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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高校2017文学大赛]湖师文理学院黄怡琳的小说《狗杀》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黄怡琳,就读于湖北师范大学文理学院汉语言文学1601班。曾获沧浪文学社新生杯征文大赛三等奖。

狗杀

男人是昨晚决定要杀狗的。  

天还没亮,男人就起了个大早,和他几乎一起起床的是他的儿子。男人并不知道,在他找出里屋的鸡笼的时候,儿子已经在厅堂的长条凳上坐着等他了。  

“你怎么……”男人有些惊愕,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儿子就打断了他,“爸爸……你可不可以不杀大黑?”语气可怜巴巴。  

男人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儿子口中的大黑是家里养了好几年的看门狗,也是他看中的上好的下酒菜。男人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头发,想假装没听见儿子的话,径直提着鸡笼和稻草绳,去开大门。老旧的木质的大门被推开,发出了“吱呀”的一声,初春的冷风和微光同时朝男人迎面扑来,男人迎风打了一个哆嗦,又搓了搓手,向河边走去。  

走出没两步,后面就跟来了“啪嗒啪嗒”脚步声,是家里的大黑狗,今天天色才微亮男人就出门了,它还以为这个季节要开始农忙了,依旧向往常一样,紧紧地跟在主人身后。再走出没两步,儿子也跟着跑出来了,可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抚摸大黑狗,而是拿着根细细的竹条抽打着地面,试图把狗往家赶。大黑狗有些不解,它还以为小主人在今天生它的气了,于是它围着小主人绕了两圈,讨好地摇了摇尾巴,又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裤脚,直哄得对方蹲下来抚摸它的脑袋。大黑狗半眯着眼享受了一下儿子的爱抚,顺势舔了舔儿子的脸,回头突然发现男人已走出好远,又赶紧追上男人的步伐,不顾儿子在后面的呼唤。  

绕过一条狭小的乡道,就到了河边。现在的河水并不算湍急,大部分的河道水都很浅,能看到河底的小石块和沙砾。男人站在岸边朝下打量了一下,又延着岸边往下游走。这个时候儿子也追过来了,气喘吁吁地说“爸爸,能不杀....大黑吗?我不想吃狗肉……”男人像是想到什么笑骂出来“你个小兔崽子,成天嚷着要吃肉的人不是你吗?整天惦记着家里那头猪,猪是要攒着给你挣学费的。现在倒好,杀猪行,杀狗就不行?”男人说完突然觉得自己很占理,倒是有点洋洋得意。  

“那我…那我不会再吵着杀猪了成吗?我不吃肉了…真的,真的。”儿子也被男人的话唬住了,吓得有点语无伦次,好像即将害死狗的罪魁祸首真的是自己一样。男人缓了一下口气,又说,“家里不是还养一只狗吗,你以后找它玩,小孩子长身体不能不吃点好的,爸爸杀了这条狗,晚上给你炖狗肉煲。”说完狗肉煲,男人又咽了口口水。其实男人心里知道,嘴馋想吃狗肉的人是自己,但是儿子也一定会伤心,所以本来是想趁一大早把狗先扒了皮,再骗儿子说狗丢了搪塞过去,也不知道儿子是怎么的居然听到他和老婆谈这件事,一大早起来堵他。可过了一会他又想,就算炖了狗肉煲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吃,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也能吃顿好的,这样想他心里又舒坦多了,觉得自己做了件实在的好事。  

走了七八分钟的路程,男人终于看到了一块合适的地方,他随手捡了一根长长的枝条,伸进河底探了探深度,就伸手招呼大黑狗过来,狗也很听话,乖乖地跑过来,还舔了舔男人的掌心。男人轻轻拍了一下狗的脑袋,然后将狗抱起来,塞进了鸡笼里,麻利地盖上盖子,再用草绳捆上。儿子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眼睛红红的。男人想干脆借此机会教会儿子怎么杀狗,刚要说话,儿子转身就跑了,一边跑一边抹眼睛。男人看着儿子的背影,想起他小时候父亲第一次杀狗时,他也是这样一边哭一边落荒而逃,时间一晃而过,他却不再有当初的那种愧疚了。  

鸡笼被浸入冰冷的河水中,男人牵着长长的草绳坐在岸边,他单手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叼好,又从裤带里掏出打火机,天太冷了,被冻僵的手使了好几次劲才点燃打火机,男人用力吸了一口烟,悠然吹出烟圈。左手牵着的草绳传来偶尔剧烈偶尔轻微的震动,河流水声扑腾扑腾的响,和附近的小瀑布声音重合在一起,男人静静地等。其实他也不知道具体要淹多久,只是记忆中父亲都是坐在这,抽完一整支烟才拉上来。他老是想到儿子刚刚那张哭丧的脸,可他知道儿子总有一天会长大,会代替他坐在这里杀一条狗,抽一支烟。火星燃到烟屁股烧疼手指的时候,男人一下子把香烟丢了出去,然后起身,把鸡笼从河里牵上来。  

