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重阳节特刊]史宏友随笔《老人的日子是用来孝敬》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史宏友,湖北麻城人,四十年的教书匠,写了四十年的教案,退休了写它作甚;但是停不下来,惯性使然,就写了一本书《高中生成才与成人》。现在闲人一个,守着书房、卧房、厨房和一座小院落;偶尔敲敲电脑键,记下些许陈芝麻烂谷子,抑或兴之所至,想嘛敲嘛,自我把玩,唯此为乐。

老人的日子是用来孝敬

 两千多年前,孔子认为,子女对待父母“色(和颜悦色)难”,他从家庭成员孝亲敬老的角度,要求子女对父母长辈要“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并且“事之以礼”,重在心灵抚慰,培育亲情。孟子则曾经奢望,并且构想出一幅理想社会的老人生活图景:“五十者可以衣帛矣”“七十者可以食肉矣”“颁白者不负载于道路”,侧重优裕的物质生活,免劳于形。  

当下,国家却从养老、孝老和敬老的层面,全方位高标准地提出: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老有所乐,要孝亲敬老的社会舆论高潮迭起。  

“人老了,往后的日子就短,说不定哪一天突然就走了。”从前,我母亲就这样说过。  

是的,不是有“倒计时”一说吗?人老了,特别是垂暮之年,就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只不过因为有“突然”性,所以,老人“走”的时间并不十分确定,因而“倒计时”也就只能是个大概而已。  

《论语・里仁》:“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一则以喜,一则以悲。’”孔子告诫人之子女,要记住父母的诞辰,既为他们的高寿而高兴,又为他们逐年衰老而忧心。为什么?因为父母年事已高,一年一年地老去,行将进入生命的“倒计时”,所以,虽然高兴,又因此而忧心。  

我们要敬畏生命,要尊重生命。老人的日子,不只是他们自己一天一天地过,也应该是他们的后人一天一天地尽着孝道的过,社会给予关爱的过!只有这样,老人的晚年,才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才能够过得有尊严,才称得上安度晚年,幸福晚年,颐养天年!  

所以,老人的日子应该是用来亲爱的孝敬的。  

我们耳边经常听到这样一句话:“老人养了你的小,你就应该感恩,给他们养老。”  

记得小时候,和许多家庭一样,我们兄弟姊妹多,缺吃少穿,一日三餐,难以为继。但是,母亲总有办法维系着,并且即使日子再难熬,她都还能找着理由,把她的继父接到家里来,让老人家美美的吃上一顿,而且,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老人家的生日要请吃。一海碗素肉油面,说是长寿面,干巴巴的,还要有几个荷包蛋,乡下人叫”元宝”。母亲说,祝福老人家“长长久久,圆圆满满”。  

老人家生病要看望,要请吃。要买猪头肉做红烧肉给他吃。母亲说,兆示着老人家的疾病“出头”了,病情脱体,好断根。  

节日要请老人家来家里吃一顿。母亲说,过节了,亲戚之间,就应该走动走动,要不怎么叫亲戚呢!人情客往,礼尚往来,自不必多说。  

家里卖了一头猪要请吃。不仅要炒几个菜,还要喝几盅老烧酒。母亲说,不能我们做小辈的好吃好喝,却把老人放在一边。是的,如果那样,于心何忍,情何以堪!  

新麦子出来了要请吃,新糯米出来了也要请吃。母亲说,这叫做“尝新”,所以要请老人家到家里来吃饭,特别是新糯米出来时,那就不止请吃一顿了。老人家肠胃好,爱吃糍性食物,甜心汤圆一顿,五花肉焖糯米饭一顿,炸糯米丸子一顿……  

