在的我们看来,《瘟疫论》肯定是有局限的,毕竟吴又可跟我们不一样,他没有读过叶天士的《临证指南医案》,没有读过王孟英的《温热经纬》,更没有读过雷少逸的《时病论》和何廉臣的《全国名医验案类编》、《重订通俗伤寒论》,我们不能以后人的标准去要求前人。因此,读《瘟疫论》,我们要着眼于其开拓性,不用计较其局限性。这是阅读本书的基本方法之一。
 
【四

此外,学习这样一部开先河式的经典著作,还应有原典意识,即重视著作原文的阅读和理解。这一点看似简单,但当今学者在读古人书时,却往往做不到。他们往往高高地站在局外,对古人进行评价,或探究书中言辞的出处,或梳理后人对此书的研究和评论,总之就是不好好读原著,对于书中说什么,根本没往心里去。所以,到了运用该书的时候,就只能是寻章摘句,不得其精神实质。如果以这种姿态读医书,那对于临床是毫无帮助,甚至有害的。正是有鉴于此,我们在对《瘟疫论》进行译注时,只求疏通文意,使读者能够顺利阅读原著,尽量不节外生枝,旁征博引,以免搅扰读者的思维。
所以,读本书,要以读原文为主,而且不止读一遍,读一遍肯定是读不懂的,而读多遍,必然是每读一遍都有新的收获。
原文之外,是我们做的题解、注释和译文。注释和译文的目的,是为了帮助读懂原文,因此,根据需要选读即可。
和大多数中医古籍一样,《瘟疫论》是用浅易的文言文写出,并无佶屈聱牙之处,因此,在注释上,我们仅对其中较为生僻的字词做出解释,以辅助阅读,不逐句做文献或义理方面的探源和延伸。
在译文方面,我们在花的时间和心思最多,但仍感词不达意。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丢失了原有的思维方式。翻译中医经典,与翻译一篇小说不一样,倒更像翻译一首诗。比如“脉静身凉”,朗朗上口,可以挂在嘴边,作为热病痊愈的标准,如果翻译成“脉象变得平和,体温恢复正常”,反而不易记忆,外行人仍然似懂非懂,内行人反倒不能迅速抓住要领。文言文以其简要的文辞和强大的表现力,不仅使人印象深刻,还把更多的空间留给了读者的理解和感悟。白话文则要求表达明确,把很多空灵的地方都填实了。因此译文是不完美的,仅供参考。
每篇开头的“题解”,则是帮读者更深入地理解原文,或指明思考的方向,这倒是很值得一读的。其中的很多读书之法,是过去教我读古书的老师们传授的,也是紧扣临床实践的,非常有用。不知道这些方法,则不能得原著之真正旨趣。须知,读古人书,最重要的是在精神上与古人续接,而非拘泥文辞,死于句下。
在《瘟疫论》的诸多版本中,多有后人批注或内容补充,既非作者原文,所以本书一概不录。尤其是后人的一些补充内容,虽然增加了很多病名、方剂,看似完备,其实已经流于形而下了,并不利于读者参透原著的精神要领。
庚子大疫期间,接中华书局责任编辑宋凤娣女士紧急约稿,我们用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心无旁骛地对《瘟疫论》进行了仔细的点校、注释和译解。虽然这本书我们很早就读过,但经过这一番细致的工作,字斟句酌,我们对本书的理解又进了一步。希望这本书的出版,会促使更多的有识之士阅读《瘟疫论》,乃至阅读和理解更多的中国医学古籍。
由于我们水平有限,书中错谬之处难免,还望读者朋友不吝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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