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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钢往事14]麻哥走夜路/陈永祥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陈永祥,八十年代中期,在《冶钢报》编辑文艺副刋,后调入冶钢党委办公室任党委秘书,诗歌作品曾收录于《冶金·诗歌卷》中。九十年代后期从事销售工作至今,搁笔二十余载,但始终感恩文字,去年初开始重拾旧笔。


      麻哥姓聂,脸上除了麻子外,还生出一双女人的丹凤眼,两个挨在一起,像似哪个故意把麻子安在了他的脸上,很不般配。不过,因为有了这双眼睛,外表看似打蛮的他,细微处却显出了温和。他在轧钢车间的转运班做事,班组里的人不呼他的名,也不叫他的姓,就喊他麻哥。
       麻哥会玩武,业余时间想搞点外水,就在住的厂宿舍附近的家属区,找了根电线杆,贴了个启事。几个十七、八岁的半糙子伢看了启事,找到麻哥,交了钱,就跟着麻哥在宿舍楼顶的阳台上“嘿嘿嘿”地练起了武。有时楼顶下的窗口突然伸出个头来骂他们:“吵死个裸人,老子晚上还要上夜班呢。”麻哥听了,作钱看,丹凤眼就垂了下来,嘴里也不做声。
        厂子里为了解决像麻哥这样的半边户和家属长期分居的问题,就把他们的家属从农村都转为城市户口。麻哥有三个细伢,老大是个男伢,老婆只会做点家务活,都到城里来了好是好,但开销也增加了,光靠工资和教武术的外水,喝碗稀饭都要叫爹,何况老大已经二十来岁了,现在街上到处是一些待业青年在晃,要去给老大找个稳定的工作想想都头痛。
       也是无巧不成书,厂子里正好招合同工,麻哥麻溜地给老大报了个名。班组的小杨和麻哥经常一起玩,听说麻哥老大找工作的事后,就给他出主意:“光报名有个裸用,要走一下夜路,找点抵实的后门。”
       “连门的边都摸不到,还抵实的后门?”麻哥从乡下到厂子里上班十多年,每天就是厂子宿舍一条线,除了对上班吊钢,下班练武熟悉外,社会关系是一抹黑。
       他了解小杨,但还是想死马当成活马医,便紧跟着问:“那你有没有抵实的后门?”
       “我跟你不是一个裸样?死鳖一个。”说到熟人关系,小杨也是一个睁眼瞎:“不过可以去……碰呀。”
        小杨说的“碰”,就是到厂招工办去蹲点。
        第二天,下班前的半个小时,俩个人来到了厂招工办,在办公室的走廊上假装走了一、二圈后,麻哥就看上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
       他指着办公室里的那个男的给小杨看:“就他了,看面相像似蛮好说话的。”
       “找个么男的?你又不是个瘪卵子?”小杨拉着麻哥到另一间办公室门外,用嘴巴呶了呶里面一个女的,对麻哥说:“苕裸,男的找女的更好说话些。”
       麻哥觉得小杨说的有理,就选定了那个正在写字的女的,俩人出了门,就在外面的花坛边坐了下来,等刚才的那个女的出来。
        下班时间一到,那个女的拎着个包走出了大门。俩人尾随着她出厂门,过马路,看着她在一排平房的一个门前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当天的晚上,麻哥还是叫上了小杨,俩人一起去那个女的家拜访。路上,小杨看到麻哥空着个手走,就说他:“你就这样空手摆裸地去别个家呀?”
       麻哥不是不晓得上人家门,多少要提点东西,他是怕万一事情办不成,花出去的钱打了水飘。老婆细伢想吃点水果想得眼泪巴巴,他都是硬撑着,舍不得掏钱给她们买。
       他还是去买了一点苹果香蕉,敲开了那个女的家门。女的四十多岁的样子,围个围巾,像个在中学教书的老师。
       见两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前,女的把门开了一条缝,问:“你们找哪个?”
       “请问你是招工办的同志吧?”麻哥问的时候,把提着的水果在裤腿间晃了晃,稍微有点紧张。
         女的一愣:“么事呀……?”
       “你不是招工办的干部……吗?”麻哥接着又问。
        女的低头看了下麻哥手里的水果,似乎有点明白了:“我哪里是么事招工办的……,还干部呢?”
       “那你今天下午么坐在招工办……?”麻哥不相信她说的。
        “唉哟!我今天下午是去招工办找一个熟人,他不在,我就坐那里等,我儿子在家待业快两年了都还没有个谱……。”女的说着把门稍微开了点。
       听她这样说,麻哥和小杨的两双眼睛你看我一下,我看你一下。第一次走夜路,就闯到了个鬼,送个礼送错了对象,麻哥感觉真是太掉底子了,水果也不想往回带了,就把手上的水果往上一提,想把水果送给那个女的算了,小杨斜着的眼看见了,就把他的手猛地一打。
       “送礼是送不进去的,招工办那个女的是油盐都不进的”女的说完把门吱地一声关了。
        回去的路上,小杨突然说:“我想了半天,还是怀疑那个女的说得是假话,她不可能不是招工办的。听话听音,她刚才说的那个女的就是说她自己。”
       这条夜路看来是堵死了,麻哥脸上的麻子被胀的通红,他看不见,只感觉到发烧。 
       车间主任老杜,是个快要退休的小老头,听到麻哥走夜路的事后,就找到他说:“车间里晓得你家庭困难,你儿子参加工作的事,我们已经向厂子里打了报告,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可以上班了。”麻哥听了,脸上的麻子一下子堆了起来。
       老大上班后,麻哥就去街上买了一套《敌营十八年》的录相带,趁天黑了,摸进老杜的家里送给了他。他听说老杜喜欢看共产党员打入敌人心脏的电视剧。
 


      后记:今天中午,马哥特意找我一起吃饭。他在冶钢工作了整整四十年,亲身经历了冶钢一个又一个的历史变迁,历次的改革方案都出自他和他的同事之手。他对我说,冶钢的职工在工资低,环境差的艰难困苦环境下,不讲条件,不谈待遇,通过几代人的奉献和努力,为国家为企业创造了几个产品第一。在拨改贷时期,职工勒紧腰带,顾全大局,为国家和企业分忧解难,建设了四炼钢厂和一七0无缝钢管厂。你的《冶钢往事》为什么不去反映这些事件?为什么不去反映冶钢人吃苦耐劳,无私奉献的优良品徳?那些曾经为国家和企业作出过贡献的退休工人和下岗工人,如今还在拿着低工资,特别是那些下岗工人还在为生活四处奔波,生活在社会的低层,这些人是冶钢的功臣,是冶钢的恩人,你为什么不去反映这些?如果你的文章失去了这些内容,那就是狗屁文章,一文不值,那你就愧对冶钢,愧对那些曾经为冶钢作出贡献和牺牲的冶钢人。
       马哥一口气讲完这些时,眼里闪出了泪花,此刻,我感觉到他的身后站着的是一大群冶钢人,他们的目光是那么的无助而又喷发出了希望。我突然怀疑起了我的真诚和动机,突然感觉到文学这种形式,也是可以虚伪和做作的。
       而冶钢是真实的,冶钢人是真实的。面对真实,一切的一切都必然露出谎言和堕落的嘴脸。
      在写《冶钢往事》中,我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是在困惑和迷茫中悄悄产生的,我想起了叔牛老师桌上的那盏灯,他移过那盏灯,放在我的面前,叫我把光和热拿去。
       尽管苦难不散,但暗藏着的这些光和热,却又是我们必须苟且下去的理由。
      这让我又一次想到了冶钢和冶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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