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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探”，这个词用在父亲身上，是不是合适？是不是过分？反正李纯一时找不到更贴切的词了。她一气之下，这个词就脱口而出了。你，你，你再胆敢到单位去窥探我，我就不去上班了！你信不信？！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家庭怎么平地起风云了？ 原来父亲李安然自从省地质大队回来以后，天天到李纯的单位去“窥探”她。等她不注意的时候，父亲会冷不防地冒出来，咔嚓一下跟她打个照面，尔后匆匆地离开，脸上挂着如获至宝一般的满足和惬意。起初几次，李纯还朝他浅浅一笑，作为问候。但，父亲这种“窥探”不是“偶或”，而是天天。她受不了，开始感到烦，感到厌恶，开始用白眼瞪他。可父亲依然我行我素，风雨无阻，好像这种窥探，俨然是他每天上班的内容。害得李纯坐在办公室里，总感到心神不宁，眼睛架不住老往走廊外瞟。 终于有一天，李纯受不了。晚饭的时候，她“啪”地放下碗筷，撅起嘴巴，对父亲下了最后的通牒，斥责父亲的这种“窥探”行为。 父亲常年在外参与地质勘探，与家人聚少离多，李纯是家里的独苗。不用说，父亲是多么宠着她。即便是远在省城工作，也要天天给李纯打一个小时以上的电话嘘寒问暖，更别说退休回家了。父女之间从没有红过脸的记录。 纯儿，纯儿，别这样！母亲闻到了浓烈的火药味，忙出来解释道，你爸最近身体不好，他，他……刚讲到这里，旁边射出一道寒光，像刀片一般，剜了她一下，便转口说道，他，他不放心你嘛。 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我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也成家了，有了小宝了，不是三岁小孩！他天天跑到单位去窥探我，同事们会怎么说我。他成了老怪物，我成了外星人啦。他，再敢去，我跟他没完！李纯说完，越发觉得委屈，便低声饮泣起来。 父亲好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半天不敢抬头，不敢吭声。 第二天，父亲果然不敢到办公室来窥探她了。一个星期，一个月……李纯在单位再也没有看到父亲的踪影，家庭恢复了往昔的祥和欢乐。 有一天，父亲说，纯儿，最近开开在幼儿园里怎么老是哭？你快问问老师是咋回事？ 开开是李纯的女儿，已经三岁了。李纯赶忙给老师打电话。老师埋怨道，都是你父亲！开开本来好好的，可你父亲天天来窥探她。开开说，看到外公想回家，就哭了。 父亲却争辩说，老师尽瞎说，我每次都只是躲在远远的地方看她，距离那么远，开开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过了一阵子，开开已经适应了幼儿园的生活。有一次，父亲高兴地说，老师说的没错，咱们开开真厉害，今天我又站在老地方看她，开开真的能看见我，还向我挥着小手呢！ 李纯无语。看来父亲是把这种窥探的癖好转移到了女儿开开的身上。老人小孩，天伦之乐。这个，可以有。李纯向父亲莞尔一笑。 年终，机关大院的门卫老苏，拦住了李纯问道，你父亲老李，最近是不是出差去了？怎么没有见到他？ 李纯大惑不解。您怎么会认识我父亲呢？ 哎哟，你不知道呀。你父亲天天来探望你，他怕你烦，惹你生气，不敢上五楼到你办公室，所以就常常来值班室跟我唠嗑，直唠到快下班了才回家…… 门卫老苏这一说，李纯的鼻子一酸，赶忙别过脸去。 是的，父亲是“出差”去了。他“出差”到了遥远的天堂。前几天，父亲的心脏里那一颗像定时炸弹一般的室壁瘤，夺走了他的生命。 李纯的眼泪，不一会儿就吧嗒吧嗒下来了。可有什么用呢，在人世的芬芳里再也见不到那双充满眷恋，充满慈爱和关切的眼睛了。
万重山，原名甘忠国，毕业于厦门大学中文系，现为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收获》、《诗刊》、《福建文学》、《厦门文学》等数十种文学刊物，短篇小说《盛葬》被列入《中国现代文学精品文库》，部分组诗入选多种选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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