往回走的时候,男人才发现儿子一直站在路口等他,可当儿子看到男人左手提的一团湿哒哒的东西,突然就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往家里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在逃离什么恶魔鬼怪似的,一路跑得跌跌撞撞。  

男人提着鸡笼回到家时,看到儿子正抱着女人,放声干嚎“为什么要…杀…大黑…我以后会听话…妈妈…叫爸爸放了大黑吧…”儿子哭的气喘吁吁,连一句话都说不全,却一直努力地在保证自己会听话,“我不想吃它…我不会再…吵着…吃肉了…妈妈……”女人有些无所适从,杀狗的事她是知道的,也同意的。她也知道儿子会难过,但没想过会这么难过,儿子还以为只要男人愿意放手,狗就会马上活过来,可是狗已经死了,死了就回不来了。女人安慰了儿子几句,哄得他不再大哭大闹,只是坐在凳子上小声抽泣,她便转身去了厨房。  

“水烧好了吗?”看到女人进来,男人一边收拾厨房一边问。  

“已经烧好了,我给你提过来,”女人走到厨房另一边,提起一锅开水,说“我问你,你是不是让儿子看到你杀狗了?”  

男人语气突然有些烦躁“本来我想一大早去的,谁知道给他听到了,早早起床拦着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想了想他又说,“还不是你起床太晚了?你要是早点起会有这事?”  

女人没太顾及男人的埋怨,“你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过分个屁!”男人直接打断女人的话,越说越气愤,“怎么?我吃一条我自己养的狗咋啦?你说咱们村谁不吃自家的狗?别人能吃咱们就不能吃?再说他以后也得学怎么杀狗的,现在矫情地哭两声看把他能的,到时狗肉端上来我看他吃的比谁都欢快!”  

“行了,你就不能小点声说!”女人轻声呵斥了一下,也没再接话,大概也是觉得男人说的话占理。  

儿子在厅堂坐了一会儿,就偷偷跑到厨房,透过门缝看到了他的大黑。它身上的毛已经被褪了一半,露出裸露的皮肤,大黑狗的头搁在地板上,眼睛紧紧闭着,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大黑静静躺在水盆中,儿子也静静蹲在门口看着,他看到了它耳朵还顺从贴在脑袋上,就像他平时抚摸它那样;他看到它湿漉漉的鼻头,平时它就是用这灵敏的鼻子才能大老远地闻出他的气味,然后一路狂奔去接他放学;他还看到它的尾巴,曾经多少次它和自己的尾巴转圈圈,曾经多少次摇着尾巴讨好自己,现在那条尾巴光秃秃浸在水里,他都快认不出来了。儿子知道大黑也曾救过一次自己,在他差点被其他村的恶狗咬的时候,大黑从山坡上一路冲下来,将那条恶狗一次一次咬回去,直到他安全回到家。儿子记得自己当时为这事写了一篇作文还获得了老师表彰,可父母的评价却是“我们做父母为你做了那么多事还不及一只狗感动你吗”讽刺了他。虽然他知道爸爸妈妈说得对,可他还是想保护好大黑,就像当初大黑保护他那样,昨晚听到父母的商量,他就下定决心要早起护着他的大黑,可是自己毕竟还小,他没有足够的能力,他无法反驳大人,无论是以什么理由。  

晚上,男人很开心地打开了一坛好酒,坐在饭厅,哼着小曲儿,女人则还在厨房忙活。炖得烂乎的狗肉在锅里,女人熟练地撒下姜片,大蒜,陈皮和花椒粉融在汤汁了,随着时间流逝,香气就欲增一分。最后端上来的一大碗狗肉煲,色香味诱人。男人迫不及待地动筷,风卷残云地入口,大呼“过瘾!”女人也在旁边夹了几块肉,只有儿子在饭桌前不为所动。女人夹了一块好肉夹到儿子的碗里,儿子刚想拒绝,男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不想吃是吧,你今天不吃饭,你以后就滚出去!”语毕,他又低头吃肉喝酒,不再废话。女人担心地看着儿子,但儿子只是顺从地咬了一口,一瞬间,狗肉的香味和恰到好处的调味充盈了他的口舌,真是好吃得令人难过。儿子吃了一口又一口,眼泪又流了下来,混到嘴里,连狗肉都是甜的。  

吃完饭,男人喝酒喝醉了,先上床睡了。女人收拾完碗筷,又把剩饭混着菜汁,喂了家里剩下的大黄狗。大黄狗可能是饿急了,吃的很急,儿子蹲在大黄狗面前,一边摸着它的头,一边语重心长地说“你别吃太急,不要馋嘴,如果你不听话,你会被吃掉的…到时候,我救不了你…我救不了你的…”说完,他又哭了。  

可是狗听不懂,它也不明白为什么小主人要哭,它舔掉他脸上的泪珠,然后讨好地摇了摇尾巴,又高高兴兴跑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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