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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颜克辉长篇随笔《家厨》之一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颜克辉,生于1961年。从事专职法律服务二十余载。平生酷爱读书、写作,喜茶抽烟,尤好紫砂壶、石头等,著作随笔集《点滴撇捺》。


家厨

       我的第一本随笔集《点滴撇捺》出版了,我送了一本给是高级知识分子的我的老岳父。事隔半月后,我携妻回她娘家,自然是我进厨房做饭炒菜,打我和妻结婚,回到妻的娘家,洗菜、切菜、配菜、炒菜,就成了我的专利,既是我到她娘家,老岳母在洗菜切菜,准备炒菜,老岳父看我来了也会叫岳母把手上的活放下,叫着我的小名要我去炒菜。平常嘛,我也就默默地系上围裙径自去厨房,偶尔也有烦了的时候地:“凭什么要我炒菜?”他老人家回答的干脆地:“你炒的菜好吃。”我不服气地:“凭什么别人炒的菜就不好吃?”老岳父可不会跟我争论,他撂下话来就走开了,懒得搭理我了,反正这炒菜的事情归我去掌勺。我也不可能因为烦而拒绝进厨房,省得惹的一家人不高兴,得,冤枉说一些话,自己系好围裙径自进厨房……
     
《点滴撇捺》里有一篇《琼液》,专门讲的是如何识茶、辨茶、泡茶、喝茶的故事,也许他老人家浏览了这一篇,可老岳父平生不喝茶,他老人家对茶根本就不感兴趣。或许饮茶的文笔勾起了他老人家对美食的兴趣,他见我一个人在厨房里忙乎着,就走进厨房叫着我的小名地:“你还可以写一本书……”我纳闷地望着老人家,心想:怎么对我关心起来了?平日里何时关心过我的工作、生活啊?他继续道:“专门写一本如何炒菜的书,把你的厨艺写出来,肯定好看。”我与妻结婚都二十七八年了,平日里我与老岳父就没话说,几乎没有什么语言沟通。他老人家看了我出的书讲喝茶,似乎勾起了美食的馋虫,还要我再写炒菜美食的书。我的情绪颇为抵触,心想:这么多年来,我在我们的家是我炒菜,我回我父母家还是归我掌勺,我去我姐姐家难逃炒菜的事,我好不容易来岳父母家做客依然是我进厨房。若要是出了炒菜美食的书的话,我还能洒脱的远离厨房了吗?

    我默默地注视着老岳父,心里闷哼着:哼,还没写这方面的书,就已经躲不过走哪都要进厨房里干活了,若要是真出了这方面的书,那我的名声随着我的文字传播,走到哪都将逃不脱进厨房干活,理由是谁让你那么会炒菜?没听过老话说的:智者多忧,能者多劳吗?那好,宾朋满坐,嘻笑聊侃,我嘛只有独自在厨房撅着屁股拣菜、洗菜,再操刀切菜、配菜、炒菜了。老岳父看我傻傻地注视着他不吱声,知道他的倡仪没有引起我的共鸣,也就乏味地走开了。我却继续着午餐的烹饪与制作。

       人的惰性,谁愿意多干活?特别是干家务活,干得再多,也不显山露水,何况还不是自己的小家里的做饭炒菜的烦琐之事呢?我深知“每个人经历,都是个人的财富,当把个人的经历变成文字,就成了人类的财富。”倘若,我把这几十年的厨房经历写出来,会不会也变成人类的财富呢? 

   据说,上个世纪共和国的三年自然灾害里饿死了很多人,既是没有饿死的人也被饿怕了,那会儿的人们饿得逮啥吃啥,为了裹腹,只要不是巨毒物,都可以拿来口中嚼,诸如野草、树叶,甚至观音土,全然不顾后果地拿来充饥,所食物能否消化已经不是食者该考虑的问题,只要能吃个肚儿圆,弥补一下饥饿难耐就行,使得许多吃观音土的人活活被撑死。在那个岁月里,能按时进餐,进餐时能吃饱,似乎就是一种奢侈的事情。于是乎,从那个岁月过来的人,不论是男女老少,亲戚朋友,街坊邻居,还是同事同学,彼此相遇连打招呼的问候语都变了,不再是原来的彼此问候:你好。而是彼此关心地:你吃了没?这种招呼语在社会上沿用了很多很多年,就是在物质非常丰富的今天,还能遇见六十岁以上的老者用“你吃了没?”打招呼或问候。足以证明:饥饿给人们带来了一生的阴影。
        
我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里的一九六一年春,我长大后听妈妈说,老太太生我的时候,有二天没吃任何食物,生下我后的数小时,我爸爸步行十六公里,给我妈送来了费好大的力才弄到的八两饼干,到了医院病房,我爸忍着饿耐着累,看着我妈一口气把饼干吃完,我爸微笑地给我妈倒来一杯温开水,我妈吃完饼干接过我爸手上的杯子,似乎想起来了地问:“你吃了吗?”我爸爸仁厚地笑笑,算是做了回答。我妈急了,连忙捡起搁在床头柜上的装饼干的纸袋,里面哪还有饼干渣?我妈歉意地望着我爸,我爸满脸笑意地:“你给我们老颜家生了一个接户口的,劳苦功高呀。只要你们母子平安,我几餐饭没吃,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能吃饱就会有奶,有奶就可以喂伢,熟轻熟重,总有个轻缓重急吧?”
       
