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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钢往事5]喝花酒/陈永祥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陈永祥,八十年代中期,在《冶钢报》编辑文艺副刋,后调入冶钢党委办公室任党委秘书,诗歌作品曾收录于《冶金·诗歌卷》中。九十年代后期从事销售工作至今,搁笔二十余载,但始终感恩文字,去年初开始重拾旧笔。



喝花酒

       去聊城出差,朋友开玩笑说,我请你去喝花酒,来的那些女的原来跟你是一个单位的。朋友和她们早先在老家就认识,又听他说和我原来是一个厂子里的,我便应承了下来。

        聊城是北方钢管生产和进出的一个集散地,从厂子里下岗的员工,凭着原来在厂子里的技术和工作经验,有的人就在这里做起了钢材生意,或是在这里生产钢管的厂家打工。在这里的这群下岗人员里,有的在原来的厂子里就是个一般的工人,在这里却干得风生水起,有滋有味,有的做到了生产或销售主管,有的成了技术骨干,老板都得拉下架子围着他们转。有段时间,这里流行喝花酒,就是找几个女的,给她们每个人三十或五十块钱,让她们在酒席中对客人劝劝酒,说一些添了油星子的笑话。这里有一帮靠花酒赚钱的黄石女人,年龄都在三十多岁上下,听说除了有原来厂子里的以外,还有的就是原来在纺织单位上班的。

        那天,朋友约了几个人一起去了酒楼,不一会,进来了俩个女人,都是很普通的打扮,白白净净的脸上都透着青色。

        原来的厂子有五、六万人,这俩个女人我显然是不认识的。酒喝的不花,更像是一场老乡聚会,其中的一个,对我讲起了她的故事。为了方便叙述,我就用第一人称把她的故事讲完。

       我原来在厂里的一个生产分厂上三班,早班、中班、夜班三班倒,上班就是操作辊道,把辊道上的钢坯喂进轧机,经过几个孔型后变成半成品材。感觉生活就是每天围在厂里、车间和班组转圈圈,很枯燥,久了也习惯了,日子过得很单纯,很快乐。

        二00二年我下岗了,和厂子里解除了劳动关系。上了十多年的班,一夜之间突然没有班上了,一下子变成了社会上的人了。我们那个生产分厂的女的几乎全军覆没,有像我这样年龄的,最造孽的是四十来岁的,接到下岗的通知,有的当场就哭了。说老实话,有为丢掉饭碗哭的,也有为和厂里彻底脱离了关系而哭的,毕竟在厂里干了几十年,比如说我,从小就围着厂子转,放了学就到我爸妈单位吃饭洗澡,街坊邻居也都是厂子里的人,可以说,全部的生活都和厂子里牵连着,确实是有感情的呀!和厂里签解除劳动合同关系时,就像和自己还爱着的人签离婚协议,感觉被抛弃了,那个字签的心痛呀。哦!当时我也是刚刚和老公离完婚,十二岁的女儿我带着,按工龄补的钱不到一万块,用完了这些钱,就没有了经济来源了。女儿要上学要吃饭,这是很现实的问题,怎么办?

       女儿正是长身体的阶段。有一次她对我说,好久好久没有吃肉了,闻到隔壁的肉香,口水在嘴巴里面直打转。我没有买一斤肉的钱呀!女儿说,那就买二两肉也可以吧。听到女儿这样说,我恨不得把自己一头撞死,我还活个么鬼呀。七十年代做细伢的时候,我还看见有的领导提些油呀米的,到我们住的地方那块去访贫问苦的,么到了我们这个年代没有了,厂子里也没有了这项活动,都各顾各了。我爸我妈都是从厂子里内退的,内退工资也不高,刚够他们俩个老的生活,我不能给他们添负担。当时正好有几个下岗的姐妹说北方的钱好赚,我就狠了心,把女儿丢给了我爸我妈,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体力活我干不了,技术活我不会,做娱乐行业又老了。我就在宾馆找了个清洁员的工作,给每个房间铺床叠被子,打扫卫生。这里的黄石老乡蛮多,有几个姐妹原来也和我在一个厂子里上班,下岗了就在这里专门陪客人喝酒,她们就劝我跟她们一起做。我想呀,在宾馆做事解决了睡觉的问题,陪个酒节约了一顿饭钱,还有几十块钱赚。后来宾馆里下班了,我就业余干上了这一行。

        都说行行都有行行的难处,我做的这行算不算一行呢?管它算不算一行,有钱赚就是一行。但这行真是太难太苦了,自己每天哪有这么多的高兴事呀,但上了酒桌,就得陪笑脸,装快乐,还要讲一些荤段子,让客人笑,让客人高兴着喝酒,我还得比他们喝得多。我原先是不喝酒的,也不会喝酒,么办呢?只好拿自己的命去拼了。别个都说社会上是好人比坏人多,在我陪酒的客人里我看是坏人多,刚开始吃喝的时候还道貌岸然,还像个人样,往后就原形毕露了。有的客人坏得狠,晓得你喝多了,还是拿酒灌你,酒桌子上明里暗里互相掐,互相整,酒桌上也是江湖呀。这几年,我是在靠酒赚点钱,但也恨酒。客人喝得吐,那是高兴;我喝得吐,那是痛苦,是造孽,有时吐着吐着,就把眼泪从眼眶里吐出来了,是想我女儿呀!想我爸妈呀!也可怜我自己这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女人太造孽了。眼泪装满了,盛不下了,也是能吐出来的,不要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是我经历的。我还有一个姐妹,也是下岗的,喝了几年的酒,现在闻到酒就恶心,就想呕吐,吐出来的都是酸水,连饭都不能吃了,她儿子想妈妈,都想出自闭症了,这行算是干到头了,前几天打包回老家了。

       真的!有时候实在是扛不住了,但一想到从前我女儿叫我去买二两肉的情景,我就想哭,想起她,我就是喝再多,把胃喝的吐出来都心甘,让她餐餐有肉吃,有钱去读个好学校,找个好工作,不要再像我,做工做到半截子就没有工作了。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她的话说着说着就有点断断续续了。在她后来不太完整的述说中,我知道,她在黄石住的地方离我家很近,她的姐夫是我小学时的同学,前几年也从厂子里下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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