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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江志明的散文《怀念我的母亲》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江志明,女,网名拈花一笑、雨巷丁香。爱生活,爱文字,尤爱古诗词楹联。许我一杯淡茶,于沁香清墨里磨捻时光。

《怀念我的母亲》

        二00八年那场大雪,持续一个多月不化,在那年腊月二十三我写下这篇文字献给母亲。却不知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次年五月母亲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发腹痛,被查出胰腺癌晚期,七月五日受尽病魔折磨,溘然长逝。

一、苦难的母亲  

明天,旧历的腊月二十四,也就是小年,是妈妈的生日。  

妈妈,生日快乐!  

我的妈妈是武汉蔡甸曹家嘴人,本来应是正儿八经的大都市人,她的生身父亲是旧时代的学究,身高一米八的男儿,却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三个女儿也养不活,身为老二的妈妈在八岁那年被人抱养,后来被养父母带回乡下。  

妈妈的养母是旧社会大资本家的小姐,却也是那个时代婚姻的牺牲品。她生在武汉,家里却封建,要把她送到乡下老家成亲,在访亲的时候没看中那个大地主家,却看到临时歇脚贫民家的干净利索,竟然把个女儿许配给了该家---也就是我的养外公家。养外公虽然一表人才,也是个不知稼穑艰难的人,可想而知,两个人靠着养外婆娘家陪嫁的田地和箱笼过活,坐吃山空,后来就到她汉口的娘家闲居,两个人一脉没生,我的母亲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他们家的,后来他们回乡下,那时仅剩下一石多田了,等到解放的时候,连田也没有了。  

妈妈的养父母住在乡下,都是不晓稼穑之人,却有着小资阶级的所有毛病。就说我养外婆吧,人真的清秀得没话说,小时侯甚至暗暗遗憾过:为什么妈妈不是她亲生----这样由于遗传的缘故我也多少会漂亮些呢!记忆中看到她时,虽然只梳了个一般的发髻,却被我们村的人惊为宋庆龄。看过她年轻时候穿旗袍的照片,疑似三十年代大上海明星(很有些阮玲玉的味道)。她一辈子坐惯了汉口的抽水马桶,即使是大便也坚持不上农村的茅厕,这可苦了小时侯的母亲----每个早晚都要给她端尿倒尿拎痰盂。我母亲不但一句书没读,还要纺线织布,做农活。表面是养女,实际是粗使丫头,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母亲从来不相信眼泪。  

解放很多年后,都讲究婚姻自主了,然而,妈妈的娘家太远,十六岁的母亲被养父母家许给了大她近十岁的我父亲----因为他出了二十五元大洋,说好听点是养育费,不好听点是卖身钱。  

很难说我的父母之间有没有爱情,但母亲一生任劳任怨,她和父亲和和睦睦,我从没见他们吵过嘴。今年腊月八日,他们一起风风雨雨走过了五十八年,用现在时髦的话说是过了金婚。  

妈妈一生生育了十胎,最大的四个哥哥姐姐都在不满五岁时夭折。我们兄妹六个都是晚来儿,都宝贝似的金贵。本来到我就可以计划掉的,因为母亲没有亲人,父亲也无兄弟姐妹,所以他们爱热闹,在生下我之后,偷偷走后门没节育,又为我添了两个弟弟。为这小时候没少挨我埋怨,因为别的同龄小姑娘甩手甩脚玩的时候,我还要带弟弟呢。呵呵,那时好不懂事。  

我难以想象,当年妈妈作为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离开亲人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是怎样的孤寂惶恐,思念亲娘,听妈妈说,第一年被抱养的时候,小小的人儿碰到她蔡甸娘家一个卖发糕的街坊,悄悄上前去说了几句话,却被养父母家的人打得口鼻血流;我也难以想象,十几岁的如花少女,要做一个大她许多的陌生男人的新娘,是怎样的无助和忧伤;我更以难想象,成家后的妈妈,在刚生养的四个子女相继死亡后的悲痛和绝望!只知道她对我们兄弟姐妹含在嘴里怕融了,吞到肚里怕化了的宝贝劲,打小不让我们兄妹干重和危险活儿的那份情意,就可以看出她对我们的珍爱!  

放假了,早就想去看妈妈,她却打来电话叮嘱不要去,说是雪大路滑,车子易出危险。姐姐今天打来电话告诉我,妈妈感冒了好些天了,气喘的老毛病又犯了,都打好几天点滴了。我听后眼泪一直没干:妈妈很坚强的,就算我放假,也一直不肯告诉我,如果不严重,她是决不会打吊针的!妈妈,女儿不孝,也不听话了,别说是下雪,纵是下尖刀,明天我也要回家看看您老人家,因为我常常担心,年事已高的您,不知道还能让女儿有幸陪您过几个生日?  