我打记事就没有尝试过饿的滋味,我们家兄弟三,每餐吃起饭来,一个二个如狼似虎的特别能吃,凭国家供应的一个月二十四斤大米,肯定不够吃,我爸爸就想办法到当地人民公社去找人买稻谷,每年总要买上一二次,每次都是买一百斤,每百斤稻谷能出净米六七十斤,剩下的三十多斤糠麸也不会扔掉,买一些面粉回来兑上糠麸做成糠粑,一样是粮食能充饥。孩提时代的我们,有得吃就算不错了,能混个肚儿圆吃饱饭就是幸福。按说,中国的饮食极讲个味,可那个岁月的物质极度匮乏,几乎所有的生活物质,都是国家按各家人数定量供应,买米要粮票,买肉要肉票,买油要油票,就是买豆腐还要豆腐票,当然也要支付人民币才能购买回所需生活物质,也就是说有票没钱买不回所需生活物质,没票给再多的钱,商家也不会卖你生活物质,连温饱都难以办妥,谁又会去追求食物菜肴的味道呢?

   我爸爸少年时从大山里走出来当兵,一直在部队吃着炊事班里的大锅饭,后来的职务升迁不吃炊事班里的饭了,也还是在食堂里吃饭,根本不懂厨房里的流程,他在厨房里就会烧开水,除此之外不会操作厨房里的任何事情。我爸和我妈结婚后,所有的家务都可以或会做,就是缝补浆洗,我爸也是干得非常娴熟,唯独不进厨房。我妈呢,是一个宁愿出门扫天下,也不愿在家扫庭院的粗犷女性,也是一个地扫不干净,卧床收拾不清楚的马虎女性。我们小的时候,我爸是不进厨房的,厨房的活自然是归我妈去干。就我妈的脾性,干什么都是马马虎虎,只能说是把饭菜弄熟了,有许多时候,我们吃我妈炒的蔬菜(诸如波菜、小白菜)吃的砂硌牙,可想,我妈的做事马虎的菜都洗不干净,马虎的人,厨艺也不可能好,还能奢谈什么味道?正如我爸的总结:你妈炒菜就是水煮盐拌。

        我外婆是湖南长沙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其女红活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三岁就被我爸妈送到了外婆家,让我享受到了我外婆精湛的厨艺给我们烹饪的美食。尽管那个时候,我还朦胧着不记事,可我享受了四年的一日三餐美食,身在福中不觉得,我七岁那年又回到爸妈身边上学,当端起我妈做的饭菜,那个难吃就没法下咽。就如同吃惯了精雕细作的山珍海味,猛不丁地去吃粗制乱作的猪食,那就不是天壤之别的概念。我吃着我妈妈做的饭菜,比较着我妈妈的妈妈所做的饭菜,人生第一次让我懂得了比较,知道了:同样的食材、同样的灶具、同样的油盐、同样的程序,不同的人所烹炒的菜肴,其口味大相径庭,甚至完全不同。我妈做得饭菜再难吃,我也得吃呀,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何况我不是来做客,饭菜不好吃可以走人,我毕竟是回了家呀。
        
我姐大我三岁,我记得我念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妈经常因工作忙而延迟了下班的时间,厨房里的活就轮到我上小学五年级的姐姐干了,姐姐的厨艺到底是我妈的基因遗传,蔬菜的水煮盐拌就不说了,光是姐姐煮出来的米饭就让人受不了的难吃,也许是刚刚学做饭的雏儿,毫无经验不说,又没有人教她,她做出来的饭,不是硬得似豆子难以咀嚼,就是煮出饭说是干饭太稀说是稀饭太稠。算于总结的人,应该根据米饭的软硬度调整煮饭时搁水的多少,做饭的次数多了,自然就能煮出可口的米饭来。我姐就不是一个善于总结的孩子,她做了两年的饭,时硬时稀,让我们端碗吃饭有着一种精神折磨的欲罢不能的感觉:吃,难吃;不吃,饿。姐姐炒菜的咸淡,似乎随着盐价的波动而咸淡,我们家的盐经常象不要钱买一样,可想菜有多么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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