当然,那时候,这就要等生产队发下粮食来才能办到。  

每次饭后,还要带走一大包熟食,打发老人家三个房头的孙子们,或者老人家自己还可以再对付一顿。  

每次请吃的流程大同小异。即至少提前一天,母亲挥着手,把几个小的召唤到她的跟前,耳提面命:“老人往后的日子少,可以扳着手指头数清楚,所以要好好孝敬。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往后吃的日子长着呢。”然后亲切地对我们说:“明天,你们家(ga)公(外公)来了,都到外面去玩一会再回来,别都像饿牢里放出来似的,一个个像馋猫一样躲在门后盯着人家吃,羞死个人了。”  

好吃是人的天性。看到有人吃东西就眼馋,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是这个品相,更何况在那个缺吃少喝的年代里。  

母亲就像一位政工干部,一边演说一边比划着,把几个小家伙鼓动的直点头。临了,还一个人头上摸一把,说:“明天,我会给你们留一点的。”母亲画了一个大大的饼子,让我们美美的想了一个夜晚,舔着舌头进入梦乡。  

母亲是很小的时候,随母下堂来到我们这个塆子里的。所以家公的家离我们家不过几幢房子,但是,隔着一条巷子,要绕过巷口才能去。接送家公的任务,之前是二哥,现在轮到我了。  

家公虽然老了,但是,仍然宽额方脸,粗手大脚,厚身板,高个子,可见年轻时的英俊壮实。他不让我扶他,只是帮他拿东西。他走路,总是左手拄着拐杖,喘着粗气,一句话要分好几次说完。  

一次,去接家公来的路上,我提着他编织的几双草鞋跟在右后侧,老人断断续续地说:“我打的草鞋,嗯……都是他们拿去,嗯……合作社卖了,嗯……想给你们买粒糖,都嗯……”说到这里,摇晃两下暴出青筋的光头,停住了,没了。  

家公到家了,母亲搀扶老人家坐下,向我们使个眼色,一人屁股上拍一巴掌,说:“去,一会我给你们留着。”乐得几个小家伙屁颠屁颠地跑了,当然,更多的是脱离“樊笼”得“解放”的成分。  

送家公回去的路上,老人家又断断续续地说:“你娘呀,嗯……对我真的没话说,嗯……想想她小时候,嗯……我对她,嗯……”又摇晃了两下暴出青筋的光头,停住了,没了。  

母亲,偶尔也曾跟我们说她小时候的事情,虽然也说所受的委屈,但是我能记住的还是她所说的她继父的好。比如弟妹欺负她的时候,继父给她撑腰出气;在她力不能及干不动的时候,还是继父帮着她。母亲教训我们也有一句口头禅:“是的,你少吃了一口,你是穿的破一些,但是,没有人供你吃,供你穿,你能白长这么大吗?”可见,母亲一颗感恩的心。是的,牙齿也会伤着舌头,没什么了不起的,记住人家的好,自己也会心情愉悦。  

快到他家门前的时候,老人家接过我提的包袱解开,拿出炸丸子和煎鱼,硬要塞给我。虽然,喉咙里伸出手来了,但是,我哪里敢要,在我们的心中,母亲的话如同“圣旨”,都是百分之百的执行,几乎没有谁敢违抗。  

小时候,在路边,在巷子里,常常听到三三两两匆匆忙忙的女人对话:“家有老,是个宝。”我觉得这倒是句大实话。  

一个旺族,之所以发展兴盛,家里几乎都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就是这个集体里的首脑,是一位“智多星”,他就是那位“摇鹅毛扇”的人。他凭着自己在社会上一生摸爬滚打的经验,给儿孙出个主意,做个决定,就可以让后生们在事业上少走弯路,事半功倍;在人生旅途中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更不用说在生活中的一句公道话,就可以排解纠纷,化解矛盾,团结家庭,和睦邻里等等。  

家里有个老人,至少可以收收捡捡,就是什么都不做,你从外面回家,他(她)冲着你打个招呼,你就会顿生亲切感。家就应该是这种感觉,家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它充满着亲情,弥漫着温馨。  