二、幸运的女儿  

我小的时候精灵古怪,让妈妈操了不少的心。­  

五六岁的时候,老埋怨妈妈不该添两个弟弟。妈妈哄我说,乖闺女,将来你嫁到冒家的时候,人家姑娘自己一脚一脚走着回来,你多好,既有哥哥,又有弟弟,有人轮换用轿子抬着你回家呢!这么遥远的许诺当然买不着我,多次的缠夹不清后,妈妈恼了:真要计划,连你也没有了呢!谁知五六岁的小女孩不但不怕,还睁着澄亮的大眼睛,认真地说:那最好!只我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的话,我们家生活多好!我正要跟你说呢,你生下我,还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呢!­  

几岁的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妈妈吓了一大跳。从此以后总是小心翼翼的养我----这是我成年后妈妈才对我说的。­  

我从小很少见我父亲,他长年在外做事,平时家里是妈妈做主,小时候的我身体瘦弱,妈妈对我特别的偏爱。当别人都是铁定七岁读书的时候,不知怎么搞的,不满六岁的我就上学了,可能那时我家的堂屋是教室,妈妈开了后门吧。  

小姑娘非常争气,在那个既有留级还有降级的年代,一级没耽搁,一上学就入少先队,一口气超过了先我三年上学的二哥。妈妈奖罚分明,每个暑假,我既有的确良的花衬衣和漂亮的胶凉鞋,同时又不用做家务。二哥就惨了:大热的天,每天要煮熟一大锅猪潲才能去玩。那一大锅猪潲,得二十三个草把子才能烧好啊。哥哥的抗争只能得到妈妈一句回答:有智吃智,无智吃力!所以二哥从小和我有仇。在这里我不敢说妈妈的教育理念很好,反正多年以后,我们兄妹真的印证她的话,有的在外工作,有的在家做手艺,没有一人游手好闲。­  

有几件事至今给我的印象最深,我觉得妈妈的观念是不同于一般的农村妇女的。虽然在今天看来不算什么,但那时会影响我一生。­  

从会识字起,我就对一切有文字的东西很偏爱。那时农村的物质和文化生活都非常匮乏,最多只富裕的人家的孩子有一两本小人书,但很快都被我能当故事讲了。当一分钱能买两粒水果糖,拾一大捆稻穗才换两分钱的时候,我的压岁钱汗水钱等,都被我花在一个让妈妈不可思议的地方了:离村两里路的镇上有一个老头摆的小人书的书摊。至今还记得每本两分钱一看,我常常来回步行去只为看一本书,因为那时压岁钱才只有一个圆月亮似的五分!妈妈开头还说,看那些不顶用的东西有什么用?直到我读三年级的时候,学堂里的老师碰到妈妈,说我的作文写得特别好,妈妈奇怪,家里没人教我啊,问我,我说:从那些小人书里看来的呢!从那以后,妈妈不但不反对,还在需要孩子做家务的年代,给四到五分钱,特意让我能连续看两本小人书呢!­  

有一件事是不能不提的,读完初二那年,看了一个暑假的闲书,初三一收假,我突然发现眼睛近视了。妈妈决定为我配副眼镜.这在当时真是惊世骇俗,要知道当时全校虽然近视的有,但只有卫生院的院长的女儿一人才戴眼镜呢----她是国家户口,将来是铁定的有工作的。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姑娘将来戴眼镜插秧啊?----别弄得农不农,秀不秀的!如果说那时想我跳出农门,还真不敢想:一所中学运气好才有个把人考出去,更少有女生。但妈妈顶住了各方面的压力,硬是为我配了副眼镜!­  

中考完毕,有一段时间我们都投入了“双抢”---七八月份既要割谷子,又要插秧。那时田地分到户好多年了,我已成为家里不可缺少的劳力了,连在外的父亲也赶回来抢收了。有一个大热天,全家插完秧回来都午睡一阵,独我拗不过对书的痴迷,还在那里捧一本大厚书在看----还记得书名是《第二次握手》(写的是丁洁琼和苏冠兰两位科学家的爱情故事),父亲叫我备饭,叫了三遍,我由于太入神没听见,他恼了,在他看来,“双抢”的时候还有精力看书,一定是上午插秧没尽力!他跨过来一把抓过我手上的书,扔到了门外:看什么看!还能考出去吗?除非你的“八字”起金花!----农村迷信说人生来有“八字”,起金花意为命好。我猝不及防,伤心委屈得号啕大哭。那顿饭也没吃,妈妈生平第一次骂父亲了:你这个老舅子!疯了吗?!然后连菜也顾不上炒了,救火似的从外面抢回书,塞到我手上,抚慰了我好一阵子。­  

扔书事件没过几天,记得是个8月1号,学校里的老师来我家报喜讯,叫我去体检。全家沸腾了:谁都知道体检意味着考上了,只要没大病,就算跳出了农门!我可是我们村第一个跳出农门的女孩子啊,而且是刚读完初中---省了高中三年负担呢,那时师范比重点高中还俏!三年后才知道自己幸运的同时,也失去了读全日制大学的机会,许多初中成绩和我差不多的同学都考上了名牌和一类。后来连古板的父亲再叫我插秧的时候,也笑眯眯地说:“八字”起金花的丫头,帮忙插几棵秧哦!­  

上了师范后,在有全省好几个城市学子的班里,三年里换过几个语文老师,然而文选和书法课代表的位置,一直是我毫无争议的稳坐。一年级时,凭着征文就战胜了许多城里出身的书香子弟,进入校文学社理事圈,组稿,编辑,评论,刻蜡版,印刷,装订,传发,所有的工作全干过,并且在最后毕业的那一年全面主持文学社的工作。在学校许多其他社团的活动中,演唱跳说写画样样也不输城里孩子,也算是书写了一个农村女孩的传奇了。这不能不说和妈妈从小对我喜爱文艺这颗心理幼芽的爱护没有关系啊。­  

也许在文字的道路上,我永远成不了名,也成不了家,但今天,我能用文字调剂自己,陶冶性情,更重要的是,能用嘶哑的喉咙,清唱一首朴实无华的感恩之歌:妈妈,在你诞辰之际,我想对您说,没有您当年的胆识,女儿的命运就会改写,也就没有女儿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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