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992年3月25日，陈忠实为自己近50万字的长篇小说《白鹿原》，痛痛快快地画了个句号。 6年的春夏秋冬，他独自在乡下的祖屋里潜心写作。 时常为书里的人物、情节而纠结较量，皱眉的恶习让他额头上的皱纹犹如黄土高原上的沟壑般横亘凸出。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白鹿原》令他如愿以偿有了一本死后可以当枕头的书。 小说一经发表，可谓技惊四座。  作为西安电影制片厂的金牌编剧，芦苇担任过《霸王别姬》、《活着》等几部驰名国内外华语电影的编剧，他在电影圈四处游说，急切地想把《白鹿原》搬上大银幕。 自吴天明开始，又经陈凯歌、张艺谋，均由于题材敏感，拍摄难度巨大等各种缘故而搁浅。 兜兜转转一圈，剧本从第四代手里传到了第六代导演王全安跟前。 这位1965年出生于延安，仅拍过《月蚀》、《惊蛰》两部长片的后起之秀接下了重任。  然而，筹备工作并不顺利。 在此期间，同样由芦苇编剧的另一部影片进入了王全安的视野。 他当即决定在《白鹿原》之前，先来段插曲，即拍摄《图雅的婚事》。 真实事件发生在甘肃，简单说就是带着丈夫去嫁人。 但王全安对蒙古草原很感兴趣，加之当时随着工业开发的不断深入，牧区的草场逐渐退化，牧民被迫当了农民或商贩，他想通过影像，保留下原始的草原风貌，这成了创作的主要初衷。 作为一部聚焦女性的电影，女主的人选很重要。 余男作为彼时王全安的御用女一，也是现实生活中的恋人，自然当仁不让。  为塑造好图雅，她去蒙古草原体验生活长达5个月之久，学习骑马、牧羊等必要技能。 而为实现纪实美学的追求，其他演员均启用当地的群演。 饰演巴特尔的男一是芦苇勘景时发现，算是“一见钟情”，男二森格则是王全安在赛马现场挖掘出的。 成绩意外令人惊喜，影片获得了2007年第57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 王全安成为继张艺谋、谢飞、李安之后，第4位获此殊荣的华语电影导演。 下面，夫人将带领大家，走进图雅带着丈夫嫁人的银幕“传奇”。  二、对于生活在现代都市的人来说，吃水从来就不是个事。 只要，缴水费就行。 但居住在蒙古草原的图雅一家，因缺水犯大难。 先是丈夫巴特尔打井时出事故，导致下身瘫痪。 而后，图雅不得不往返60里地去驮运两趟水，前面骆驼走，后面她跟随。 如此奔波的辛苦，可想而知。  为了养活一家人，勤劳善良的她不得不更加吃苦耐劳。 巴特尔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唯有其笛声传出悠长、苍凉的蒙古长调能略微减轻他的忧愁。 牧民同农民一样，家里要是没个男人干体力活，真没法过。 他深知妻子的难，所以劝她嫁给别人，自己和姐姐过。 可是，身为寡妇的姐姐有6个小孩，她如何负担得了？ 坚韧顽强的图雅，也根本不同意！ 就这样，两人说归说，愁归愁，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邻居森格的出现，似乎有意无意地在打破这种平衡。 影片开场，放羊归来的图雅在路上碰见醉酒从摩托车上摔倒的森格。 幸亏她及时相救，才让这个媳妇常常跟着别人跑的男人没有被冻死。 如果说图雅是被无水所困，那么，森格是被他女人整得鸡犬不宁。 奇怪的是，两人从一开始就有种相互诉求在隐隐呼应，暧昧着。  森格免费为图雅拉草时翻了车，而图雅拼了吃奶的劲儿想把车扶正。 由于用力太大腰受了伤，以至再干重活的话会有和丈夫一样的命运。 迫不得已，两人办了离婚手续。 图雅的想法很明确，谁能和她一起养巴尔特，她就嫁给谁。 征婚的消息一放出，她家就变得热闹了许多。 最多的时候，竟然来了6波相亲之人。 出乎意料的胜出者，却是图雅的中学同学宝利尔。  此人是做石油生意的，早先因挖不出油欠了一屁股债，老婆断然与他离婚。 后来成了大老板。 此时，他向暗恋了十多年的梦中情人求婚。 权衡之下，图雅答应了。 毕竟，宝利尔出手阔绰，能为她们全家人提供优越的生活条件。 他将巴特尔安排进全盟最好的福利院。 临别时，图雅长久地凝视窗口，巴特尔则目光呆滞，怅然若失。 接下来，上苍不知道将给这个原本温暖的四口之家怎样的眷顾？ 图雅和她的两个丈夫，又该如何相处？  三、半道上，她又撞见森格。 森格老婆和别的男人跑了，还骗走了他刚买的大卡车。 他只好抱着侥幸心，牵着马在路边等。 图雅让他晚上去福利院，这样既有地方睡觉，又能照应下巴特尔。 两个失意男人以酒解忧。 此刻，一向不喝酒的巴特尔选择豪饮，仿佛只有酒精能麻痹他的痛苦。  见森格已睡着，他用酒瓶的玻璃割腕。 这一次，换成了森格救助巴特尔。 当他在医院打电话到宾馆时，宝利尔以信号不好听不清为由挂了。 将巴特尔自杀的信息屏蔽掉，显然，他想真正占有图雅。 第二天，他又带着得知情况的图雅赶往医院。 被骑着马的森格拦截，暴揍一顿。  森格开车和图雅一家先走，作为惩罚，宝利尔只能牵着马去。 图雅狠批了丈夫一顿，心酸难言的巴特尔失声痛哭。图雅说：