我母亲曾经说:“你祖父是个教书先生,除了教他的书,在家里闲手不动。”这话我信。因为,听说老人家有一句口头禅: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在读到《遵生八笺》的时候,就觉着当年的祖父就是“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天道自然,人道自己”的一类人。  

“但是,”母亲又接着说:“老人家喜欢逗孩子,他一进家门就围着你哥转,我就可以爽爽快快的做事了。”那时候,我大哥才咿呀学语,之于祖父,就是他手中的文房四宝。  

身为塾师的祖父,那年月,虽然收入绵薄,但是,毕竟有“束脩”进账。祖父的学生,绝大多数是他们的家长送来“关水”的,所以,很少有给得起银元、铜板的;不过,半箩筐谷子,一斗麦子,几升黄豆还是有的。  

可是,到母亲操持家务的时候,祖父已经年老,体弱多病,颐养在家。他的生活,简单,不奢华,自然不可能钟鸣鼎食,但是却也还算过得去。每天早餐,豆腐脑配油条;中餐晚餐,素肉粉条汤,辣椒炒素肉,红烧五花肉豆干,皮子炒青菜,等等,轮换着上,每餐至少一个荤菜;一小壶老烧酒管两天。  

母亲说,祖父最喜欢吃她做的炒藕片。藕要嫩,要切得很薄且均匀,要用武火炒,要用米汤勾芡。具体做法,一个字:快。火起来了,一勺子油,青椒丁或片和着藕片入锅,着盐,翻几下;洒点水气一下,着香油、米汤,又翻几下,说话之间就出锅,着姜末葱花,颠一下。碟子里的藕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又香又脆。  

母亲说每天就这样伺候着我的祖父。一年四季,不分农忙农闲,中餐晚餐开饭以前,在堂屋上方,祖父就着一张小方桌落座,三个菜下酒,自个咪着,很少吃米饭。兴致高的时候,就用筷子蘸一点酒,送到大哥嘴里,辣的刚会走路的大哥嗷嗷叫,到处乱窜。然后大笑,乐不可支。这可不是含饴弄孙,而是以酒戏孙,也是一乐。  

这,我知道一点点。小时候,我三奶奶经常在我们面前夸奖我母亲孝顺:“敬重老人,家里用什么好吃的,我们几个老家伙,她一人送一小碗。”  

我的老家,是方圆十里数得着的大塆子之一。解放前的几年里,发展的很不错。东头有一块纵横约百步的空地,每天清早,就有从山里来卖柴火的,四周有好几家生意铺子:屠凳坊,豆腐坊,油条麻花坊,米糖糕点坊,油面作坊,还有日杂店铺等等,成气候的商行有“同仁祥”。我三奶奶说:“你祖父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同仁祥的,随到随取,挂账十天半月一结算。起始是你祖父自己结算,后来就改由你父亲结算。一家人的日子紧巴巴的,可你祖父的荤菜、老烧酒从来没断过。”  

母亲特别善良。我的两位本家奶奶,晚年生活多有不便,在母亲的影响下,我们兄妹对二位奶奶尊敬有加。  

远房的四爷爷、五爷爷,打小我就没有一丝印象。四奶奶,孙子辈都叫她“新”奶奶。她老人家只有一个独生子,我们称呼他求叔。一九五九年,求叔就援疆去了南疆小海子水库农场。新奶奶年老以后,也曾经去新疆住过一段时间,但是不习惯,回来以后,她再也不愿意去新疆了,就一个人住在家里,在塆子的最东头。老人家身体比较好,离菜地、饮水塘也都比较近,常常自己用一只小桶提食用水,到菜园里提水浇园。一位裹脚老太太,一摇一晃的,还担柴提水,看着心里挺不落忍。母亲发话了。于是我们哥几个谁挑饮用水,就先给她送一担,浇园就先浇她的菜园。小队分粮食、柴草、加工米面等,凡是出力跑腿的事,我们兄弟姊妹全包。  