只在县城宾馆住了一宿的图雅，又回到了大草原。 经此折腾，她更加坚定了决心： 谁愿意和她共养巴特尔，她就嫁给谁。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被戴了绿帽子的森哥，用行动展开求婚。 他不声不响，在图雅家门口挖起了井。 图雅在唠叨，巴特尔却看得很明白。 观众也不难懂得，打井的动作充满了性意味的隐喻。 森格那点小心思，太明显不过了。 从动手挖到用炸药炸，井在渐渐变深，危险也相应增加。 图雅能做的，就是为他们适时地送上精心熬制的奶茶。 可突然有一天，森格不见了。 图雅答应嫁给第二次上门的普日布。 就在搬家时，森格来了，还带着钻井车。 原来，他是跑去和妻子办理离婚的。 顺理成章，这个早就对图雅有所图的男人娶了她。 有了水，也有了愿意和她共同照顾巴特尔的丈夫，苦命图雅的春天，也该来了吧！ 结尾是全片的重头戏，图雅再婚。 传统的蒙古族婚礼，众人盛装出席。 大家齐唱祝福之歌，浑厚的歌声中自有一种悲凉沧桑之感。 心情复杂的巴特尔喝酒不止，与劝说他的森格起了争执。 同时图雅的儿子扎亚在门外和人扭打成一团，因有人说他有两爸爸。 伤心、无奈的图雅跑进一间屋里，泪流不已。 她竭尽全力地走出一个困境，迎来的却是另一个新的困境。 四、《图雅的婚事》和贾樟柯的《三峡好人》是同时期的作品，往往会被放在一起比较。 其实，两者风格差异蛮大。 虽然都是现实主义题材，关注小人物，但贾樟柯是居高临下式的悲天悯人，他会采用一些超现实主义的元素。 王全安完全是平等的视角，冷静克制，质朴无华，从剧情到表演，尽量不去介入，力求展示原生态的真生活。 《图雅的婚事》无疑是一部女性电影，导演着力塑造了一位勤劳善良，同时泼辣坚韧的蒙古族女性。 余男红彤彤的脸庞，厚厚的嘴唇，极富民族特征的头巾，其“丑”无比的造型，俨然是真正的牧民。 难怪金鸡奖的评委们，误以为她也是非职业演员呢！ 面对命运的不公，图雅丝毫没有抱怨，一直顽强地活着。 似乎越是那些平凡如蝼蚁，在严酷环境里艰难挣扎的人们，越是懂得活着的意义。 仅仅只是活着，仿佛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和神谕。 图雅的困境，有缺水带来的物质困境，也有丈夫残疾导致的生理困境。 尽管如此，她对巴特尔始终忠贞不渝，即便和宝利尔有露水情缘，也被儿子的敲门声打断而未得逞。 图雅一波三折的再婚，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 开放式结局表明，图雅仍将面临生活的严峻考验。 两男一女的特殊家庭结构，是处理亲密关系时的巨大挑战。 除了对人物的成功刻画，影片其实还有幽微的时代洞察。 这里所体现的民族文化景观，没有张艺谋式的猎奇，而是朴实可信的粗犷与真性情。 世界在快速迭变，凡地球上有人烟处无不被市场经济的铁骑所征服。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蒙古草原也不例外。 然而，草原日渐荒漠化，牧民日渐消失。 金钱撬动人心的时代，欲望被前所未有地开掘壮大。 森格的妻子为了钱和人跑了，还骗走他新买的卡车。 贫穷的县城外有豪华的酒店，半夜竟有关于小姐的电话打来。 草原不再是那个草原，生活于草原上的人，又能朴实多久？ 如图雅那样几近完美的女人，是否还存在于世？ 王全安没有说出的言外之意，让《图雅的婚事》更加魅力四射。 这部豆瓣8.0的文艺佳作，实在值得一看再看。 （图片源于网络，侵删） 作者简介：@电影夫人，独立影评人，头条号签约作者。写影视，也写娱乐圈的爱恨情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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