五奶奶跟我家同屋。我们家住上屋的四间,五奶奶住进门的三间。两位姑姑出嫁以后,五奶奶就一个人过日子,吃五保。老人家患眼疾,迷迷糊糊的,几乎看不清东西,生活上有很多困难。虽然两位姑姑隔三差五的前来帮着料理家务,但是毕竟隔得远,不能天天在跟前伺候。所以,所有的家庭琐事,我们家几乎全都给包下来了。五奶奶能做的事,就是弄吃的,摸着纺车纺线,挣一点手工费,维持自己的日常开销。  

特别是五奶奶在重病卧床不起以后,母亲给我们兄妹做出了榜样。  

母亲每天在五奶奶病床前服侍饮食、汤药,照顾大小便、擦洗身子,帮着五奶奶翻身,以防止长褥疮。每天晚饭以后,要进行一次全方位护理,只要在家,我们兄妹要都去听母亲使唤,诸如扶奶奶坐起来、喂汤药、倒开水、端盆子、递毛巾;室内光线不好,还要有人掇灯盏等等。就是姑姑们前来料理,因为没有见过这阵仗,也要叫上母亲,给她们做主。就这样,直到老人家离世。  

我这一辈,辈分长,在塆里简直是“活祖宗”。可是,母亲常常敲打我们说:“你的辈分高是混长,人家年龄大才值得尊敬!”我以为,这句话是对孟老夫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最朴素的理解,是对“尊老”最通俗的诠释。  

公元二零一一年四月初六卯时,八十八岁上,我尊老敬老的榜样,善良充满爱心的母亲因衰老辞世长眠!  

母亲生前,儿子儿媳,女儿女婿,没有人忤逆老人家;孙子孙媳,曾孙们,只要在老太太跟前,都是哄她高兴。在生活起居方面,对她老人家照顾得很周全。母亲寿终正寝时,我很惭愧未能侍候于母亲的病榻之前,但是母亲重病期间,二哥和二嫂在家不离母亲的左右,还有大嫂和妹妹悉心看顾,二嫂天天夜里陪床服事。母亲临终前一天的中午,我妹妹和两位嫂嫂还搀扶着老人家洗了澡。妹妹对我说,咽气的前一天晚上,母亲知道我当天要回家,因为我排行第三,母亲就向她伸出了三个指头。听闻此言,心如刀绞,泪水夺眶而出,那种感受,只有身丧考妣的人才能体会得到。  

我深感慰藉的是,母亲几乎没有受到大的病痛的折磨,老人家“走”得安详,有尊严,这也是先母所有子孙、亲朋故旧最宽心释怀的。我母亲是一位有福气的人!  

《道德经》从揭露战争的罪恶,反对“霸道”的角度判断“其事好还”,后人整理为“天道好还”。为此,许多人在道家与道教之间纠缠不休。我以为大可不必在“因果报应”的思想中转圈,其实,道理非常简单,就是告诉我们: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自然规律,是生命的哲学,也是人生的哲学。  

现在,社会对老年人的工作非常重视,养老的外部环境愈来愈优越,不但有养老保险,而且老年补贴也逐年提高,服务老年的政策体系正在逐步建立、完善和提升,许多养老机构应运而生。但是,这些却代替不了亲情。所以,作为社会的细胞——家庭,只要有条件有能力,还是要承担起孝亲敬老的义务和责任。  

男人的日子是用来干事业和创造财富的;女人的日子是用来哄和购物持家的;孩童的日子是用来呵护和玩乐的;老人的日子是用来孝敬和享受的。  

愿世间每一位老人,快乐幸福有尊严地慢慢老去!

[黄石诗坛]史宏友致他从前学生的诗《我想对你说》

[黄石文坛]史宏友的散文《茶本甘甜》

[东楚文坛]史宏友的散文《追寻绿的踪迹》

[磁湖夜话]史宏友:成语健身法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